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傅家老宅。

沙發上,傅予沉閑閑地疊着腿,擡腕看了看表,“二叔,你還有半個小時。”

執法人員很快會來将他帶走。

傅之平臉色灰白,一只眼睛還腫着,“你這麽喪盡天良,遲早會遭報應的。”

傅予沉沒什麽表情,只一雙黑眸盯着他。

“我不過是去跟沈小姐說了幾句話,”傅之平憤怒至極,“你至于做到這種地步?”

傅予沉起身要走。

“你爸還叫了沈小姐去家裏,讓江雅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呢,”傅之平回過頭來,冷哼一聲,“你難道要把你爸也送進去?”

經過他身側的男士皮鞋頓住。

停了兩秒,平穩地離開。

傅予沉已經走遠。

一直站在窗前,背對着房內的傅勇山轉過身來,嘆口氣。

“之平,好好一個家,要被你拆散。”

“難道不是你那好孫兒幹的好事嗎?”

“沉沉從小就沒幸福過幾天,”傅勇山說,“最近,好不容易他整個人都晴朗了不少,你非要橫插一腳,圖什麽?”

“爸,您一直都偏心大哥的孩子,”傅之平還是難以平息怒氣,“如果我不抓點東西在手裏,以後永和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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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傅之愚跟庾芳夢離婚,當天就娶了江雅。

于是,傅予沉和傅書夏都被送到老爺子身邊,由他親自撫養了好幾年。

兩個孩子,或多或少都有點性格缺陷,傅予沉混蛋不長心,傅書夏在情感感知方面變得遲鈍。

老爺子傅勇山一直偏心他倆,也屬實事出有因。

“家産是家産,該給永和的,我一分都不會少他,”傅勇山離開書房,“你太糊塗了。”

市郊這家Fu酒店果然清靜。

沈止初一個人住在頂層套房,一整天都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

這樣也好。

她本就是想要靜一靜。

可是,一靜下來,腦海裏浮現的,就是傅予沉的樣子。

他那浸着壞勁兒的漆黑眼眸,高大的身材,溫暖的懷抱。

此刻回想起來,他總是在她失魂落魄時,向她走來。

那麽多次。

她和嚴寶華一起去見制片人的那個雨夜,他擎着黑傘走向她,将她抱到車裏。

爸媽離婚的那天,她坐在清市沈家別墅的門廊臺階上,傅予沉翻牆進來,将她抱到卧室。

……

其實,在港文酒店休息室的初見,她就是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真的能這麽自私,不顧他要肩負的家族責任,任性地永遠和他談戀愛嗎?

腦海裏卻不期然出現了他說的話,“我們生個孩子吧。”

這時,沈止初将這番話咀嚼片刻,卻突然有點想要發笑。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麽——

家庭不幸福,就自己重新建立一個家庭,努力将它打造得幸福。

倒是不錯的選擇。

市郊的夜,好像來得比市區要早一些。

又下雪了。

周圍沒有其他高層建築,沒有光污染沒有遮擋。

房間內一片漆黑,她躺在窗前的地毯上,能清晰地看見飄落的雪。

甚至恍惚間能感受到,雪一片一片落在臉上的冰涼觸感。

她漫不經心地想,以後要去雪多的地方看看,大字型躺在雪地裏。

那感覺一定很自由。

門鈴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距離住到這裏才過了三天,工作人員會定時來送餐、打掃房間。

她以為是送餐員來送晚飯,從地毯上爬起來,赤着腳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卻是傅予沉。

高大的身影,眼眸專注地看着她。

像以往那麽多次一樣。

被那麽看着,沈止初幾乎又要流淚,讷讷地,“……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都三天了。”

他說。

“可是……”她躲避他的視線,“……不是說給我時間,讓我冷靜一下嗎?”

短短三天,她閉上眼就只會想他,哪裏來得及理清思緒。

她安慰自己,失戀都要一個戒斷期的,急不來。

“冷靜什麽,”傅予沉走近,垂頸壓下來,唇懸在她鼻尖幾寸處,他低聲一字一句,“冷靜下來放棄我?你冷靜得下來嗎?”

氣息迫近的那一瞬,沈止初條件反射要張唇迎接他的吻。

他卻停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仰着臉,兩個人都保持着臉一上一下幾乎相貼的姿态,一時沒動。

鼻息交纏。

如此缱绻。

灼熱的交纏的急劇升溫的呼吸,證明了,她冷靜不了。

就像她與他之間,一旦相遇,一切都慢不下來。

就像一列燃燒的列車,只能疾速狂飙,轟鳴着,駛到燃盡的那一刻。

鼻間被他的氣息填滿,香根草和松木,混着男性荷爾蒙。

此刻,想起之前,她與他曾短暫暫停過八天。

沈止初覺得難以置信,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被他吻過被他撫過,還能八天時間不去想他的氣息,他的吻,他的一切。

事實上,那八天,她想他想得想哭,看到他不期然出現,就控制不住流眼淚。

她又怎麽可能,再逃離他,八天,八十天,八年,八十年……

如果一輩子都沒有他,那要怎麽活?

強忍着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沈止初捂住臉痛哭出聲。

她後退着,倚到牆邊,無力地滑下。

她內裏那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脆弱得要死的框架,已經被他用骨血重新鑄就。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做不到了,再放棄他一次。

她抖着肩膀,哭着說,“我怕我是太上頭了,我們才認識兩個月,一切都太快了。”

跟随她的後退,傅予沉一步一步迫近,走進來。

在他身後,門咔嗒一聲合上。

房間內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不斷飄落的雪帶進來一絲碎光。

傅予沉站在她面前,說,“就永遠對我上頭,不好嗎。”

上頭的何止她一個。

自從遇見她,他內心的風暴就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沈止初搖頭,“我怕我太上頭了,一腳踏出去,跌進深淵,我好怕。”

如果以後真的要結婚,那麽他們是會相對無言,還是會逐漸相看兩厭?

像她的父母一樣。

傅予沉在她面前半跪下來,雙膝自然分開,将她壓到腿間懷裏。

“沒有深淵,你只會跌到我懷裏,相信我,好不好。”

他的灰黑色馬甲,他的白襯衫,很快被她的眼淚浸濕。

“有我在,誰都傷不到你。”

哭了許久,她終于開口說話,“……我可以這麽自私嗎?讓你永遠跟我談戀愛?”

話語輕得像一觸即散的試探。

“這不是自私,你本就應該考慮你自己的想法感受,”傅予沉撫着她後腦勺的黑發,“我爸才是自私的那一個,他把你叫過去了?你怎麽不告訴我。”

“他是在為你着想,無可厚非。”

“那不是在為我着想,我只要你。”

她收緊手臂,抱緊了他的腰。

無言的擁抱。

時間仿佛靜止了,連窗外的雪都慢了下來。

太安靜,她能聽到他的心跳。

嘣咚嘣咚……

有力而穩健。

在這極度強烈的安全感的柔化下,沈止初生出一股傾訴的沖動。

她給他講了那件事。

她幼時給父親送禮物寫信,而父親根本沒打開看,直接扔了垃圾桶。

“現在呢?”傅予沉低聲問,“那封信還在嗎?”

“在,我用鐵盒裝了起來,埋在老家後院的樹下。”

“……別墅在翻修,豈不是要被挖出來了。”

沈止初一怔,從他懷裏仰起臉來,“……那怎麽辦?”

“回去一趟?”傅予沉吻了吻她濕漉漉的鼻尖,“我來挖出來。”

“好。”

“沈止初,”傅予沉凝着她,“我們來定個規矩。”

“什麽?”

“傅家的任何一個人,叫你過去,你都要先告訴我;你要永遠記得,我只要你,其他的任何事,都不要多想。”

她與他對視了一陣,點頭,“好。”

輕柔的吻重新落下。

沈止初別開臉躲避,“別親了,我們現在要怎麽辦?回城裏嗎?”

“不回。”

“那要幹什麽?”

她氣息不穩,被他箍着,完全無法掙脫。

“我給自己放了三天假。”

沈止初将這話消化了一陣。

還沒待她理出個所以然,身體騰空,被他抱起來。

穿過客廳,走到卧室。

傅予沉将她放到床上。

站在床尾,他褪掉大衣和西裝外套,修.長的手指擰松領帶,扯下來。

那領帶還被他握在手裏。

沈止初突覺不妙,“……拿領帶幹什麽?”

“教訓你。”

“我……”她甚至有幾分茫然,“我做錯什麽了?”

“還不知道錯哪兒了?”

傅予沉跪到床單上,領帶一圈一圈繞過她的手腕,紮緊。

單手摁着她的手腕,控在她頭頂上方。

傅予沉壓下來,“我來告訴你,你錯哪兒了。”

“遇到事情,就想把我推開?想跑?”他一字一句,伴随着灼熱的吻,“還要冷靜幾天?”

沈止初欲哭無淚。

她在他面前說想自己冷靜冷靜時,他那麽有耐心,循循善誘,擺足了溫柔好男友的架勢。

誰能料到,他還能秋後算賬。

她氣惱地,帶着哭腔,“你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傅予沉笑,“你早該知道了。”

“讨厭你。”

“咬這麽緊,”他低喘着,“這是讨厭我?”

沈止初又羞又惱,擡腳去踹他的臉,被他捉住腳踝,搭在肩上。

腳後跟貼着他的紋身。

他紋在身上的,她六歲時畫的畫。

一個小小的火柴人。

此刻卻要旁觀這些。

“你要冷靜什麽?”他壓下來吻她的耳後,還在跟她算賬,“沒有我,你能這樣——”

“小可憐兒,這幾天,想我了嗎?”

“……”

“回答我。”

“……想了,”她迎接他的吻,淚水混着津液在唇齒間交纏,“傅予沉,我好想你。”

這清清涼涼又極軟的嗓一入耳,傅予沉腦子立時嗡得一聲。

他沒忍住,啞聲罵了個髒字。

沈止初一遍一遍喊他名字。

傅予沉終于不能免俗,用那極世俗的字眼回答她,“寶貝我在。”

他終于不用再以全名喚回她了。

她是他的了。

完完全全。

他的寶貝。

耳後感受着他急促炙熱的呼吸,沈止初模模糊糊地想:

俗世有太多令人厭惡的東西,但是因為他,她願意留在這裏。

在這俗世中紮根,擇一個昏茫的良夜,攜手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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