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玶嘴裏還含着被他嚼碎後依舊彈性十足的隐形眼鏡,倏然聽到這樣的真相,哪怕是常年鑲在臉上的溫文爾雅假面也不由得僵硬起來。
一片已經被他咽下,當時瞥見顧劭承打完電話正走回來他故意剩下一片,想借着逗弄郁沅的機會再逼一逼對方。
他太了解這位遠房堂弟了,重度精神障礙導致的偏執極端抑郁躁狂,還伴有嚴重的妄想幻覺……總歸是條管不住自己的瘋狗,他是不相信老爺子那一套封建迷信,不過即便顧劭承真找到了情感依靠緩解病情,他也能讓對方重新堕入深淵。
可眼下,他嘴裏嚼着剩餘的隐形眼鏡碎片,覺得自己就是整個宴會廳最大的笑話!
溫玶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濁氣,唇側溫和的笑容很快恢複,只不過裹着幽幽暗芒的眼眸看向郁沅時,吓得對方又向顧劭承貼近半步。
顧劭承自然而然地将人攬住,眼底的陰雲早就消失殆盡,面對溫玶難得露出幾分情真意切的笑容:“我當然不介意,畢竟那也不是我的水。”
溫玶薄唇繃緊一瞬,随即笑着搖了搖頭,像是剛被開了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般,含着隐形眼鏡碎片故作放松道:“失陪一下。”
鏡片被他咀嚼得過碎,随着吞咽正争先恐後往他喉嚨裏進,他必須先去找個地方吐幹淨再說。
奇怪的陌生人一離開,郁沅立馬重新支棱,他望着男人離開的急迫背影不滿地嘟哝道:“他是誰啊?把你送我的眼鏡就這麽吞了都不打算賠償的嗎?”
顧劭承一向覺得馬後炮毫無意義,但考慮到郁沅情況特殊,而且這人自有獨特的氣人方法進行現場還擊,聞言眼底笑意加深。
他之前只覺得郁沅腦回路太過氣人,現在卻覺得對方也是放錯位置的寶藏。
顧劭承垂眸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先認錯人?你也覺得我和他很像?”
郁沅茫然地眨了眨眼:“像嗎?我看不清,看到黑衣服站在這裏就以為是你。”
郁沅回想起溫玶嚼碎他眼鏡的油膩語氣,天然地有些反感,說話時就帶上了主觀色彩:“走近一看矮半頭,感覺跟我差不多……”
顧劭承雖然很滿意郁沅的回答,但還是忍不住深深看了郁沅一眼:“他至少也有一米八。”
郁沅和顧劭承站一起被比作猴時,他還覺得那些p圖挺幽默的,畢竟顧劭承是真的很高很高。
Advertisement
但作為男人共通的死穴,被顧劭承這麽毫不留情地戳上,還是被喝掉他眼鏡的怪人狠狠比下去,郁沅就是個泥人也被激出三分土性:“一米八怎麽了?我還一米七八呢!”
顧劭承聞言眉頭一挑,眸光在兩人間流轉,郁沅被他丈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現在是一米七五,但我才十八還能長兩年。”
顧劭承聲音中的戲谑加深:“一米七五?”
郁沅眼珠亂轉,點了點頭。
顧劭承微微颔首:“那為什麽給你挑170的成衣剛剛好?”
郁沅:???
“不可能!我脫水身高173.9!”
說完他立即找補道:“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的真實身高是171.5,身高169的馮·諾依曼八歲掌握微積分……”
顧劭承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哦。”
郁沅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猴猴生氣.jpg
顧劭承偏了偏頭,眼底的笑意又真了幾分。
沒拿到邀請函的媒體只能繼續蹲在門口等嘉賓們的離場,不過這一次他們可不用待在酒店外幹着急了,剛好趁這個工夫把照片導入手機搶第一波熱度。
很快,各大新聞熱點平臺灌入了無數慈善晚宴相關詞條,熱度最高的自然還當屬顧劭承。
#顧劭承攜新歡亮相慈善晚宴#
#驚!猴變天仙顧太子換人#
#千萬眼鏡疑似分手費#
……
發出的視頻照片中郁沅大多數時間不是眯着眼,就是用手遮強光,不過還是有兩家幸運的媒體拍到了他清晰的五官。
沒多久#顧劭承新男友 臉#的詞條在一衆晚宴詞條中唰唰蹿到了首位。
[好家夥,女娲娘娘炫技作品,本小泥巴點子捂嘴大哭!/流淚貓貓頭.jpg]
[有一說一,顧劭承的臉和身材是真沒得說,這倆人站一起畫面簡直了……身高差嗑死我了!!]
[等等,顧劭承不是和王家新認的那個結婚?喂喂喂只有我的關注點是出|軌劈腿嗎!]
……
與此同時,進入會場的記者們也依次有序坐進專門為媒體留出的席位,舞臺上正進行着當紅組合bit的勁歌熱舞。
原本bit的主唱王景骁也算是今晚的一大看點,畢竟娛樂圈知名富二代身份劇變帶來的影響,會在這樣的場合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然而誰都沒想到,顧劭承這個王炸真的會親自到場,還帶了個漂亮的新男友大秀特秀簡直颠破普羅大衆對他的認知。
即便記者們被固定在媒體席中,依舊将手裏的鏡頭拉到最長,全都怼向最前方的貴賓席位。
顧劭承和郁沅一同坐在一個能坐五人左右的長沙發中,不過正如郁沅所料,顧劭承惡名雖洗清了大半但依舊瘋名遠揚,再加上多年遺留下的固有印象,不少人還是對網上的澄清始終保持着懷疑态度。
進入會場這段時間除了那個喝掉他眼鏡的怪人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十分禮貌德朝他們點頭致意,也沒有不開眼的人過來蹦跶,就連長沙發這個多人席位,最終也被他們兩個獨享。
顧劭承身邊,就是郁沅的極樂淨土。
顧劭承對臺上的明星表演不感興趣,即便他清楚臺上正中央站着的是他父親的私生子。
入座後便拿起一旁的平板翻看起稍後慈善拍賣會的拍品清單。
郁沅的胯站着沒感覺,一坐下又開始隐隐作痛,大概是當了一晚上的黏人撒嬌精挂件,郁沅對顧劭承的身|體熟悉度明顯升高,坐穩後深吸了兩口氣就毫不猶豫朝着顧劭承斜靠過去,像在車上靠扶手箱那樣避開受傷的位置。
顧劭承側目,發現郁沅正眼巴巴盯着他左手邊的水果拼盤。
兩人身前的弧形玻璃小幾上,擺放着各式精致甜點和酒水,郁沅這會兒好不容易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實在不想自己動手,就靠着顧劭承瘋狂吸溜口水引起對方注意。
等顧劭承一看向他,郁沅立即十分讨好的呲起一口小白牙,朝草莓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劭承,能幫我拿一下草莓嗎?”
認錯人的時候他嘗試發出的夾子音讓他倍感折壽,當着顧劭承的面實在憋不出來,只是努力将聲音放軟些,眼角微彎,盡量擠出撒嬌的意味。
顧劭承清楚場內有無數視線、鏡頭盯着他們,聞言莞爾一笑,微微俯身将小桌板大小的托盤端郁沅手邊方便對方取用。
拿到近處打開玻璃罩後,郁沅才發現水果拼盤裏擺放的并不是新鮮的水果,而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果肉,在保留了各類水果特有風味的基礎上,增加了一股奶甜的酒香。
郁沅拿着金色的小叉子,先吃了一塊完整的去核山竹肉,唇側立即浮現出淺淺的梨渦,眼睛亮亮的,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似的,在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咽下果肉他立即向顧劭承推薦:“這個好好吃!你也來嘗嘗!”
顧劭承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臉上的開心幾乎漫入空氣中,讓人看着也跟着莫名愉悅起來……
下一瞬,平板上自動播放的拍品圖片,剛好定格在熟悉的畫面上,顧劭承移開目光:“你自己吃。”
郁沅見他繼續看手中的平板,乖巧應聲後就一個接一個往嘴裏炫。
他實在渴得厲害,開始的時候還是小口小口細嚼慢咽,後來發現周圍人都在和身邊人social,郁沅立馬改為暴風吸入。
這麽好吃金貴的東西,估計他也就能在顧劭承活着的時候蹭兩口了……
慈善這塊招牌,上流圈子裏人人都想分一塊,顧氏自然也不例外。
每一年的慈善晚宴顧家都會拿出誠意十足的藏品供拍,拍得的善款會悉數進入基金會的賬目。
而今年的拍品則是一幅名為《天使》的油畫,作者正是顧劭承的母親顧蘭栀。
顧蘭栀的繪畫天賦很高,加上有顧家的人脈運作,她的畫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貴得驚人,作為顧氏捐出的拍品只高不低,應當是溫玶的故意安排。
畫布上是一個混血感十足的嬰兒,正側坐在一把線條精致的金屬椅中,巧妙的光影渲染下背後仿若生出一雙彩虹色的羽翼。
大概很多人都認為他們母子互相厭憎,才會覺得只要提到對方他就會失控發瘋,繼而永遠得不到顧氏的權柄,卻不知這幅畫上的嬰兒和他小時候幾乎長得一樣。
顧劭承修長的手指滑過油畫的細節圖,他的母親曾經給過他很多愛,也在瘋癫無狀時狠狠傷害過他,但他更怕的是,有一天自己也會步上母親的後塵,徹底淪為一個失去理智的野獸。
即便他複仇成功也逃不過最終的宿命,顧劭承心中突然湧起無限的悲涼,心間淤塞難平連呼吸都隐隐作痛……一個個瘋狂的念頭浮出,憑什麽只有他一人承受這種折磨?
突地,耳邊響起“噗呲”一聲脆響。
緊接着一道冰涼的液體精準擊中了顧劭承的太陽穴,并沿着皮膚一路滑落到下颌,最終滴落在他的襯衫領口。
顧劭承愣了一瞬,緩緩側頭。
郁沅傻眼,為什麽其他水果都幹幹爽爽的,草莓裏面卻灌滿了甜甜的酒湯?!
受大胯影響郁沅動作不便,等他把抽紙拽到顧劭承面前時,他滋出的草莓汁已經全被顧劭承的襯衫吸收幹淨了。
郁沅嘴裏塞的三顆酒漬草莓還沒咽下,他着急解釋就努力咀嚼起來,結果不咀嚼還好,嘴巴一動又是一股紅色的液體直沖顧劭承面門而來,男人下意識閉上眼。
下一瞬,狹長的冷眸下方就多了一道血色淚痕,很快便漫延到他蒼白的薄唇上。
郁沅:“……”
顧劭承:“……”
郁沅試圖緩解氣氛,含糊開口:“嗯……是不是……很甜?”如果說是想給他點甜頭嘗嘗,顧劭承會原諒他嗎?
顧劭承深吸了一口氣。
郁沅見顧劭承臉色實在難看,捂着嘴将剩下的草莓快速吞了,随後小心翼翼地拿起紙巾幫顧劭承擦起“血淚”:“說、說好要秀恩愛,你可不能生氣啊……”
顧劭承緩緩掀開黑眸,眼神陰鸷:“呵,怎麽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