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那天庾芳夢突然來訪後,從來都不願在傅宅多停留的江雅,一反常态,連續兩晚在這裏留宿。

這天晚上,傅之愚已經睡下,江雅洗完澡,披着浴袍在鏡前護膚。

擱在一旁的機殼鑲鑽的手機嗡聲震動。

一個比她小了十幾歲的小姐妹。

圈裏大家都叫她小秋。

接起來,電話那頭神秘兮兮地說,“雅姐,你猜我今天在任宅看到誰了?”

“誰呀,這麽神秘。”

“傅公子,”刻意停頓了下,“好像跟那個女明星,沈止初,有點不清不楚。這女人,我記得對外形象一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呀,怎麽會勾.引傅公子。”

江雅起身,往洗手間外望了望,确認無人,把門拉緊,捂住話筒,“你仔細跟我說說。”

……

通完電話,江雅回到床上,看着自己的老公。

一張床上睡了十六年,他們彼此心裏都清楚,他們是各取所需。

傅之愚想要一個溫順聽話的老婆,他不想再要孩子,她也識趣地從沒提過。

他寵她,縱她。

為了哄她開心,甚至不強求她住在這曾是他與庾芳夢婚房的傅宅,而是在不遠處給她買了一棟新別墅,取名“雅園”。

但他從來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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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世界上沒有「愛」這回事。

她與他在一起時,才二十歲出頭。

年輕時,她也渴望過他會愛她。因為傅予沉胡鬧的那些事,一向乖巧的她,也曾試着向傅之愚發火。

傅之愚一開始會哄,到後來,他只說:江雅,我有前妻,與前妻有兩個孩子,這是你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如果你累了,我們可以分開。

從那以後,她連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她是不如庾芳夢。

畢竟庾芳夢十幾歲時就在國際上一炮而紅,從此以後順風順水,脾氣爆炸性格火辣,年輕時曾把傅之愚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

她沒那個能耐。

因為傅之愚的自尊心不會建立在她身上。

第二天一早,江雅給傅之愚的二弟傅之平打了電話。

一月中旬,是各大社交、視頻、衛視平臺,舉辦上一年度頒獎禮的時候。

這類頒獎禮一般至少在半年前就開始籌備,當時遞來的邀請函很多。

但盛安本打算在這個時候邀沈止初去度假,于是當初只讓丁岚給她接了最重要的一場。

現在一切都由嚴寶華接手了,時間臨近,她要重新與造型工作室确認高定及妝發造型,還要與頒獎禮主辦方溝通出場細節。

這兩日,每天都在書房不停地通電話、參與視頻語音會議。

這天中午,嚴寶華終于将事情搞了個七七八八,和沈止初一起去Fu酒店用餐。

傅予沉說行政酒廊出了一款新的餐後甜點,甜而淡,她應該會喜歡。

私人行程,沒叫保姆車來。

嚴寶華對北城路況還不熟悉,沈止初負責開車,駕駛她那輛白色的賓利歐陸GT,駛達Fu酒店停車場。

剛在行政酒廊落座,酒店的總經理和大堂經理就一起走了過來。

微微俯身,笑着,“沈小姐,有一款為您定制的隐藏菜單,請您過目。”

回身招呼侍應生遞來菜單。

總經理翻了翻,抽出一張,遞到沈止初手裏。

硬紙,其上暈着似有若無的淡藍和淡粉,菜單名叫「chavers」。

沈止初仔細看了一遍,擡目笑說,“就按照菜單來吧。”

果然符合她的胃口。

前菜主菜,她幾乎都吃了個幹淨。

甜點車被推過來。

望着那琳琅滿目的三層下午茶茶盤,沈止初久違地生出一種小女孩似的雀躍心理。

像十多年前,跟父母一起去露營前的心情。

嚴寶華搖了搖頭,“我的血糖,不允許我吃這麽甜的東西。”

“我去大門外等你吧,順便抽根煙。”

“好。”

沈止初拿了小叉子,先從自己最愛的檸檬芝士蛋糕吃起。

吃了一半,餘光裏掠過一團暗影。

有人在她對面落了座。

一個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氣質清隽,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幾乎是瞬間,沈止初大腦就做出了判斷:這人是傅導的兄弟。

“沈小姐,您好。”

沈止初放下叉子,“我認識你嗎?”

“認不出來嗎?”傅之平笑着,“我跟我大哥,長得還是挺像的。”

沈止初将桌面上的手機攥在掌心,放在腿上,平靜地,“您找我?”

“你跟沉沉在一起多久了?”

沈止初不說話,內心早已啓動了全面防禦的姿态,只拿那清亮無波的瞳仁看着他。

“老家清市?”

傅之平繼續說,“怪不得,前一陣他出差處理完事情,不直接回來找我算賬,而是轉道去了清市集團分部。”

他說的,應該是她之前回老家,傅予沉去找她那次的事。

“我的老家,我的動态,網上随處都能搜到,”沈止初說,“您跟我說這些,為了點什麽?”

傅之平笑了聲,“……你要跟他結婚?”

果不其然,是為了這個。

沈止初甚至稱得上平心靜氣,“如果是為了這件事,那麽,您不必再多說了。”

“怎麽,”傅之平像是早預料到她的反應,“你不想跟他結婚,對吧?”

他搖了搖頭,“像你這麽清醒的女孩子,不多了。”

“雖然你也算富裕人家,但畢竟階層有別,那看不見的門檻,不是那麽好跨的。”

“您想錯了,”沈止初唇角浮現一抹淡笑,嗓音涼涼的,“我不想跟他結婚,不是妄自菲薄,覺得自己襯不上你所謂的階層,而是,讨厭那個階層裏,像您這樣的人。”

她說,“有話不妨直說,如果您過來,只是為了嘲諷我,那麽我要離開了。”

看起來那麽輕盈脆弱,竟然是個硬骨頭。

傅之平心下略意外,不過轉念一想,能讓那一直目空一切的傅予沉動了心思,為了她要奪家産,也必定不會是個簡單的角色。

但是吧,這種人往往有個弱點:自尊心太強。

傅之平笑了笑,“急什麽,沈小姐最近沒什麽通告吧?”

“果然是心高氣傲,傅家那麽大的産業和影響力,不簽到傅家來,反而要跑到元德去。”

“我時間确實不少,但是,不想浪費在無聊的對話上。”

“我今天過來,沒有要拆散你們的意思,”傅之平見她要走,終于使出了殺手锏,“畢竟,玩玩小明星這種事,太多了,也沒必要拆,過不了多久,你們自己就散了。”

太自以為是了。

沈止初覺得好笑,她甚至連反駁都懶得反駁。

看她的表情,傅之平又道,“怎麽?覺得你們之間是真愛?”

“我大哥跟庾芳夢,年輕時候那一場,也是天翻地覆,整個傅家不得安寧,到最後,不還是散了。”

沈止初不說話,她重新拿起叉子,要把檸檬芝士蛋糕吃完。

不能為了眼前的人浪費美味。

“說起我大哥,他倒是給沉沉提過建議,”傅之平刻意放慢了語速,“讓他該聯姻聯姻,娶了蔣家二小姐,然後把你養在外面,什麽都不耽誤,也算是送你們這對鴛鴦,一場天長地久。”

這是江雅從傅之愚和庾芳夢的對話中得知的,她一字不差轉述給了傅之平。

沈止初屏了屏呼吸。

“沉沉沒跟你提過這事兒吧?”

“那樣的話,沈小姐,你豈不是人財兩空?連人都要分享了。”

沈止初聽他說完,也把蛋糕吃完,拿餐巾沾了沾唇角,擡目,看向他,說,“您了解傅予沉嗎?”

不等傅之平說話,她又道,“我應該比您了解他。”

“您覺得,拿一些聽來的話,轉述給我,能達到什麽目的?”

傅之平沒想到這種打擊她都能受得住,一時失了言語。

“說到底,傅予沉不把這些話講給我聽,大概是覺得這種事沒必要讨論,”她微微一笑,“那麽,您又有什麽資格,來跟我說這些?”

防禦對抗姿态是她最拿手的。

針鋒相對也是她最擅長的。

傅之平笑着搖頭,“……我是真沒想到,沈小姐是個這麽自私的人,讓傅予沉為了你,對抗家族,奪家産、不聯姻,”他說,“你真覺得他能這樣一直跟你耗着,沒有任何影響嗎?”

“我明白了,”沈止初說,“您是在家産争奪中失敗了,不甘心,想要锉一锉傅予沉的銳氣,但是您又拿不準我們之間的感情有幾分,所以來試探我。”

“如果感情是真,那就勸我跟他分手,如果感情是假,就勸我跟他結婚,是嗎?”

傅之平沒想到她這麽直接,冷了臉,“你以後要嫁進傅家,也得叫我一聲二叔,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沈止初不理會,站起身。

傅之平冷哼一聲,“你就這麽跟他耗着呗,挺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聯姻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你以為是過家家?沒有兩個家族的人幫他一起經營,你以為他一個人能撐多久?”

沈止初已經起身離開。

她腳步不停,徑直走到電梯轎廂。

摁樓層按鈕的時候,手一直抖。

傅之平只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她的決定——不曝光不結婚,确實是自私的選擇。

傅予沉愛她,所以會順應她的期望。

傅導曾提過的建議——把她養在外面,大概也是在為傅予沉準備退路。

傅家人,處處在為傅予沉考慮。

她在為自己考慮。

可是,饒是她自私了,不顧他人了,她又有其他退路嗎?

她沒有。

除了傅予沉之外,她真的稱得上一句,孤身一人。

接到CBD·Fu酒店總經理的電話時,傅予沉正在跟老爺子傅勇山喂馬。

沈止初今天去行政酒廊用餐。

本以為總經理來電話,是要彙報點細節,賣個乖,傅予沉懶懶散散接起來,“她吃得怎麽樣?”

那頭卻說,“前董事長來過了,您的二叔,跟沈小姐說了好久的話。”

“她怎麽樣?”

“臉色不太好。”

“知道了。”傅予沉平靜地挂了電話,默了兩秒,叫了聲,“爺爺。”

他難得正兒八經叫一聲,傅勇山立時有不好的預感。

傅予沉說,“您準備好去探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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