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丹青

煙兒自然明白。

她與蘇煙柔自出生至今便有天塹之別,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一個不?過是仰人鼻息的婢女而已。

有朝一日?,蘇煙柔會成為鄭衣息的正妻,她頂頭上的正室夫人, 碾死她便如碾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

貴妾。

其間的旖旎意味煙兒聽得明白。

可是。

她還來不?及往深處細想, 鄭衣息來勢洶洶的吻已覆了上來, 輕柔的動?作裏捎帶着幾分強勢,手?掌已攀上了她的腰肢。

鄭衣息觑見煙兒臉色有所動?容後,便先逼着她承受他的熱切。

直到衣襟抽帶的聲響響起後,煙兒才意識到情況的失控, 那些?細微的反抗聲盡皆吞沒在鄭衣息更為強勢的動?作中。

廊角候着的雙喜與圓兒皆聽見了裏頭的聲音,臉色俱都一紅。

圓兒趕去耳房燒水,雙喜則把庭院裏的灑掃婆子都趕得遠了些?。

動?靜一個時辰後方歇。

雙喜本以為今日?鄭衣息已是不?會再有什麽吩咐,可誰知只?等了一會兒, 鄭衣息便隔着窗吩咐了一句:“搬些?熱水來。”

正屋的隔間裏就有木桶, 要淨浴也十分方便。

雙喜忙将熱水放在了門前?, 正踟蹰着該讓圓兒擡進去還是自己擡進去時,屋門卻被人從裏頭推開。

此時夜色已悄然入幕。

清輝般的月色灑下凡塵,得天獨厚般地映照着鄭衣息的臉龐。

他面?色餍足, 眉宇間盈存着幾分惬然之色,如瀑般的青絲由一根絹帶随意一結, 正零落地搭在他的肩背之上。

雙喜一見他衣襟半開, 頸窩處似是多了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一時便驚訝的不?知該說何話?語。

“放着吧。”鄭衣息掃了眼?羅漢榻上正在熟睡的煙兒,雖由錦被覆住了她的身軀, 可還是能借着燭火瞥見她玲珑婀娜的身姿。

遣退了雙喜後,鄭衣息便親自将水桶搬進了裏屋, 又抱起了羅漢榻上的煙兒,替她洗了身子後再輪到自己草草淨身。

臨睡前?,鄭衣息扶着煙兒柔順的鬓發?嘆息了一回,望着身側迷蒙月色之下的啞女,他心裏的迷茫之意比方才還要更多了些?。

鄭衣息這兩日?休沐。

他連外?書房也不?曾去,只?陪着煙兒在正屋裏大眼?瞪小眼?。

吃早膳時在,午膳時也在,吃完了午膳還在。

煙兒不?明所以,與鄭衣息對坐了兩個時辰後,忍不?住心內的疑惑,朝着鄭衣息作起了手?勢。

她手?勢的意思是:爺究竟想做什麽?

鄭衣息雖看不?懂她的手?勢,可卻能從她深深蹙起的柳眉裏瞧出些?端倪來。

她是在問自己究竟想幹什麽?

鄭衣息自己也不?明白,權當是為了太子的計謀吧。

他不?曾與女子日?夜不?分地待在一處,如今與煙兒湊在一起,心裏倒沒有半分別扭之意。

坐了一會兒後,煙兒便做起了針線。

她不?願去想昨夜的混亂與荒唐,也不?願去猜測鄭衣息對她的心思。

反正她也是個生死不?由自己的婢女,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然,貴妾之說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那繡着墨竹紋樣的香囊只?差收尾的幾針了,煙兒做完手?勢後便回羅漢榻上做起了針線。

鄭衣息就坐在扶手?椅裏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從發?絲到臉頰,再到繡針線時一擡一落的皓腕,遙遙望着竟是覺得她要與蘇煙柔更像個大家閨秀一些?。

他也被腦海裏冒出來的這等念頭給唬了一跳,收攏好思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啞巴正在繡給李休然的香囊。

上一回這繡繃明明給被他給扔出了窗外?,她怎麽又拿回來了?

一股無名火立時襲上心頭,鄭衣息正要發?作時,對坐的煙兒已擺正了那香囊,瞥了一眼?鄭衣息後,慢吞吞地走?到了他身前?。

煙兒微微躬了身,将那香囊遞到了鄭衣息身前?。

她并無多少期待之意,畢竟鄭衣息多少名貴的東西沒見過,定是會無比嫌棄這香囊的粗粝料子。

只?是她辛辛苦苦做了這麽久,總得送出去才是。

她這一動?作,卻讓臨近暴怒的鄭衣息陡然一震。

心口堆積着的怒意霎時消弭了個幹淨,而後是一滴春雨般的悅色泛開在他心窩處,很快地便傳遍他的全身,幾乎要讓他心花怒放。

他難以克制心內的喜悅,除了喜悅外?,還有一抹說不?上來的歉疚。

只?是歉疚太淡,被喜悅沖刷了個幹淨。

“這香囊是給我的?”他問。

煙兒等了太久,本以為鄭衣息定是瞧不?上她做的香囊,正欲收回手?時才聽見他的說話?聲。

而後她便點了點頭。

鄭衣息飛快地接過了香囊,說話?間已別在了自己的腰間上,如此飛速的動?作,也讓煙兒一愣。

她水淩淩的眸子凝着些?驚訝,鄭衣息慌忙挪開眼?,好似沒事人一般說道:“這料子也着實太粗糙了些?,針線瞧着也比不?過府裏的繡娘,邊上還綴着流蘇,瞧着像是姑娘家戴在身上的……全是看在你的一片心意上罷了,我也就不?嫌棄了。”

煙兒斂下眸,藏起了眼?底的失落。

她就知道,她做的香囊難登大雅之堂。

鄭衣息本是為了掩飾自己心口的慌亂,才故意說出了這一堆貶低的話?語來。

可瞧着煙兒臉色不?好,他又隐隐有些?後悔。

兩人間的氛圍一僵,即便是鄭衣息心有幾分懊悔之意,也不?知該如何放下身段來說軟和話?。

僵了一刻鐘後,他瞥了一眼?垂着眸不?語的煙兒,眼?神飄忽地說:“你送了我香囊,我就教你認幾個字吧。”

說着,也不?管煙兒願不?願意,攥着她的柔荑便帶她去了外?書房。

大約練了一個時辰的字,煙兒都是一副一言不?發?的模樣。

因她許久未曾練字,寫出來的字便歪歪扭扭的厲害,鄭衣息今日?耐心十足,并未出言斥責她。

在煙兒接連連廢了幾張紙後,他甚至還煞有興致地為她尋了個理?由開脫,只?道:“你許久未寫字,因是手?生了。”

而後又拿出了畫筆,預備着教煙兒丹青之事。

誰曾想煙兒在寫字上沒什麽天賦,畫出來的東西倒不?算難看,那一朵迎春而放的杏花就畫的極為傳神。

鄭衣息目露驚訝,忍不?住贊嘆了一句:“畫的不?錯。”

煙兒垂下眸。

她娘親極擅丹青,爹爹不?曾嗜于賭.博時,也曾勤勤懇懇地幹過些?幫工的活計,娘親賣賣畫,日?子也順遂不?已。

她出了神,身側的鄭衣息卻已從博古架裏拿出了鄭大師的真跡,畫軸裏有一冊《梅花圖》,他擺在煙兒面?前?,供她臨摹。

除了教她丹青外?,鄭衣息還着重教了她握筆的站姿。

連着教了七日?,每回從禦前?司下值後,鄭衣息頭一件事便是檢查煙兒的畫功,以及糾正她的站姿。

兩人之間相?處的氛圍一時和善了不?少。

十五的這一日?。

鄭衣息将禦前?司的事務撂在了一旁,領着煙兒去了珍寶閣內挑件幾件鮮亮的衣衫。

他帶足了銀票,只?對煙兒說:“不?拘看中多少件,什麽價目的衣衫,統統買下就是了。”

一旁的雙喜聽了豔羨無比,張了張嘴後企盼着鄭衣息也能給他買上個一兩件。

可他家世子爺自始至終只?緊緊盯着煙兒一人,并不?曾搭理?過他。

還有他腰間的香囊,已是連着佩戴了十日?了,怎麽也不?肯換下來。

煙兒有些?不?适應鄭衣息的态度,可自從她送出這個香囊以後,鄭衣息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那股高高在上的尊貴模樣不?見了蹤影,每日?裏都陪着她練字、練丹青,即便她寫出來的字極為難看,他也和顏悅色地說:“無妨。”

若不?是休沐的時候,他便會與自己一起用早膳和午膳。

再是晚間共寝,分明他能宿在外?書房的軟榻上,或是正屋的鑲雲石大床上,可他偏偏要與她一齊擠在外?間的羅漢榻上。

同吃同住、親密無間。

甚至讓煙兒産生了幾分錯覺,以為鄭衣息的心裏有自己的一寸立足之地。

可那日?蘇煙柔的巴掌和鄭衣息充滿鄙夷的話?語仍是時不?時地回蕩在她耳畔。

讓她生出幾分希冀的時候,再度認清自己的身份。

鄭衣息今日?休沐帶她來珍寶閣添置衣衫,豪氣十足的話?語也讓煙兒摸不?着北。

分明昨日?公中已送來了好幾身鮮亮的衫裙,俱是雲錦料子,繡邊還縫着金絲細線,極為富貴奢靡。

如此優待,讓煙兒心裏愈發?惶惶不?安。

她坐在馬車裏,朝着鄭衣息搖了搖頭,又做了幾個手?勢。

這幾日?鄭衣息已将那手?語書來回通讀過幾遍,加上他本身也聰慧過人,半猜半看的也好似明白了她這些?手?勢的意思。

“我的衣裙夠多了,不?必再買了。”

鄭衣息卻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肢,幾乎是半挾半抱着将她扶下了馬車,而後便攥着她的柔荑進了珍寶閣裏。

那珍寶閣的掌櫃一見鄭衣息便笑彎了眼?,連帶着也賣力地奉承了煙兒一通。

珍寶閣內各處都珠光寶氣的很兒,

煙兒拘謹不?已,束手?束腳地連頭也不?敢擡起來。

鄭衣息瞧出了她的窘迫,索性對那掌櫃的說:“最近有什麽時興的衣衫樣式,統統包了送去鄭國公府。”說罷,又道:“那些?世家小姐們如今愛戴什麽簪環?”

那掌櫃的嘴角的笑意愈發?濃厚,只?恨不?得将眼?前?的這兩位大主顧供起來才是,便吩咐小厮們把那些?新制的首飾統統呈了上來。

那些?釵環皆非凡品,燒制的技藝也應是不?俗,可鄭衣息仍是不?滿意,只?覺得這些?釵環太普通了些?。

如此,他對那掌櫃的說話?時便捎帶上了幾分不?虞,“拿些?好的來。”

那掌櫃的笑意一僵,知曉鄭衣息是個不?好糊弄的人,雖面?有遲疑,卻還是将壓箱底的釵環拿了出來。

那是一套紫瑪瑙的頭面?,遙遙一瞧便見光華流彩、富麗堂皇得十分奪目。

鄭衣息正要拿銀票時,卻聽那掌櫃的苦笑着說:“這紫瑪瑙頭面?極難得,這幾年?裏只?得了這一套成色好的,價格便高了些?。”

鄭衣息瞪他,“當爺是付不?起不?成?”

那掌櫃的連忙擺手?,只?說:“我可不?敢小瞧了爺,只?是不?巧,這頭面?已被寧遠侯府家的三小姐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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