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家裏,沈止初慣常穿着白色棉布長裙,吊帶款式,很寬松,毛毯披在肩上,一年四季都溫度适宜。
傅予沉站在她面前,略垂着頸,“不讓我進?”
沈止初一腳踏出小門,反手将門虛掩上,仰臉看他,“你來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傅予沉眸色深着,“想你了,所以來看你。”
“《明燭天南》還在上映的檔期內,想看我,請去電影院。”沈止初淡聲說,側過身要進門去了,“以後不要再來這裏。”
傅予沉用掌心将門摁住,笑着,“不是說不躲我麽?”
沈止初背影一頓,默了幾秒,說,“……也不是躲你,只是沒必要再見你。”
“我給你帶了東西來。”
沈止初不吭聲,依舊背對着他,無聲對峙。
漁夫帽帽檐壓得很低,頭發別在耳後,露出了形狀漂亮的耳朵。
傅予沉定定地看着她薄薄的耳垂,“回個頭,看看我。”
她還是沒動。
傅予沉耐着性子,又叫了聲她的名字,“沈止初。”
她終于轉過身來,“東西給我,你可以走了。”
傅予沉默了默,而後散漫地笑了聲,“真有你的。”
嘴上這麽說着,他卻還是從大衣寬大的口袋裏拿出個紙袋,手伸進去,掏出一塊小蛋糕,“我酒吧裏的,那天看你吃得香,順道兒給你帶來了。”
Advertisement
說是“那天”,其實也就是前天晚上。
沈止初伸手要接,傅予沉遞出來的手卻往後撤了一下,嗓子裏壓着點壞意,慢悠悠道,“……想白拿?”
她的手懸在半空,保持着抓握的姿.勢,沒什麽情緒地看着他,“到底給不給?”
傅予沉也看着她,“你是不是覺得我賤得慌?跑一趟來找你,你連個好臉色都不給。”
“想看好臉色,多的是人願意給你,差我這一個嗎?”沈止初聲音依舊是清清柔柔的,說出的話卻還是那麽不好聽,“還是說因為你貴為傅家少爺,所以全世界的人都得給你好臉色?”
傅予沉探出舌.尖舔了舔下唇。
傅之愚說他混賬,旁人說他不好惹,但歸根到底,他自覺自己算是個好人。
可自從遇見沈止初,他心裏總憋着一股勁兒,想強迫她,做點這個那個。
那麽清冷的人兒,見到他卻總是句句噴火,明亮的瞳仁也總是沒什麽感情地看着他。
他想看那雙眼動情。
沉默對峙半晌,傅予沉扯唇笑了下,說,“行,是我賤。”
“沈小姐,您請自便。”說着,他手臂懶懶一伸,将那小蛋糕,遞到她面前。
沈止初接過來,轉身就要走。
“站住。”
沈止初置之不理,進入門內,又轉過身來,準備關門了。
傅予沉雙手插兜,“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別墅小門砰地一聲關上。
毫不留情。
仲姨正站在玄關,一眨不眨地看着電子屏幕,聽到門廊傳來的腳步聲,忙轉身回到客廳,“……是快遞嗎?”
“嗯。”
沈止初模糊搪塞,走過來,将小蛋糕放在桌子上。
她重新窩到沙發角落裏,捧起之前看的那本書。
仲姨手上忙着拆快遞,将物品分類,時不時瞄一瞄她的臉色,欲言又止的模樣。
過了一兩分鐘,沈止初從書上擡起眼,無奈地,“仲姨。”
仲姨眨眨眼,一語雙關,“是送鞋子的那個快遞員嗎?”
“應該是吧。”
“是那天抱你回來那個?”
“……嗯。”
“好高好漂亮的小夥子。”仲姨嘆道,“比你們娛樂圈的人好看多了。”
“就是看起來太鋒利太兇了。”
沈止初不作聲。
“他在追求你嗎?”仲姨直截了當地問。
“算不上,”沈止初翻了一頁書,口吻平淡,“可能沒見過我這種類型,想試試。”
這種想法,屬實有點妄自菲薄了。
仲姨下意識想勸,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那小夥子看起來也不是溫柔那一挂的,不産生瓜葛也好。
她算是看着沈止初長大的,知道她的性子,自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有一種超乎于同齡人的成熟和冷漠。
初高中,周圍的女同學們,有的忙着追星,有的忙着發展興趣愛好,有的忙着暗戀,只有沈止初,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課餘時間也只看書看電影。
在那個同齡的孩子整天圍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年齡段,她甚至沒有朋友。
她在自己周身建了個厚厚的玻璃罩子,沒有人可以進去,她也無意出來。
看她漸漸長大,仲姨總希望,以後能有個溫柔的男人來愛她,把她從那罩子裏接出來。
可沒成想,她進了娛樂圈,找到好男人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但是,病急也不能亂投醫,門外那位小夥子,明顯不是沈止初的良人,不接觸也罷。
仲姨這麽想着,拆完快遞,分類貼了标簽,而後洗手去做飯。
經過玄關,她随意瞟了一眼電子屏幕。
深秋天黑得早,外面殘餘了最後一抹天光。
那小夥子依舊站在別墅大門外,低頭摁手機。
下一秒,沈止初的手機嗡聲震動。
又是一條好友申請。
附言:通過我的好友申請,我就走。
沈止初當然沒有管。
仲姨做好簡單的兩人份飯菜端出來,忍不住又跑到玄關看了一眼,嘆口氣,“他還沒走呢,要不要讓他進來吃點飯啊?”
到底是年紀上來了,心軟。
沈止初拉開餐椅,“不用。”
“他站了得有幾個小時了吧,讓他進來歇會兒?”
沈止初盛湯的動作微頓,淡淡地說,“我不會讓他再進到我家裏來。”
仲姨知道她的脾氣,也沒再勸,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吃完了晚飯。
夜幕已完全落下。
別墅區寂靜,大門上方垂着一盞燈,傅予沉靠在門邊柱子上,影子長長一條,落在地上。
外面起風了。
北城深秋的風,像刀刃,又幹又冷。
仲姨拿了條毯子,遞到沈止初面前,“這麽冷的天兒,給他送條毯子,讓他走吧。”
“一直讓人家等着也不好,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讓他進門,就早點讓他回去吧。”仲姨又說。
柯尼塞格開着敞篷,傅予沉半坐在駕駛座車門上,一雙存在感極強的長腿大張着,懶懶地單手撐着車門,望着重新打開的別墅小門。
沈止初邁出來,走近了,站定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伸着手臂,“仲姨讓我給你送條毯子。”
傅予沉不說話。
黑夜昏暗中,一雙鋒利的眼眸盯着她。
沈止初好像也沒什麽耐心,發力将毯子扔到他身上,“您請回吧。”
傅予沉沒接,毯子落在他大腿上,幸好腿長,毯子沒有滑下來,要掉不掉地挂在那裏。
他從褲兜裏摸出墨色煙盒,抖出一根煙,攏手點燃,抽了一口。
一陣風從兩人之間穿過,猩紅的煙頭,被吹得驟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
“你這樣,有意思嗎?”
沈止初像是要在今天,把兩人之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苗頭,統統抹掉,所以拿出所剩無幾的耐心,勸說。
默了幾秒,傅予沉終于開口,“我說了,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你不搭理我,把我關在門外,現在還怪我在這裏等你?”
“你給我我就要收嗎?”
“我不能不要嗎?”
“不能。”
傅予沉手伸進大衣口袋,掏了掏,說,“過來。”
沈止初腳釘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不為所動。
傅予沉嗤笑,“怕什麽?我要動你,你就打我嘴巴子啊,你不是最擅長了麽?”
話雖不中聽,卻極有道理。
沈止初慢吞吞往前走了兩步。
傅予沉将錦盒打開,裏面躺着一只素淨的手镯,鑲着一枚小巧的價值連城的紅鑽。
正是前不久她在紫山雀紅毯上戴的那只。
皇家館藏級別的,已經不是普通的奢侈品了。
“知道你不愛飾品,但紅毯那天,這沒勁的镯子,被你戴得很好看,送你了。”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許拒絕,給你你就受着。”傅予沉長臂一伸,修.長的指圈住她的手腕往懷裏帶了一把。
她站在他腿間,手指伸直,任由他給她戴上。
明明是他在風裏站了那麽久,可他的手卻比她的還熱,他虛虛握住她的手,有源源不斷的熱度從他掌心傳導過來。
她偏瘦,手腕細,镯子很快順暢地戴好了,可他的手卻沒松,說,“沈止初,手怎麽這麽涼。”
“放開我。”
傅予沉不理會,另只手又伸進褲兜,掏出了一個銀白色的定制煙盒,“給你帶了盒煙,很淡,草莓味兒的。”
“抽一根嗎?”他看着她的臉,半哄的語氣。
沈止初低垂的眼睫顫了下,嗯了聲。
總算是沒有再拒絕他。
傅予沉笑了聲,揿開煙盒蓋子,沈止初捏了一根,含在唇邊。
細細的女士煙。
他自己的那根,一直拿在手裏沒抽,在風裏早已被吹熄了。
他往後探身,将煙頭摁在柯尼塞格置物臺的便攜式煙灰缸裏,而後回過身,拿出自己的墨色煙盒,抖出一根煙,攏手用打火機點燃了。
沈止初擡眼看他,詢問的意思很明顯:那我呢?我還沒點。
傅予沉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松開,而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強迫她往前垂了點頭,“我給你點。”
他銜着煙湊過來,意思也很明顯了:要煙頭對着煙頭點燃。
打火機在他手裏,沈止初也無法強搶過來。
她靜靜地與他對峙幾秒,最後只得也往前湊,将細細的煙頭抵上。
這樣單純抵上,當然無法點燃,火苗太小。
傅予沉說,“這也不會?”
“含着過濾嘴,手指夾着煙,抵上穩住,然後吸一口,這樣才能燃,懂了嗎?”
說話時,他一直看着她。
他嗓音好聽,一字一句像與唇齒纏.綿一般,自帶了那麽一絲絲暧.昧。
許是夜太靜,光線又太暗,沈止初驀然生出一種被大孩子帶着,偷偷做壞事的感覺。
這感覺讓她心緒不穩起來。
傅予沉卻好像只是純粹在教她怎麽點。
沈止初閉了閉眼,按照他說的,重新抵上。
兩人同時抽了一口,火苗終于蔓延,從一只,燃到另一只上。
火光映亮了這小小的方寸之間。
映亮了她清冷缥缈的五官。
映亮了他完美的臉。
沈止初掀起眼睫看他。
透過煙霧,撞入他幽暗的眸子。
四目相對數秒,傅予沉從喉間磨出句話,“真他媽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