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天

關于那位神秘的師姐, 謝櫻其實知道的并沒有多少。

表哥将師姐護地緊,只有一次,他帶着師姐回謝家治病的時候, 謝櫻隔着人群,遙遙地看了葉離一眼。

只那一眼,讓謝櫻記憶格外深刻。

柔弱無骨的美人, 星眸粉唇, 皮膚白的像雪, 眼睫又黑又濃密,可當真是難得一見,難怪表哥對她言聽計從。

人都是對長相好看的事物下意識有好感的, 謝櫻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最初,謝櫻對這位師姐是很喜歡的。

直到後來。

謝櫻聽說, 為了給師姐治病, 表哥竟然要求表叔把家族至寶拿出來。

那可是謝家安身立命的寶貝,怎麽能為一個外人說拿就拿?

而且, 若師姐是表哥的道侶,她将來的表嫂,那麽一家人拿也就拿了。

可表哥卻說,并非如此,僅僅只是師姐。

這事兒把表叔氣得不輕,連月裏吹胡子瞪眼。

謝子陽說什麽都要救這位師姐,甚至以絕食自殘相逼, 那段時間和表叔父子關系尤其僵硬。

這一切, 她不信葉離不知道。

葉離人就在謝家躺着修養呢, 吃穿用度都在謝家。

可自始至終, 她一句話都沒阻攔過謝子陽,只是眼睜睜地看着。

說起來這事兒确實不怨葉離,都是謝子陽他自己心甘情願。

但謝櫻就是不爽。

一個不相幹的女人,不姓謝,也不嫁給姓謝的,她憑什麽?

只是謝櫻人微言輕,謝子陽也是鬼迷了心竅,所以謝櫻才不得不把這口氣生生咽下去;但叫她對師姐再笑臉相對,卻是難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

想到寧晚晚那張臉,謝櫻心裏犯了嘀咕:“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剛剛那姑娘更生動好看一些,眉心還有一點朱砂痣,也更有風情。雖然是個變态。”

“不行,我得去告訴表哥一聲。”

猶豫了一番,謝櫻決定還是待會兒把事情告訴謝子陽。

她直覺事情并不簡單。

卻說另一頭。

把謝櫻打發走了以後,情絲劍秘境大門也快到了開放的時間。

山谷裏衆修一改此前倦怠的常态,紛紛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武器取了出來,嚴陣以待。

寧晚晚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裏頭會是什麽。”

“會不會有妖獸?需要我們打怪。”

寧晚晚想起之前唯一進去過的萬妖秘境,很沒見識地猜測道。

“你說的那是一些仙門自己搞出來的試煉秘境吧?”

骰娘了然道:“也就只有仙門會搞出這種無聊的東西,把從各地抓來的妖獸放進秘境飼養,然後再讓弟子進去殺,嘶,沒意思。”

寧晚晚心想,也不是完全沒意思。

打梼杌那架很是熱血沸騰呢。

說到這裏又想起路師弟了,三年沒見,不知道路師弟混得怎麽樣?以他的實力,再加上自己留下來的那顆粉晶,日子想必是相當滋潤。

酒鬼書生道:“沒有妖獸,但不一定不需要打。”

除了妖獸,這世界上還存在許多未知生物,這秘境能終年不滅,裏面一定存在可以維持秘境運轉的核心力量。

更有些秘境,主人會設下數重陷阱,關卡。

只有九死一生,再幹掉其他競争者,才能得到秘境中的寶物。

寧晚晚攥緊了拳頭,躍躍欲試的模樣:“打就打,不怕誰。”

她現在可是有三個大佬小弟(bushi)的女人!

不過——

“魔尊,您不會也要和我們争吧?”

寧晚晚扭頭,挑眉看向身旁一臉悠哉的林欲雪。

若是打其他人,寧晚晚有信心。

可要是林欲雪也來摻和一棒子,那大家都不用玩兒了,直接投降認輸比較好。

林欲雪唇角勾了勾,孤傲的神情似高山寒雪:“大可放心,我不會動手。”

骰娘哼了一聲:“那就最好。”

骰娘話音剛落,突然,一直沉默的小和尚指着遠方道:“快看!”

衆人目光随即落在他所指的方向。

只見,一個巨大的紅色靈力漩渦正憑空出現,因為過大,引起周圍的靈力發生異變,漩渦的邊緣竟冒出火花來。

寧晚晚睜大了杏眼,同時感到手中緊握的紅色令牌正在逐漸發燙,激動道:

“是門!”

不錯,那靈力漩渦,正是即将打開的情絲劍秘境大門。

不止他們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場所有的修士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大家争相恐後,都握着令牌朝着門的方向靠近,試圖做第一個進入秘境的人。

然而,靈力漩渦尚未穩定。

貿然接近漩渦的修士,竟活生生被漩渦強大的靈力給直接卷成了兩半。

不僅如此,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便又被漩渦卷走,直接卷成粉末,屍骨無存。

這殘忍血腥的一幕叫不少人心生膽怯。

紛紛下意識後退。

就在這時,咚!一聲巨響。

靈力漩渦在卷走兩三個躲避不及的修士以後,終于穩定了下來。

漩渦的外圍仍然在旋轉,然而漩渦中心處卻逐漸中空,放大,露出漩渦後看似寧靜祥和的秘境一角。

“門開了,在下先走一步。”

說完,一個禦劍的仙門弟子一馬當先,禦着自己的佩劍朝漩渦想也不想飛了進去。他手中的紅色令牌在靠近漩渦之際發出紅光,随即碎掉。

下一瞬,人已經于衆人眼前消失不見,現身于秘境裏。

“他進去了!”

“走,我們也去!”

有人身先士卒,其餘人自然緊随其後。

一個接一個的修士,或單打獨鬥,或三五成群,不斷的進入秘境。

寧晚晚等人看到此番場景,也打消了心中疑慮。

“我們也進。”

“好!”

寧晚晚禦劍,一帶四,像支離弦了的箭。

至于褚念,則被林欲雪安排留下,在秘境外守着飛轎。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非常快。

寧晚晚感覺到自己禦劍才飛了不過三四個呼吸的時間,整個人包括劍在內,就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運送到了另一個空間裏。

只是……

眼前是一大片寧靜、漂亮的湖泊。

腳下是綠草如茵,間或幾朵野花開放的草地。

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直打瞌睡。

可這樣的環境,怎麽看怎麽像郊游的場所,不像是傳言中兇殘萬分的秘境呀?

寧晚晚困惑地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同樣也困惑地看她。

顯然,誰都沒想到,情絲劍會把他們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

“陽光不錯,正适合喝酒。”

酒鬼已經既來之則安之,側躺在一顆大樹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骰娘見他這幅模樣就來氣:“喝,就知道喝!還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危險,小心待會兒喝死你!”

“急什麽?”

酒鬼又抿了一口,迷離着醉眼:“很快,很快就來了。”

他話音落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寧晚晚果然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冷風刮過。

下一刻,碧空如洗、萬裏無雲的天空中,橫空出現一排金色的大字:

“煩請諸君作詩一首,詩成,即可得到進入下一道門的令牌。”

他們看到了這排字。

其他人自然也看在眼裏。

這簡單的一排字很快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諸多修士中引起激烈的議論:

“又不是科舉,怎麽還要作詩?”

“可惡,字都不識幾個,要本人作詩,不如讓我去死更快些!”

“如此奇怪的規則,莫不是我們誤入了其他秘境才對?”

“不,确實是情絲劍沒有錯,你看那字。”

衆人順着那人所說仔細一看。

果然,金色的大字浮在空中格外顯眼,但若仔細查看,便會看到字的後面,一柄劍身秀麗漂亮的長劍輪廓隐隐若顯。

而那長劍的劍柄為數道紅線纏繞而成,赫然就是衆人此行目的:

情絲劍。

“漂亮,不愧是情絲劍,劍身雖細,但不減半分鋒芒。”

“劍柄紅線,就是它曾斷過的情絲吧……唉,世間萬苦,有情最苦,斬斷情絲對修者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說這些都是虛的,要緊的是,此刻,誰會作詩?”

這話點醒了不少人。

情絲劍再美,再強,不會作詩,第一關都過不去。

還談什麽拿劍呢?

當然,在場這麽多修士,也并非完全都是只會耍狠用劍的莽夫。有些世家公子哥,也有些附庸風雅的修士,閑暇時,也曾吟詩作對過幾句的。

于是現場畫風立刻為之一變。

本來十分劍拔弩張的氛圍,忽然大家都拿起了紙墨筆硯,口中還念念有詞。俨然不是什麽秘境奪寶,而是書院大考前夕。

至于寧晚晚這邊。

骰娘一聽說規則是這個,立刻就上去撕扯酒鬼:“快起來,別喝了。你這酒鬼,終于也有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不是讀過很多書嗎,作詩你當是會的吧。”

酒鬼被撕的耳朵疼,酒醒了大半:“什麽,作詩?”

“作詩我最會了,拿紙筆來!”

他摩拳擦掌。

骰娘卻犯了難,她儲物镯裏倒是有不少丹藥,不少胭脂水粉,可若說起紙筆,那是決然沒有的。

這時寧晚晚道:“我有。”

骰娘高興地看着她:“不愧是老大,就是靠譜!”

說完看見寧晚晚已經将整套文房四寶,外加一套桌椅,全數從儲物镯裏搬了出來。

骰娘正要喊酒鬼過來,卻見寧晚晚自信坐下,磨墨,提筆。

骰娘震驚:“不是吧,你要來?”

酒鬼打了個酒嗝,皺眉:“不要勉強,讓我來吧。”

小和尚則好奇地往寧晚晚跟前湊。

只有林欲雪,半點不奇怪的模樣,反而還淡淡笑了笑。

寧晚晚輕輕吹了吹筆尖,上好的狼毫筆氤氲着濃黑的墨水:“放心,半點不勉強。”

其餘人狐疑地看着她,顯然并不相信。

畢竟在修真界,雖不限制女子修仙,但女子能讀書識字的卻少之又少。

只有那種傳承數百年的百年大族,才會費功夫培養女眷;而寧晚晚……她獨自孤身一人的模樣,怎麽看都并非出身世家。

酒鬼心道。

她若想玩玩,便叫她玩吧。

等她失敗了,自然就會知道自己不是這塊兒材料。

卻不成想寧晚晚提筆便寫:“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酒鬼:“!”

這什麽?這什麽宏偉的意境!

酒鬼很清楚,一首好詩,從開頭那句起很多時候已經奠定基調,會寫與不會寫,寫的好與不好,首句就暴露無遺。

而寧晚晚這一句,只用一個好字已經無法囊括了。

氣勢磅礴,意境宏大。

首句就不俗到此等地步,若寫完可還了得?

骰娘不懂詩,甚至不識字,她只是發現,打寧晚晚寫完第一句後,酒鬼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

“怎麽,她寫的不好嗎?”

“不,是寫的太好了!我現在尤其期待下一句。”

酒鬼眼露激動。

下一瞬,寧晚晚重新蘸了墨水,又寫:

“奔流到海不複回。”

酒鬼:“啊啊啊啊!好哇,好哇!”

酒鬼癫狂的态度在一衆修士中很是顯眼。

于是,不止骰娘小和尚,不少被作詩折磨地抓耳撓腮中的一些修士也将目光投到了寧晚晚身上。

因為隔得遠的緣故,他們并看不清寧晚晚的容貌,只瞧着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正在提筆寫詩。因而下意識地便嘲諷——

“女人,寫詩?”

“切,想必只是些拼湊出的胡言亂語。”

“她若是會寫詩,我當場吞劍。”

“哈哈哈,仙君開玩笑了。”

誰知剛一說完。

寧晚晚落筆了第三、四句: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酒鬼……酒鬼已經被震麻了。

若說第一二句是氣勢恢宏,第三四句就是情感酣暢淋漓。

怎麽會有人寫物、寫人,都如此入木三分?

其比喻之精妙,其行文之大氣。

酒鬼不敢說天下第一,但至少酒鬼本人,生平是從沒見過這樣的詩的。

他當下斷定,若寧晚晚這首詩都不能通過考核,那麽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可能通過。

而果不其然,就在寧晚晚寫完這四句以後,忽然,她面前的宣紙憑空飛了起來。

白紙黑字懸浮于天地之間,引得在場衆修無不仰頭觀望。

“有人竟然已經寫好了?”

修士們起先只是驚訝其速度,畢竟其他人都還在抓耳撓腮,憋第一句呢,忽然有人做好了全詩,怎能不叫人驚訝。

但很快,看到詩句中的內容後,他們大吃一驚。

“這……”

修士們雖不會寫詩,但對于詩好不好大家卻都有一定的鑒賞能力。

眼前這詩何止是精彩,簡直就是精妙絕倫。

哪怕完全不懂詩文,也會被其描寫的意象所震撼。

而最令人震撼地還有一點——

作詩者,是個女子。

還是個美貌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頓時全場修士倒吸好幾口涼氣。

無數道或豔羨,或驚訝的目光投射在寧晚晚身上。

而寧晚晚,泰然處之。

她的手上,此刻已經出現了第二枚令牌,正是第一關通過的證明。

骰娘驚喜道:“竟然通過了,晚晚就是厲害!”

寧晚晚調皮地眨了眨眼,說:“其實,不是我自己的功勞。”

首先當然是要感謝大詩人李白,其次則要感謝當年的語文課代表同桌。如果不是課代表一直逼着她背古詩,那她絕不會把這些詩記了這麽多年。

酒鬼連連鼓掌叫好:“好一個奔流到海不複回,所以,你還能再寫一首嗎?”

方才那首是寧晚晚的,可隊伍裏其他人的詩還沒着落呢。

酒鬼看寧晚晚那下筆速度就知道,方才那第一首詩定然是寧晚晚早就做好,心中有數的,所以才能下筆如此流暢。

對很多人來說,磨出這樣一首詩其實并不難,當然,磨出的詩一定不如寧晚晚這首精彩,但難的是,能否有第二首、第三首。

“唔——”

寧晚晚頓了下,漂亮的杏眼無比明亮:

“我想想,還挺多的,寫哪首好呢?”

衆人:“……”

好家夥。

寧晚晚又再度坐回了椅子上,開始搜刮腦海內存儲的詩句。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就寫出了兩篇。

而這兩篇當然,也是絕佳精彩讓人拍案叫絕,成功為她的隊友拿下了通關令牌,引得場上諸修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在諸多羨慕嫉妒的眼神中,卻唯有一道眼神。

那眼神死死盯着寧晚晚,眼神中非但沒有半點羨慕,嫉妒,反而卻充斥着另一種無端濃烈的情緒……叫做恨意。

謝子陽終于确信寧晚晚也在這秘境裏。

起初謝櫻說到的時候,他還不敢相信,直到寧晚晚果真出現在他眼前。

恨、生氣……以及一切激烈的情緒瞬間席卷了他。

謝子陽也不懂,他和寧晚晚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在仙府的時候,她是他最疼愛的小師妹,他是她最喜歡的二師兄。他們就像真正的親生兄妹一樣親密無間,比任何人都要好。

然而,直到師姐回來以後,寧晚晚跑了。

她跑的是那樣迅速,那樣無情。

身中劇毒的師姐尚且還纏綿于病榻之上,連句話都說不出,眼睛都睜不開;此時,只要寧晚晚拿出自己的一點血出來,就能輕松的救活她。

可寧晚晚,竟然臨陣脫逃,當了他最不屑的懦夫。

“晚晚……二師兄找得你好苦。”

謝子陽陰森着臉,臉色發青,雙手緊攥成拳,指甲幾乎扣進肉裏。

三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在想寧晚晚。

一開始,他也曾試圖為她找過許多借口。

寧晚晚是被迫的,不情願的。

她是那樣柔弱,天真,怎麽可能帶着太一仙府的至寶跑路呢?

一定是有人挾持了他,說不定就是那魔域裏的魔修。

在魔修的手中,寧晚晚定然也不會好過。

至于那封信,雖的确是寧晚晚的字跡,可信也可以是僞裝,是欺騙。

打從心底裏謝子陽不相信寧晚晚會是懦夫。

他覺得寧晚晚會是高興自己可以救師姐的。

然而此刻,寧晚晚就坐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身邊圍了三四個魔修,一身烏糟糟的魔氣,笑着鬧着,好不快活,好不開心。

她的笑容是那樣明媚,那樣燦爛。

以至于,深深刺痛了謝子陽。

有一道聲音在他腦海中叫嚣:

憑什麽?

憑什麽你還能笑得出來?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被你害得好慘,葉離師姐被你害得好慘!

可另有一道聲音也在微弱地說:

回來。

只要你回來。

謝子陽被兩道聲音折磨地頭疼欲裂,額前冒出豆大的汗水。謝櫻見狀不對,連忙上前扶住他,問:“表哥,怎麽了,她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無事。”

謝子陽木着臉推開了謝櫻,獨自一人朝着寧晚晚的方向走去:

“只是一個有罪之人罷了。”

謝櫻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背影走遠。

……

謝子陽找到寧晚晚面前的時候,寧晚晚正在寫第四首詩。

四首詩寫完,再加上林欲雪自己寫好的那首,他們五人小分隊就都能得到通關令牌,全員通過第一關。

此時場上已經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們。

很多人甚至想出靈石讓寧晚晚代寫。

其實也不是不行,寧晚晚反正背了不少古詩呢,可她轉念又一想,不對啊,靈石雖然賺到手了,卻無形中多了很多敵人。

還不知道後頭的關卡是什麽,但無論是什麽,敵人都是越少越好。

她就含淚沒賺這錢!

嗚,肉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靈石呀。

這時。

寧晚晚忽然聽到骰娘在說話:

“你是誰?”

她起先并沒有在意。

直到那人沉默了半晌後,用熟悉的嗓音開口:

“我姓謝。”

“謝?”

骰娘顯然還不明就裏。

寧晚晚手中的毛筆卻明顯一頓。

她擡起眼,正對上一雙深不可見底的眸子。

三年不見,再見已是陌路。

“晚晚,好久不見。”

謝子陽陰沉地盯着寧晚晚,她的臉她的手,她的一切。

太久了,三年沒見,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忘記了她的模樣。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他近乎貪婪地呼吸着她的氣息。

然而,他以為他會是恨她的,恨不得要她去死的,見面以後卻發現,好似并非如此。

“好久不見,二師兄你還是老樣子。”

寧晚晚語氣如常,淡定地道。

她這話說的其實違心了。

謝子陽的外表雖變化不大,但他整個人的氣質,可以說翻天覆地也不為過。以前的謝子陽是仙府裏遠近聞名的老好人,待誰都笑眯眯,好商量。

可現在的謝子陽,雖還是副華貴的公子哥打扮,但他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只讓寧晚晚想到了“陰鸷”這兩個字。

“閉嘴,你不配叫我二師兄!”

似乎是被寧晚晚這句二師兄給徹底激怒,謝子陽一改初時的冷靜,忽然發了瘋,他紅着眼眶:“你這個臨陣脫逃的懦夫,背信棄義的賊!”

這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懦夫,賊?

這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謝子陽不少人都是認識的。

中州謝家的獨子,太一仙府青鶴劍尊的關門弟子,財大氣粗,背靠第一仙府,許多人不敢和他作對。

而能被謝子陽恨成這樣的寧晚晚……

不少人等着看好戲,畢竟寧晚晚方才可是出了好大的風頭,很多人都指望着她栽跟頭。

不過——

當事人寧晚晚還沒開口,反倒是骰娘先開了口。

骰娘嗤笑一聲:“我當是誰,奸商謝家的人,自己都沾了一屁/股/屎還沒弄幹淨呢,有臉說別人是賊?”

寧晚晚無辜眨了眨眼。

骰娘走到她跟前,給她捶着肩膀:“晚晚,來繼續寫,咱們不理奸商。”

謝子陽被氣得不輕:“你,你說什麽?你敢污蔑我謝家?”

一旁的酒鬼喝了好大一口酒,說:“這年頭說實話,也叫污蔑了。”

“你!”

又是一個魔修。

謝子陽氣極,當下就忍不住要出手。

可他正要拔劍,卻發現無論如何,自己的手腳都動不了了。

一股強大的威壓鎮住了他的手腳。

正來自于那看似其貌不揚的酒鬼。

酒鬼笑道:“小朋友,回家吃奶去,沒人告訴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嗎?”

說着他眯起漫不經心的眸子,淡淡掃了謝子陽一眼。

只一眼,謝子陽就看出,自己絕不是這魔修的對手。魔修的修為當是有金丹大圓滿,阿不……元嬰期。

這是一個元嬰期的高手。

是金丹期的謝子陽無論如何都對付不了的存在。

謝子陽心中一驚。

但很快,他的身後,謝家的護衛給了他底氣:

“讓開。”他冷着臉道。

這次來秘境,謝子陽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是絕對不夠的,因此,他特意帶了六位謝家的高手護衛進秘境。

一則,可以保護他和謝櫻的安全,二則,這些護衛能讓他拿到情絲劍的概率大大提升。

六個護衛,四個是元嬰修士,兩個則是隐藏修為的化神高手。

這樣一股力量,完全可以橫掃這修真界任何一個秘境。酒鬼雖強,到底只是一個人,螳臂又怎能擋車呢?

然而下一瞬——

嗖!

一顆六面的大骰子破空而來,橫亘在謝子陽與寧晚晚的中間。

骰娘冷笑:“想找我們老大,先過過我這關。”

骰娘這個大骰子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很快人群中便有人發現:“是她,她是那個魔域的妖女,殺人如麻的那個!”

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叫寧晚晚老大。

寧晚晚是什麽來頭?

小和尚也順勢站了出去,他站在那裏,雖然身高不高,自他的周身卻忽然出現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所有對手都隔絕在外。

無獨有偶,這幾個魔修都護着寧晚晚。

一時讓謝子陽更加生氣。

“很好,你們今日就非要與我作對是吧?”

他怒極反笑,徹底被觸及了底線。

只見他一揮手,六個謝家高手全數出手,正是要靠修為,靠人數正面強行突破過去。另一頭的魔修衆人自然也是嚴陣以待。

就在這時,忽然。

一顆棋子飄了過來。

那是一枚很小,很小的黑色棋子,如果不是它懸在半空中,幾乎非常不顯眼。

可正是這樣看似輕飄飄的一顆棋子,砰的一下——

把謝家的高手包括謝子陽在內全部砸飛了!

是真的飛。

所有人都飛出了五六丈高,七八丈遠。

圍觀衆修震撼:怎樣的一個高手,才可以用一枚棋子,做到同時把四個元嬰期兩個化神期修士全部砸飛,砸的動彈不得?

而謝子陽一邊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鮮血,一邊恐懼地看向棋子的主人。

是誰?

誰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他是寧晚晚現在的靠山麽?

下一刻,卻見棋子的主人悠然走到寧晚晚身邊,伸出一雙好看的手,然後捏起墨塊,在硯臺上細細研磨,一邊磨還一邊問:

“老大,這麽濃,夠了嗎?”

寧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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