第15章 老易
就這樣,我離開李家的時間開始倒計時。
總覺得今天不能什麽都不做,畢竟我要走了,如果想任性,可能也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需要準備的東西早前一天就采購好了,我開始着手布置。
我将數十個銀色的氣球放在他的房間,讓它們漂浮在天花板上,垂下的銀色細繩仿若密密的雨絲。
又将清水養着的鮮花從自己的卧室移出,放滿家中各房各室,讓沁人心脾的馨香在室內緩緩鋪開。
我并沒有為太多人準備過生日。這一切的布置,都來自我孩童時的記憶——每年我的生日,父母都在我的房間放滿氫氣球,也會在家中四處擺着我愛的花,其中一定會有我喜歡的黃雛菊和白玫瑰。
再燒上一桌好菜,點上生日蛋糕的蠟燭。等吹熄後,蠟燭燒滅的獨特氣味鑽入鼻子,溫暖到心裏。
這就是我對生日最完滿的理解。
無論李達康今晚多遲回來,我都會為他過這個生日。
起先我還是這樣自信地想着。
等時鐘走過十一點,我開始坐不住了——難道真要等到第二天淩晨?那時都疲憊不堪,還過什麽生日。
決意撥通陳秘書的電話,打探下李達康的位置。
陳秘書都已經回家,他說李達康一個人在辦公室,可能和紀.委.書記在一起讨論問題。
放下電話,我開始苦思冥想:若是我就這樣端着蛋糕沖過去,唱着生日歌走進他的辦公室……
能想象出一衆領導跌掉下巴的詫異表情,估計其中還有李達康恐吓的眼神。
我趕緊晃了晃頭,把這個嘩衆取寵的鬼主意甩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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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場景還是一遍遍在我的幻想裏重播:我端着蛋糕,燭光照亮我微笑的臉,在生日歌聲中,我緩緩走到李達康桌前,放下蛋糕……
可見言情小說和肥皂劇害人不淺,在你心中種下羅曼蒂克的種子,開出天雷滾滾的毒瘤。
我看着牆上的時鐘,離十二點還有四十分鐘。
一咬牙,拿着蛋糕和氣球就出了門——今晚就做個浪漫小醜。
市政府大廳空蕩蕩的,走路可聽見回聲,讓蹑手蹑腳的我更自覺鬼鬼祟祟。
一路摸到李達康辦公室門口,側耳偷聽,果然有人聲。
我将兩只氣球系在褲腰上,讓它們飄浮在身後。然後戴上口罩,點燃蛋糕上的蠟燭。
“這麽晚了,誰?”
聽見我的叩門聲,房內有人問,椅子一劃拉,腳步朝我走來。
門打開,是一個相貌憨厚的平頭男子,年歲和李達康差不多,額頭飽滿,細細的眼睛神采逼人。
“我是給李達康書記送外賣的,”我趕緊唱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邁足就踏入辦公室。
李達康坐在辦公桌前,嘴驚訝地微張,怔怔地看着我唱大戲。
我硬着頭皮将生日歌唱完,然後将蛋糕在他桌前放下,又掏出一張紙:“蛋糕送到了,麻煩您簽收一下。”
李達康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伸手扯了扯我背後的氣球,突然大笑起來。
“老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家的保姆宋青囡。”他笑得前俯後仰。
被稱作老易的人也扶着椅子,樂呵呵地看着我。
我才注意到他們倆都是一身酒氣,辦公桌上擺着兩個空蕩蕩的白酒瓶和幾個已所剩無幾的下酒菜碟。
“李達康你別光顧着笑,快吹蠟燭,”老易催促,“我正好喝得餓了,菜也沒了,小宋你是及時雨啊!”
我無心撇清我和宋江的關系。
李達康努力撐起醉眼,一口氣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然後身子一斜,倒在了辦公椅上。
“哈哈哈哈哈。”老易見狀,又是一陣狂笑。
原來這個預設的場景中,我才是最清醒的人。
“小宋你來的真好,我正苦惱他醉成這樣,怎麽把他弄回家呢,”老易在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地開始切蛋糕,
“你不知道,自從你在他家開始工作,我就沒了去他家裏喝酒的機會。雖然他老早就跟我報備了,說家裏找了個年輕的小保姆,讓我監督——我怎麽監督?家門都不讓我靠近,推說是你做菜手藝不好,其實啊怕你招待客人太辛苦,也怕你一個堂堂高材生被外人看見做保姆,傷你自尊心。”
我同老易一起将李達康扶上車。
“小宋,”關上車門前,老易說,“我是李達康的老朋友了,作為他的老友,我必須謝謝你。”
他望向後座沉睡的李達康,
“這些年,他的前妻入獄,自己的女兒也留在美國不願意理他,之前去美國出公差,他想找女兒和好,也沒有成功,”老易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惆悵,“你的存在,給了他很多溫暖,讓他覺得還有個家。”
心髒逐漸收緊:我也很快就要離開了。
“但是作為京州市的紀.委.書記,我又必須提醒你,”老易的臉色變得嚴肅,“你很年輕,人也出挑,你們的交往一定不能逾矩,千萬不要惹出什麽不好的傳聞來——人言可畏。李達康他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一點麻煩都不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