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擺在窗邊的書桌上,床收拾好了,衣服鞋子該洗的洗了,地擦了,大熊坐在幹淨的地毯上,圓眼睛永遠溫和地看着人。
客卧門沒反鎖,雪裏偷偷看了眼,春信在睡覺,就沒打擾她。
幹完活雪裏累了個夠嗆,躺在沙發上無聊按着遙控板,蔣夢妍進屋去看了看花,“啧啧”兩聲,“你挺會啊。”
羨慕完又開始酸,“人家冬冬都知道送妹妹花。”
雪裏哼笑,“叫你老公送你。”
趙誠在廚房做飯,聽見客廳母女倆說話也沒吱聲,蔣夢妍給自己找補,“我才不喜歡花,有什麽用啊,能看不能吃的。”
雪裏擡頭看,趙誠低頭挑蝦線,她也沒說話。
蔣夢妍坐不住,又去房間看花了,這時候門鈴響,趙誠假裝沒聽見,雪裏扯着脖子喊:“有人敲門。”
蔣夢妍坐在書桌邊,“有人敲門你就去開啊!”
雪裏說:“我好累啊。”
蔣夢妍氣哼哼沖出來,“開個門就累着你了,老娘一天上班掙錢養你們,回家還得任你們差使……”
罵到一半就沒聲兒了,雪裏擡眼瞅,蔣夢妍抱着一大捧紅玫瑰從玄關出來,走兩步停兩步,眼睛都快笑沒了,“這個老趙,花這錢幹嘛。”
趙誠這時候才看過來,也不說話,就笑。
“你倆自己膩歪吧。”雪裏起身走了。
春信在睡覺,房間少個人,雪裏看書學習都靜不下心。
突然被冷落,她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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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落在木地板和粉白乳膠漆的牆面,色彩溫馨明亮。花在花瓶裏,花瓶在鋪着藍色桌布的書桌上,對着窗戶,四處都能聞見花香,又不會過分濃烈。
一切都很好,可再是天上人間的好地方,沒有春信都索然無味。
客卧裏遮光簾拉着,不透光,雪裏輕手輕腳摸進去,感覺春信半醒不醒的,在她耳邊小聲說話:“快吃飯了,肚子餓不餓,起來擦擦臉準備吃飯吧。”
夏涼被裏躺的人睜開半只眼,沒搭理她。
天熱,拉着窗簾,這個屋又沒空調,她睡得不好,額上全是汗。
雪裏手伸進被子裏,她睡得衣服都卷起來,半截身子都是空的。背上倒是沒汗,脖子和臉有點濕。
“你幹嘛?”她細聲細氣抱怨,剛睡醒,整個人都熱乎乎奶烘烘的。
雪裏沒說話,出去拿包濕紙巾回來,“擦擦,都是汗。”
“別弄我。”她翻了個身,腿夾着被子背對人。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自己偷偷出來換的睡裙,都卷到背上了,白色小褲子上面綴滿粉色小草莓,一顆顆形狀圓潤飽滿。
雪裏抿抿唇,指背擦兩下鼻梁,撩開她頸後濃密的長發,“你不是不喜歡黏黏,我給你擦擦。”
春信沒出聲,但冰涼涼的濕巾貼在皮膚時,還是沒忍住舒服得哼哼。
雪裏只覺燙手,熱度傳遞非常迅速,一下就燒到臉。
雪裏不行了,腦袋要炸了,手掌按在後背随意糊弄兩下就跑了。
臨出門時春信扭頭過來看她,“你就弄好了?”
“我走了。”雪裏落荒而逃,腳後跟有鬼攆她似的。
春信咬牙切齒,“你給我記着!”
——唉,那你就記着吧,我是真不行了。
雪裏情緒一向不上臉,她從前也常有喝醉的時候,怎麽喝都不上臉,她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直到現在。
鏡子裏那個人是誰,臉紅到脖子根,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一向冷靜的雪裏難得有不冷靜的時候,涼水潑潑臉,坐在馬桶上深呼吸,好半天才開門出去,春信不知何時換了衣服靠在門外。
“你幹嘛。”雪裏後退一步,扶着門框。
“等你給我讓位置。”春信擠開她進了衛生間。
本來都馬上快要哄好了,是她自己不争氣,能怨誰呢。
晚上一家人坐在茶幾邊看着電視吃飯,春信還是不搭理雪裏。
搬新家頭一天,她就欺負人,把人攆到小房間裏,還把門關了。
春信想起她平時老是對人家愛答不理,之前明明說好晚上睡覺要親親,她死活不給親,好像人家那嘴是燒紅的烙鐵,親一下就把她皮燙掉似的。
行吧,不願意咱也不勉強了,老是倒貼也沒意思,讓姓雪的自己過去,咱自己住一個屋,不用看人臉色。
雖是打定主意要制裁她,春信還是掂量着分寸,沒真的把自己的東西都搬到客卧去,換衣服拿東西也都是趁着雪裏不在屋裏的時候一次搞定。
吃完飯幫着收拾,雪裏說:“我來洗吧,你歇着。”
一三五是春信洗,二四六是雪裏,今天周日,該趙誠的。
趙誠說:“放假了就好好玩,我洗吧我洗吧。”
雪裏一僵,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周日,馬屁拍歪了。
蔣夢妍看得直發笑,春信收了碗洗幹淨手就回客卧了,雪裏還能怎麽辦,老老實實洗碗呗。
完事自己回房間,拿上換洗衣服去洗澡,榆木腦袋泡了水,發了芽,還真讓她想到解決的辦法。
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山走去。
雪裏拿上水杯和書,進房間時春信靠在床頭玩貪吃蛇,沒理她。
房間白紗半掩,傍晚時光線溫暖明亮,雪裏自己在另一邊躺下,扯了薄被半蓋着腿,若無其事開始看書。
一局游戲結束,春信手機摁滅塞枕頭底下,偏頭看她,“你來幹嘛。”
雪裏也放下書本,這會兒她好好穿着衣服她也能好好說話了,“我給你買了花,你看見了嗎。”
春信說:“沒看見。”
雪裏也不戳穿,“是百合花。”想了想又說:“被店員騙了,那花不好,現在臭了,只香了三四個小時。”
春信“啊”一聲,“沒有啊,我剛才聞見還挺香呢。”
趁人洗澡的時候,她偷着進去聞了,還摸了呢,花瓣好軟好嫩。
雪裏扯謊臉不紅心不跳,“那是之前,剛才我進去,臭暈了。”她說着掀開被子坐起來,兩只腳劃拉着找鞋,“不行,我趕緊去丢了,不然晚上臭得屋子裏睡不着覺。”
走到門邊,沒聽見身後有動靜,雪裏忍不住回頭,春信看着她笑,“幹嘛,你丢就丢呗。”
“哎呀!”雪裏急跺腳,她徹底沒轍了。
春信笑得滿床打滾,雪裏坐回床邊,“不要生氣了行不行。”
她仰面躺着,長發鋪了滿床,襯得臉蛋又小又白,微微揚起下巴笑,“你有那使壞的心思,多來哄哄我不就好了。”
雪裏忍不住将手掌貼在她臉頰,不管多少次,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春信好漂亮。
從前的春信是早春初綻的梨花,一場淅瀝的春雨就落了滿地。
現在她是最晚開的櫻花,不會遭遇突來的寒流,細雨也只會潤澤她的花瓣,她想怎麽開就怎麽開,肆意張揚地開。
“我一直在哄。”雪裏說。
春信說:“你哄得不對。”
“那怎麽哄。”
“親親我,抱抱我。”
“抱抱行,親親,不可以。”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春信真想不通,親親怎麽了,她真的只是單純想跟她親近,親親臉蛋,親親額頭都可以,為什麽不行。
她還說還沒有為什麽,真是豈有此理。
磨不穿,也沒轍,妥協了,春信躺在床上倒着頭看她,“抱抱也行。”
不需要人家給她遞臺階,自己就能找到臺階下。
“那你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春信說。
雪裏說行,然後拍拍肩膀,“來吧,我怎麽把你弄進來的,我怎麽把你背出去。”
春信一聽,那還耽誤什麽,拿上手機、書、雪裏的眼鏡、水杯,穿上拖鞋,一趟背走。
春信輕,好背,但人不好對付,要求她把自己背出去,好好看看這個家。
雪裏就背着她走到客廳,又走到陽臺,看看腳下的江山,廚房看看鍋竈,衛生間看看馬桶,還進去爸媽卧室裏逛了一圈。
蔣夢妍和趙誠坐在沙發上看她倆發神經在家裏騎大馬,春信手撐在雪裏肩膀,“駕駕”地喊。
夕陽把整個房間都渡成暖融融的金黃色,白色百合花随晚來的風輕輕搖曳,春信托腮坐在書桌邊,鼻尖有一下沒一下碰碰花瓣。
“香香的,白白的。”她眯眼笑,“超喜歡。”
春信看花,雪裏看春信,“喜歡就好。”
她的頭發已經很長,蓬蓬地披散在腦後,鬓角和額前的碎發俏皮打着卷,迎着光,睫毛上像挂了碎星星,臉龐光滑,細絨毛也清晰可見。
這樣的春信,很難讓人不動心,雪裏慢慢地靠近她,遵從本能的同時,克制謹守着她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只是淺淺想吻一吻額頭。
春信卻忽然猛地後仰,電腦椅瞬間滑出去半米多,伸出一根手指搖,“牙套別挂花我的臉。”
你想親就親,想不親就不親,把你慣的。
這麽漂亮的女孩,怎麽就偏偏長了張嘴。雪裏被氣着了,一下靠過來,捏住她下巴,“我看看牙。”
“我牙怎麽?”春信咧嘴亮出兩排小白牙,含糊:“看,好康吧。”
“真是牙啊。”雪裏松開手,退後:“我以為那嘴裏長的圖釘呢,一吐一個釘,往人臉上紮。”
“哈?我嘴裏長圖釘?”春信都笑了,“你身上才長圖釘吧,碰不讓碰,親不讓親。”頓了頓又說:“也對,我嘴上長圖釘了,一親就紮你一臉血,行了吧!”
好嘛,這回換雪裏生氣了,拿上自己的東西走了,“你自己在這睡。”
“本來就是嘛,你老那樣對我,我不會生氣嗎?你總是在拒絕我。”
“随你怎麽說。”
“随你!”
“随你!!”
“随逑你!!!”
雪裏拿上自己的東西開門出去,去了客卧,門關上,反鎖。
沒好一個小時,又吵架分居了。
蔣夢妍從卧室出來,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去敲雪裏的門,“你怎麽又把妹妹惹生氣了。”
雪裏不出聲,春信說:“讓她在那睡吧,誰稀罕!”她蹦跶着上了床,一米八的大床上滾來滾去,“這床大,我一個人睡多爽,她愛去就讓她去呗。”
趙誠出來,把蔣夢妍拉走,讓她別管她們的事。
雪裏也不是氣,她沒那麽容易生氣,就是想治治春信亂愛親人的臭毛病。
她也反思過,春信什麽也不懂,都是下意識想親近,可她不是,她滿腦子邪念,怕做錯事。
越長大,心思越多了,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不能由着她來。
分居也好,雪裏想,要不明天她就搬到客卧吧。
她們在家裏很大聲地吵架,說親嘴的問題,生怕爸爸媽媽聽不見似的,春信不覺得,雪裏都沒臉見人了。
春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越想越氣,越想越氣,都快氣炸了!
她越是不給親嘴巴,春信偏要,就是叛逆。要是好好給一次,也不至于老這麽惦記,她老不讓,春信就老想,天生的倔種。
還真讓她瞅準了,雪裏最後一次出來上廁所,忘了反鎖,讓門縫裏的一直豎着的耳朵聽見了。
白天睡夠了,晚上不困,春信玩貪吃蛇等,一直等到夜裏兩點鐘,全家都睡着了,到處都靜悄悄,她鞋也沒穿,輕輕地擰了門把手出去,貓兒似動作很輕地溜進客卧。
房間裏開着窗,紗簾被風吹開一半,雪裏睡覺很規矩,側躺着睡得很熟。
她面前還有空餘,春信就躺她對面,一點一點挪過去,調整姿勢努力地去挨嘴巴。
第一次讓她碰到了,軟軟地貼了一下,第二次還想來,被一把捏住下巴。
怎麽突然醒了,春信心都吓飛了,一動不敢動。
黑暗中雪裏嗓音低低啞啞,很無奈的,“意思意思得了。”
感覺她身體僵着,雪裏伸手攬過來,搭在後背由上至下輕輕順,“好了,睡覺了。”
小貓讨得吃食,終于老實了,動動調整好睡姿,剪刀腳把人夾住,哼哼:“你早這樣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