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離開清市的那日,依舊下着雨。

霧氣蒙蒙,潮濕的雨水味道從窗縫中氤氲而入。

傅家在清市有産業,向衡遠程指派了公務車來別墅區接人。

當天中午,公務車駛達別墅門口,帶着一套嶄新的三件套西裝。

傅予沉洗了澡,換上西裝大衣,重新看了一遍這間卧室。

牆上有幾幅裱了相框的畫作。

看起來像是沈止初小時候畫的畫。

其中一張像是個小小的火柴人,筆觸幼稚生澀,不懂得曲折。

走近了,能看到右下角寫着日期和簽名。

算一算,應是她六歲時畫的。

傅予沉拿手機拍了張,點進收藏夾。

他走到窗邊,站着翻看下屬送來的文件。

老爺子傅勇山指派的臨時行程,他要比沈止初先幾個小時離開,去趟清市的集團分部,見幾個人。

沈止初還趴在床上睡着。

聽到紙張被風吹動的聲響,她壓下被子,睜眼看過來。

從這個角度,看到的是傅予沉的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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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身形,挺括的沒有一絲褶皺的面料,眉頭微蹙,薄唇緊抿。

一股成熟性感的男性荷爾蒙魅力。

心裏驟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禁忌感。

特別是此刻她光溜溜躺在被窩裏面。

像是她也退化成了剛剛成年的高中畢業生,在這間高中女生裝扮的粉白卧室裏,與這樣一位危險的成熟男人偷了兩日情一般。

臉上不期然湧上熱潮,她輕輕叫了聲,“……傅予沉。”

傅予沉偏頭看過來,眼眸裏還殘留着幾分面對工作時的冷厲,激得沈止初心裏一顫。

她用那清亮的眼眸,瑩瑩地望着他,一言不發。

傅予沉手拿文件走過來,單膝跪在床單上,壓下來,唇離她的唇只有幾寸。

他低笑着,“怎麽,不想讓我走?”

沈止初穩了穩已經開始淩亂的呼吸,指.尖觸上他的領結,極小聲,“……你着急走嗎?還有時間嗎?”

傅予沉一時沒說話。

四目相對。

彼此都有了極深的默契,明白對方眼神裏的含義。

他是沒說話,但手已經伸進了被窩裏。

扣住她的後腰拖過來,他半跪在床上,低聲,“幫我解開。”

她抖着手。

咔噠一聲。

然後是拉鏈的聲響。

被翻轉過來。

傅予沉覆在她耳後。

灼熱的失了節奏的氣息,撞在耳膜。

傅予沉人已經先一步離開,但派了車子和保镖在別墅門口等她。

沈止初洗了澡換了衣服,腿還是有些抖。

她無所謂地想,也只能怪自己。

北城複雜,他與她都要面對許多人和事。

而清市這棟別墅單純,只有他們兩個人。

所以她本能想要在走之前,多留下一些溫暖。

通體漆黑的保姆車從別墅區駛向機場。

車窗外掠過清市熟悉的風景。

只是這一次,她心裏不再是望故鄉的悵然,而是全部被關于傅予沉的回憶填滿。

進入候機樓前,竟有幾個粉絲守在那裏。

看到她下了保姆車,熟稔地跟她打招呼。

“初初,回老家待了幾天呀?這就要走了嗎?”

“閉幕式直播加油~”

沈止初特意摘下了口罩,淡笑着,“回來處理了一些事情,要回北城工作了。”

“初初,你好漂亮。”

“仙女!”

“工作忙也要照顧好自己哦。”

“我們會守着直播,等着看閉幕式。”

“好的,我知道了,你們快回去吧,天氣冷。”

沈止初揮了揮手,進入候機大樓。

兩個半小時後。

在北城落地。

坐進保姆車,沈止初打開手機。

首先彈出的是傅予沉的消息:

「chavers:想你」

她摘圍巾的動作一頓,不由地咬住了嘴唇。

副駕駛的嚴寶華回身看她。

視線停留在她脖頸處,頗有深意地笑了笑,“完蛋,閉幕式上,給你借的禮服是裹胸款的,這還怎麽穿。”

禮服此刻就放在保姆車上,車子會直接開到閉幕式所在的電影館,下了車就要馬不停蹄去做妝發。

沈止初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頓時心生尴尬。

“……用粉底遮一下吧……”她沒什麽底氣,小聲提議。

今天走的是下凡仙子的風格。

妝容一如往常,簡單清透,點睛處是在眼皮和鼻尖點了點細小的粉白色亮片。

仙子編發頗費了些時候。

期間手機又震了幾震,但大概率是傅予沉發來的消息,兩個造型師在身側給她編頭發,她也不敢打開來看。

做好妝發,換掉原本的私服,貼了胸貼,兩個服裝師幫她穿上禮服。

粉白色的裹胸胸衣加蓬蓬裙擺的款式,胸前、腰身處以及裙擺上點綴着零散的手工立體花瓣。

整體線條流暢而輕盈。

只是,兩個造型師都不自然地轉開臉,“……那個,這些要遮一下。”

沈止初看向鏡子,才發覺——

不管是嚴寶華還是她自己,都低估了那紅痕的遍布程度。

脖頸處、胸前、脊背上,處處都是惹人浮想聯翩的吻痕。

她皮膚冷白,若是大面積用粉底來遮,恐怕顯得膚色有些奇怪,反而破壞了原本的輕盈通透感。

造型師圍着她看了一圈,臨時決定,用淡色的口紅,将那些痕跡改造成花瓣。

嚴寶華也贊成這個提議。

于是,立刻開始手工改造。

饒是有職業精神如沈止初,也不由得為眼下的情況感到有些發窘。

為了不破壞裙子的立體度,沈止初跪坐在地毯上,将裙擺撲開,兩個造型師站在外緣,俯身用口紅在她身上創作。

簡正進到休息室,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沈止初坐在地毯上,脊背挺直,粉白裙擺鋪了一圈。

她聽到腳步聲,擡眼望過來。

一身粉白,輕盈脫俗的仙子裝扮,明亮的眼眸中沒有防備,只有不加掩飾的脆弱和碎感。

像是初生的、剛剛從花團中直起腰背的,舉目看向凡世的花仙子。

脫俗、不染纖塵。

讓人不由地屏了呼吸。

簡正調整了下神色,極力自然地微笑,“我來跟華姐打個招呼。”

嚴寶華已經迎上去,“阿正,你是不是又瘦了呀。”

“港島天氣熱,吃不下東西,确實又掉了幾斤。”

沈止初禮貌地點頭,“師哥。”

嚴寶華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初初,忘了跟你說,到時候的直播互動,是你跟阿正一起。”

說着看向簡正,“你倆都擔任過評委,又都是一個學院畢業的,又合作過,主辦方特意搞的這個環節。”

其實,這些理由,是主辦方說給嚴寶華聽的而已。

這段時間,簡正和沈止初的戀情緋聞甚嚣塵上,主辦方也不能免俗,搞這一出,當然是為了熱度和流量。

臨時向簡正發了邀請,為的就是這個環節。

簡正一向是圈內的老好人,又跟主辦方交好,沒做他想,利索地答應了。

這些都是工作安排,沈止初也沒有表現出抗拒的神色,只道,“好的,到時候麻煩師哥了。”

“不麻煩。”簡正笑說,“……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新的藝術創作嗎?”

兩個造型師都默契地不吭聲。

房間裏沒有外人,造型師都是專業的,不會出去胡說八道,嚴寶華壓低了聲音,打趣,“哎呀,阿正別問了,小年輕。”

簡正一時沒明白,略揚了揚眉,“嗯?”

嚴寶華眨眨眼,湊到他耳邊,“遮一遮痕跡。”

簡正反應了一會兒,視線落到沈止初那光潔如玉的蝴蝶骨上,停了幾秒鐘,才猛然回過味兒來。

像是受到巨大的沖擊,他幾乎有些繃不住臉色。

情緒翻湧,遐想湧入腦海。

他動了動喉結,一時呼吸都急促起來,下意識擡手松了松領帶。

沈止初別過臉去,沒有看人。

但簡正能清晰地看到,羽毛耳墜下她紅透的耳根。

簡正轉開視線,體面促使他調整神色,改變話題。

可張了張唇,卻說不出話。

嚴寶華不知道他與她的那些事,覺得他表情有點怪,但也沒再多說,只道,“正好你來一趟,等會兒趁吃飯的功夫,你和初初對一下臺本。”

默了幾秒,簡正總算擠出回答,澀聲,“……我等會兒過來。”

兩個造型師忙活了四十分鐘,總算完成了“藝術創作”。

有些痕跡被改造成了淡色的花瓣,有些則被口紅擦過,做成摩擦過的質地,增加一絲淩亂的去雕飾的美感。

本是臨時的救急創作,效果卻比想象中還要好。

造型師和嚴寶華都找光線角度拍了幾張,準備閉幕式直播後發到工作室官博上。

閉幕式從晚上九點一直持續到十一點,十一點後是晚宴環節。

所以,貼心的主辦方特意提前發放了簡單的輕食盒飯,給嘉賓們墊墊肚子。

造型師已經離開,休息室裏只剩下沈止初和嚴寶華兩人。

簡正拿着盒飯進來。

也沒擡眼,将輕食放到吧臺上。

兩人都需要保持禮服的立體度,只能站在吧臺邊簡單吃點。

沈止初輕輕踢開裙擺,站在一側,垂着眼,一口一口吃着。

隔着吧臺臺面,簡正站在她對面,努力心無旁骛,可一低眼,就能看到她微翹的鼻尖和纖長的眼睫。

他最終還是側過身,一手手肘支着臺面,将盒飯端起,默不作聲。

成長經歷的緣故,沈止初極其擅長面對這種沉默。

簡正卻漸漸沉不住氣,他放下盒飯,拿起一旁的臺本,翻看幾眼,“……問題有些刁鑽,會問到我們多久見一次面。”

他努力放輕松了聲音。

沈止初擡眼看他。

與她四目相對了幾秒,簡正後知後覺意識到,她眼中好像沒有了防備。

依舊是冷淡的,但那層幾乎可以觸得到的厚厚隔膜卻似是不見了。

要到幾個小時後,簡正才會明白過來:她是被打開了。

當然是被傅予沉。

“……那要怎麽回答?”沈止初說。

“……”簡正收回目光,“正常答吧,因為工作才會見面。”

他繼續翻看臺本,“……還有個問題,對彼此的感覺。”

沈止初合上盒飯,淡聲,“師哥和師妹。”

“嗯,這樣回答比較好。”

簡正看向她,紳士習慣作祟,伸手抽了張餐巾遞給她,讓她擦擦沾在唇邊的沙拉奶油。

沈止初接過,“謝謝。”

他不由地去看她的手。

瑩白如玉。

他碰過她的手。

在各種需要紳士禮儀的場合,曾虛虛握過。

骨節修.長,觸感是柔軟而冰涼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柔若無骨。

像她給人的感覺。

那觸感不期然湧上心頭,簡正只覺得心尖泛過一陣帶着酥麻的痛感。

他低下眉眼,手撐着額角,閉上了眼。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神态,讓沈止初頓了頓,問,“……師哥怎麽了?不舒服嗎?”

靜了幾秒,簡正搖頭,唇角牽出一絲擠出來的笑意,擡頭看她,說,“……初初,我現在,”他似是在斟酌措辭,“……就連站在你身邊,都有一種會冒犯到你的罪惡感。”

沈止初怔了怔。

別人好像總對她有這種感覺。

影評人、同行,都會用類似的詞語來評價她。

聖潔、高貴、脫俗、輕盈、自帶碎感。

這麽想着,她卻突然想起了傅予沉。

傅予沉不是這樣的。

他不會有任何罪惡感。

他甚至會拿那東西拍她的臉。

腦中浮現那時的體驗,沈止初垂下眼睫,不自然地咬住了唇。

此時,再度想起離開沈家別墅前,傅予沉從文件上擡眼看過來時,眸底殘留的冷厲,她心尖還是會泛起酥麻戰栗。

他對她有施虐欲。

她喜歡被他攻擊。

她與他真是天生一對。

那時,傅予沉指腹摁揉着邊緣,貼在她耳後,啞着聲說:你這裏,要變成我的形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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