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母
幸福是什麽。這是個沒有标準答案的問題,可能千萬個人有千萬種回答,甚至同樣一個人上一秒的回答和下一秒的也是不一樣的。幸福這個詞,極度的抽象,就算眼睛看得到雙手觸摸得到,也是無用的。只有心,心感受到,那才是存在的。
而現在,深夏的心是感到幸福的,那種溫暖柔軟的感覺在她下樓看到柳生佑子在廚房裏忙碌時恍如一朵盛開在心底最深處的花,沿着血液游走的路線,擴散至全身,意識裏還沒有察覺微笑這個詞語,臉上的笑容就綻開了,暖洋洋的樣子,像極了冬日曬太陽的貓,滿足而舒意。
柳生佑子并沒有看到身後的深夏,自顧自地在廚房裏轉動,濃郁的面包香氣混合着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不斷地從廚房裏傳來。她還哼着輕輕的小調,深夏側了側耳朵,就聽出這是柳生佑子最喜歡的一首歌。
就這樣,一個人在餐廳裏安靜站着,一個人在廚房裏哼着歌忙碌。無形中,有種家的感覺。好像,一切從未遠離過;好像,她又回到三年前,未曾失去之前。
又轉了幾圈,柳生佑子就看到了距離廚房不遠的深夏,彎彎的笑容親切而溫柔,“是深夏呀~早上好。面包、煎蛋和橙汁的早餐喜歡嗎?本來想給你弄牛奶的,但聽比呂士說你更喜歡橙汁。”
“只要是佑子阿姨做的。我都喜歡。”深夏笑着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由于柳生家兄妹都一早出去了,柳生誠也因為公事出差了。柳生佑子嫌家裏冷清,早上就直接過來深夏家了。中午若是柳生兄妹回來,也會在這邊用餐。
見深夏說的好聽,柳生佑子更是眉開眼笑起來,用托盤端好早餐放到深夏面前後,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沒辦法阿姨就喜歡聽好聽的。這不又被深夏的甜嘴巴給膩到了。”
聽到柳生佑子的話,深夏心知她并沒有當真,只是當成小女孩撒嬌的俏皮話,少女心中苦笑,“既然佑子阿姨喜歡聽,那我就天天說。”深夏笑着低下頭,嚼着面包,淡淡的麥香在嘴中流動着,卻品出一份苦澀。這本該是她理所應得的。
“真是個甜丫頭!”柳生佑子再次被深夏取悅了,同時又嘆笑着半開玩笑道,“哎。說真的,有時候阿姨會有種錯覺,好像深夏才是我的女兒,月亞那孩子是我從外面撿回來的。”
深夏心頭重重一跳,手中的叉子抖了一下,接着就聽到佑子說,“如果深夏真的是我女兒就好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好像認識很久了,有種親切感。”
“是嗎?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了。”深夏眼角揚起止不住的笑意。
“沒錯沒錯。我們可真是有緣。不過深夏也真是個好孩子。”佑子摸了摸深夏的頭,慈愛的模樣像極了母親的角色。
望着柳生佑子轉回廚房收拾的身影,深夏悶悶地喝了口橙汁,她很想知道,在柳生佑子知道她這個所謂的好孩子是當年那起傷了柳生月亞的車禍‘指使者’後,又會是怎樣的表情。肯定不會這麽溫柔了吧。也許會露出恨意。
如此想着,心中夾雜些別扭,但深夏還是專心致志地吃起早餐,煎蛋雙面焦黃,咬在嘴裏是那種脆脆的香。比起三年前,柳生佑子的廚藝更好了。
“叮鈴——叮鈴——”
剛咽下最後一口橙汁,門鈴毫無預兆地響了。
深夏自覺地看向擺放在櫃子上的座鐘,還早,才九點過幾分而已。不會是柳生兄妹,也不可能是櫻蘭的朋友,他們來之前必定會提前預約,或許還會遞上精致的拜帖。兩者都不是,難道是推銷員?深夏滿腹疑惑起身去開門。柳生佑子正在整理廚房,嘩嘩的水聲遮蓋了廚房外大部分的聲音。
打開門,看清門外站的人後,深夏大吃一驚。
“你怎麽來了。”她沒料到門外的人竟會是吉原輝。男人一身熨燙得沒有一絲皺褶的黑色西裝,一絲不茍的頭發,再加上一張沒有笑容的臉,并不像一個來探望女兒的父親,反而像是來讨債的。
深夏嗤笑,既然不喜歡她,那勉強找來又做什麽。看到吉原輝的時候,深夏一怔,但極快她又明白他來的目的。
早在美術室和吉原良羽用午餐的時候,對方就說過三浦涼這個周末要過來。吉原夫婦怕外公生氣,這才希望她回去吃飯。但是她拒絕了。既然不要她了,把她這個女兒當成污點恥辱,那她怎會再犯賤地要擠進那個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的家。那個渴望得到家的溫暖的吉原深夏已經死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她也死了,沒有誰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不準備讓我進去嗎?”看到深夏不夠恭敬的态度,吉原輝不滿地皺眉。
看着吉原輝眉頭深皺的臉,在吉原深夏的記憶裏,似乎從來沒有在她面前笑過,那雙眼睛裏,也從未出現過稱贊、表揚的神色。有的只是永遠的不耐煩。
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深夏幹脆地說道,“放心吧。外公是不會怪你的。他可是比我們任何人都要了解我們。”
“吉原深夏!有你這樣跟父親說話的嗎?”看到深夏不似從前的态度,吉原輝大吼道。但內心卻隐約有種不安感,好像要失去什麽重要東西的感覺。
深夏輕哼着,目露嘲弄,“吉原輝先生。我好像從來沒有聽你說過,您是我父親。哪怕是學校的家長會,你也是多方推脫不願意參加。呵呵,當年在學校裏,知道我是吉原家的女兒的人還真是不多。我可是吉原家的污跡,霸道任性不聽話不優秀的女兒,你們從來沒有承認過。現在怎麽,想跟外公開口拓展公司業務,就準備可憐可憐我這個女兒嗎?”
“你!”吉原輝雙目怒瞪,但并沒動手。
見吉原輝生氣了,深夏心裏卻升起揚眉吐氣之感。
“我親愛的父親大人。像您這樣高貴的人,怎麽可以自降身份來委屈自己可憐你心中作為污點存在的女兒。不用這麽為難自己。就算外公只是看在母親大人的面子上,他也會幫您的。所以,沒必要委屈自己來找我。不想見我,那不見不就可以了嗎?我不過是個小人物,影響不到外公重要的決定的。”
嘴上低聲柔順地說着,遠遠地望過去,像個乖順的女兒。實際上,深夏決定好好地給她這位父親上一記眼藥。
三浦家的老太爺可是對這位吉原先生老早就心生不滿了。深夏知道外公肯定會看在吉原彩音的面子上,但是其間是順利還是稍微有波折,那就得考慮考慮了。
“所以,請把心放回肚子裏。我不會給你們使絆子了,再怎麽說——”想到自己将要說出口的話,深夏不自主自嘲地冷笑了幾聲,“你們也是我這具身體的父母。”
吉原輝面如沉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纖美看似乖巧實則逆反的女孩,和記憶裏的女兒已經完全對不上號了。還有那雙望着他如同望着陌生人的眼睛,清明得讓人心生寒意。他能明确地感受到來自她心底的厭惡。想到這個可能,吉原輝心裏竟然浮現出三分痛心,但這小小的三分痛心很快就又被淹沒,留下的只是冷漠。
這份冷漠,刺得深夏全身冰涼,明明是陽光晴朗的天氣,她卻如同站在寒冬,冷得刺骨。
“你知道就好。”吉原輝丢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望着那堅硬如磐石的身影,深夏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半眯着眼,她突然發現,如果讓吉原夫婦的生活過得太得意太順利,好像太對不起自己了。少女唇角輕輕上牽,陽光直照而下,門檐的陰霾擋住了她大半張臉,露出來的笑容,有種說不出來的邪魅。
“深夏。你站在門口幹什麽?有客人嗎?”柳生佑子在後面喊道,手在圍裙上擦拭着。
聽聞到她的聲音,深夏收了收嘴角,然後回頭沖着她給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沒有呀!敲錯門了而已。佑子阿姨,今天有什麽活動嗎?”
“我沒什麽活動。需要阿姨陪你嗎?不管是逛街還是去游樂場,今天阿姨都奉陪噢~”看到深夏的笑容,柳生佑子就覺得心情特別的好。
“那我就不客氣了。”
深夏毫無城府地笑着關上門,走向柳生佑子。
從陰暗的門後,緩緩地走向柳生佑子所站的窗戶前,那裏,陽光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