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問心
◎她是一個壞女人◎
江窈走也走不了, 站在原地看着蕭宸之，見他這樣子也說不出什麽狠心的話了。
她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道：“我哪裏不信你了？”
蕭宸之道：“方才你說我能不能放棄我的戰功和爵位, 陪你留在雲州，我能。”
他目光灼灼, 讓江窈生不起一起懷疑之心，
江窈心虛地別過眼, 把自己的袖子拽回來，“這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的事兒，你應當知道京城現在的局勢多複雜。”
皇帝暴/政，朝廷腐敗, 連年天災, 民不聊生，這幾年除了和突厥那場仗打贏了，便再無什麽值得慶賀的事了。
原著裏是沒有這場仗的，蕭宸之也是沒有再回來的，是以宣平侯才順勢造反, 并很快得到了百姓的支持。
雖然她不知道蕭宸之回來了會不會改變整個故事的走向, 但如今的情況依然是造反的可能性大。
蕭宸之微微垂下眼, “我知道。”
他自然已經知道了，他父親的計謀, 也知道自己也被列入了他父親計謀中的一環。
甚至是他的舅舅周大将軍，以及他若是和別的貴女成親了，他的岳家，都會和宣平侯府綁在一起。
他雖然不滿皇位上那個人, 但他也不想百姓們陷入戰火, 其實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逼迫皇帝退位, 另立新君，太子與他父親一樣昏庸，但皇帝不缺心懷天下有才幹的兒子，他心裏有更屬意的皇帝人選。
只是這一切……在他心裏，都比不上江窈的分量。
江窈沉默了一下，決定索性說清楚，“你，知道你父親的打算嗎？”
蕭宸之聞言神色一凝，“你怎麽知道？”
江窈支支吾吾道：“你大哥他可能知道了什麽，有一次說漏嘴了幾句，我猜到的。”
提起他大哥，蕭宸之的關注點立馬跑偏了，“你方才說你對我大哥還有舊情，是托辭吧……”
江窈沉默。
蕭宸之淺淺勾了下唇，咳嗽幾聲，瞥見江窈遞過來的關切眼神，他心情好轉，溫聲道：“那個家，我并沒有想要回去。”
他記憶中生活在侯府的日子都是慘淡的，甚至于他生母的死，有很大原因都是侯夫人的刁難和宣平侯的不理不睬，若不是他心中僅存的那麽一點血脈觀念，他連侯府都不想踏進去一步。
“若是他真的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我自會站在舅舅一邊。”
若是宣平侯沒有動作，那他們還可以維持表面父子關系，若是宣平侯真的造反，那他只會追随周大将軍的選擇。
江窈聞言，心中一燙，他這是在跟她表明态度，表明她不用因為和侯府的恩怨而拒絕他嗎？
她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念頭。
毫無疑問，她很恨侯夫人，恨不得手刃對方，而目前這個機會就放在眼前，只要她和蕭宸之在一起了，利用他對自己的維護，想要實現複仇，會容易太多。
她手攪着帕子，試探道：“你，不介意我是二嫁嗎？”
蕭宸之果斷道：“不。”
他不想多說什麽，他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一切。
江窈暗自吸了口氣，心跳有點快，想了想又道：“嗯……你給我一些時間吧，我現在，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今晚發生太多事了，她需要好好理一下思路。
蕭宸之和衣靠在床上，點了點頭，看着她的眼神溫柔缱绻，十分通情達理道：“我沒有逼你，你慢慢想，我随時在。”
他邊說邊回想剛剛周磊交代的話，“爺你一定要剛柔并濟，稍微強勢一點點，再通情達理一下，再順水推舟一下，再……再水到渠成！哎呀小的也不太懂這些詞兒，總之你要軟硬兼施，裝可憐點，再柔順點，又表現出你絕不放手的倔強……”
他感覺自己表現不錯。
江窈松了口氣，揉了揉肩膀，站起身道：“那今晚就先這樣，你好好休息，起來再喝藥，我也去睡了。”
“等下。”蕭宸之坐直身子，掀開被子站起身，雙手搭在腰胯上，看了一眼窗外，“這是你的屋子，你睡這兒吧，我去住我原來那間。”
江窈一想也是，不客氣道：“那也成，你有事就叫順子他們。”
蕭宸之走了兩步推開門，卻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她，輕聲問，“你……怕嗎？”
江窈不知道他所言何意，還以為他說的是院子裏剛死了人，她害不害怕。
“不怕。”她搖搖頭，又不是沒見過，在船上的時候就見過堆積的屍體了。
蕭宸之不再言語，點點頭就踏了出去，并關上了門。
江窈這才換下衣服，就着剛剛給蕭宸之擦身子的水洗了洗手，躺在了床上。
她本以為自己折騰這麽久可以倒下就睡着，但她肉/體是疲憊的，精神卻很亢奮，蕭宸之的那些話反複回蕩在她腦海裏。
她想着想着，好想發出尖叫聲來宣洩一下。
最後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了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沒睡多久天就亮了，她心裏惦記着事兒，很快起床，頂着兩個熊貓眼迷迷糊糊刷牙洗漱後，黃嬸等人已經把早飯做好，藥也熬好。
外面下雨了，雨水沖刷着院子裏的血腥氣，被影衛收拾了之後，昨夜的痕跡幾乎沒了。
早飯備着肉糜粥，包子，春卷和涼拌的小菜。
周磊一晚上已經和順子他們混熟了，兩個人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一樣，正在給井邊打水。
江窈讓他們都去休息，熬了一夜了。
周磊笑嘻嘻道：“我身體好着呢，讓黃叔他們快去歇着吧。”
江窈眼睛掃視了一圈院牆，問他，“你們安排了多少人守着？”
周磊啊了一聲，桶差點掉井裏去，手疾眼快抓回來後道：“沒，沒人啊。”
一般來說，沒人會喜歡自己被人盯着的，尤其是這些人還不是自己的下人。
江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的安危，這附近沒什麽避雨的地方，你讓他們進來吧，睡之前那幾個影衛住的屋子，反正空着，還有這些包子和粥也讓大家都分分，好大一鍋。”
周磊一聽連忙拍馬屁道：“夫人真是心善，和我們伯爺一樣是大好人，小的這就叫他們進來。”
他吹了個口哨，瞬間從屋頂，大樹，院牆外彙集了來了幾個影衛，有五六個人，身上都濕噠噠的，不好意思地站在院子裏。
“快進來，順子，等會給每間屋裏都點個炭盆給他們烤衣服。”
黃嬸見狀趕緊去拿碗筷。
“謝夫人！”幾個影衛大吼一聲，跟當初江大他們的反應如出一轍，惹得院子裏的人都直笑。
江窈把人安排好後，用托盤端着兩碗肉糜粥，幾個包子花卷和小菜還有藥去找蕭宸之。
蕭宸之已經醒了，周磊給他打了熱水剛洗漱好。
“爺，夫人來了，你好好表現。”周磊瞥見江窈的身影，說罷端着盆子趕緊溜。
江窈進屋後用腳把門踢上，笑道：“餓了吧，來吃早飯，熱乎的。”
蕭宸之趕緊想接過托盤，江窈身子一側躲開，“別動，你坐下，大夫說你不能使重力，要好好養着。”
蕭宸之：“呃……”
為了維持人設，他只能乖乖坐下，等着被投喂。
江窈把早飯分配好，又把筷子塞他手裏才在另一邊坐下，“我看你的影衛他們把堂屋占滿了，廚房裏也沒空，我就來跟你一塊吃了。”
蕭宸之頭發散着，垂到腰跡，白色裏衣顯得他身段突出，肩背如松，坐着吃包子都吃出一股貴公子氣息。
江窈打量他兩眼，無意間看見他上下滑動的喉結，趕緊心虛地端起碗喝了口粥。
蕭宸之瞥見她的眼神，不動聲色地伸出長指把衣領拉開了點，只不過江窈沒再看他。
江窈吃得不多，剩下的都進了蕭宸之的肚子，吃了後他又兩口把藥喝了，再漱了漱口。
江窈道：“那你在家好生休息，我要去店裏看看，再去菜市場給你買點補身子的。”
蕭宸之乖巧坐着，好像一只巨型薩摩耶。
“好，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江窈聞言又坐了回去，“什麽。”
蕭宸之從旁邊櫃子上取出一個箱子，放桌上打開後，裏面是一些賬本，書信，契書等。
“這是……”
江窈眼睛瞪大，取出來一一翻看着，手都有點抖。
蕭宸之道：“我讓影衛去蕭府盜取的，有了這些，就可以去衙門報案了。”
這些證據直接證明了蕭家一直以來和雲州地方官員勾結，做假賬，瞞報繳納稅收。
本朝重農抑商，雖然商業挺發達，但商業稅比農業稅要高多了，蕭家每年所納的稅，連應繳納的數額的一半都沒有。
按律令，這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江窈看得眼睛發亮，激動道：“你怎麽想到去找這些的！”
若不是本身就經商的人，還真不容易想到從稅收這方面去搞垮蕭家。
蕭宸之不急不緩道：“在你眼裏，我只是一個武夫嗎？”
他還記着呢，她說他只會打打殺殺，她喜歡文人。
但他只是無心科舉而已，君子六藝他學得不差。
江窈放下東西，平複心情，看向蕭宸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大寶貝，若蕭宸之真是一個薩摩耶，她現在已經抱着親兩口了。
“謝謝你。”她由衷說道。
若是靠她自己慢慢經商，搶走蕭家的生意，至少也得一年半載，而且不能完全把蕭家搞垮，她本來想的是等宣平侯謀反了，蕭家被牽連成了亂臣賊子一系，到時候自然混不下去。
蕭宸之勾了勾唇，心情也不錯，“既昨晚已出了那事，日後你也不必再隐瞞身份，這東西我給你了，什麽時候用，什麽時候報案，都由你來決定，且不用擔心蕭家那邊發現，我手下的人僞造了一些假的放了回去。”
他又取出一個哨子來，放在桌上，“這是骨哨，遇事吹響它，我的人就會馬上出現。”
江窈看着那小玩意兒，心裏一陣滾燙，有什麽東西鑽進她的心裏，她眼眶有點熱。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若是我接受了你的好意，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利用你……”
她感覺自己好自私，她是一個壞女人。
蕭宸之察覺到她的情緒，擰了下眉頭，“你值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