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汽車開到楚家時, 楚光柬見兩個孩子都睡得香甜有些不忍心将人叫醒,尤其是窩在顧劭承懷中軟乎乎的小郁沅。

小少年瘋玩了一整天,原本柔順的額發變得亂糟糟的, 被薄汗濡濕的發絲貼在少年粉雕玉琢的臉蛋上。

小郁沅睡得面頰緋紅,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在顧劭承胸膛上擠出一抹圓潤的弧度,看得老父親心都要融化了。

楚光柬面露慈愛,楚清昀卻像一口氣吃了一盆酸黃瓜拌檸檬一般,他癟了癟嘴, 和小叔小聲嘀咕:“嬸嬸應該已經做好飯了,不要讓她等太久。”

楚光柬一想也是,伸手就去抱兒子, 卻被侄子捷足先登了。

顧劭承一直以來夜間的睡眠都很淺, 更不要說是在別人的車上小憩。

楚光柬打開車門時他就有所感應,但身|體就像是被夢魇住了般,靈魂被禁锢在軀殼中無法動彈,直到楚清昀丢開他的手臂将懷中的小少年抱出,顧劭承才算恍然從大夢中清醒過來。

一睜眼,就對上了楚清昀酸溜溜的臉。

一旁還站着高大英俊的楚光柬, 男人正一臉慈愛地看向他。

“小承, 你韓阿姨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醒醒神下來吃飯吧。”

看着楚光柬嘴巴開開合合, 說的都是些他聽得懂卻無法理解的話,十三歲的顧劭承徹底恍惚了。

他倒是認識楚清昀和楚光柬, 但即便作為同班同學他和楚清昀不過是點頭之交, 更別說楚光柬了,和母親出席晚宴時偶爾問聲叔叔好……

楚光柬看他坐在原地發愣,就笑着去扶他:“這孩子是不是睡蒙了?”

顧劭承的确很懵, 但多年來的精英教育和繼承人培養之下,他這點随機應變的能力還是有的。

他微笑着搖搖頭,随着叔侄倆一起走入楚家。

楚清昀抱着孩子走在最前面,小郁沅瘋玩了一整天體力耗盡,換了個懷抱清醒了一瞬,聞着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挪了挪腦袋,很快又找了個新角度繼續打起小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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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光柬失笑着搖搖頭,轉向顧劭承時忍不住炫耀道:“我家沅沅實在太可愛了。”

要是別人他可能還會忍一忍,但這兩次接觸下來,楚光柬迅速發現這就是個天降沅吹,不用收斂,炫就是!

顧劭承:“……”

顧劭承感受到楚光柬語氣中的一絲親昵,很明顯,對方是把他當做自己人了。

母親從小将他作為顧氏未來唯一繼承人培養,所以他對楚家也有所了解,前任家主意外離世後楚家險些一蹶不振。

那時候與楚家交好的世家中,雪中送炭寥寥無幾,落井下石的卻不知凡幾,導致楚家複起後對外态度都十分疏離。

所以顧劭承更加難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楚光柬對他另眼相待?

他快速看了眼手機,發現時間已經是周六,但他對這幾天的記憶完全空白,甚至想不起他重要的生日宴。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拿到生日宴請柬樣本時,看到誠摯邀請四個燙金大字,以及自己宛如銷售冠軍的自信抱臂的刺目瞬間……

少年顧劭承穩了穩心神,随着楚光柬邁出電梯。

小郁沅還是困得睜不開眼,因為有客人要招待,楚清昀就算再不喜歡顧劭承也要留下來。

郁沅便由從小照顧兄弟二人的保姆柳姨抱回了房間,躺回床上又馬上睡着。

柳姨已經聽自家夫人說過小少爺今天的遭遇,心揪得不行,直到看着郁沅乖巧窩進被子裏才算松了口氣。

柳姨用郁沅專用的小桃子卡通盆打了一盆溫水,幫郁沅換下髒兮兮的衣褲,又幫孩子把手腳擦洗幹淨。

因為郁沅晚上沒吃飯,所以柳姨睡前又去看了他一眼,發現孩子沒醒,一張精致的小臉燒得通紅。

家庭醫生來來回回跑了兩天,郁沅的發熱才算有所緩解,不過人還是病恹恹的,和之前那個精神飽滿的小猴猴一比狀态實在差了太多,楚家三口連帶着柳姨都十分憂心。

不僅是小郁沅狀态不佳,韓凝也接連做了好幾個和孩子丢失相關的噩夢,再加上孩子總是病怏怏的,她白天也跟着心神不寧。

母子倆去醫院做了全套體檢,結果證明兩人一切指标正常身|體健康,但精神狀态卻越發萎靡。

韓凝作為成年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工作忙起來不分白天黑夜的時候亞健康也是常有的事,但郁沅跟着她一起鬧毛病她就有些無法輕視。

最後思來想去還是在朋友的引薦下,去見了雲市一位高僧。

韓凝想的是萬一真有些難以解釋的神異現象,也許只有這樣的人能讓她的孩子少受些苦,即便不存在求個平安符做安慰劑也不錯。

韓凝抱着孩子,楚光柬跟在一旁,小郁沅還是像睡不醒一樣窩在媽媽懷中。

老和尚拿着郁沅的生辰八字沉吟了好半晌,又擡眼看向病怏怏的小男孩,靜默了片刻後突然笑了出來。

韓凝楚光柬十分不解地對視一眼,就見老和尚将寫着生辰八字的紙條推了回來,笑着說道:“這孩子原本在數日前有一大劫,因貴人搭救逢兇化吉,兩位不用擔心。”

楚光柬原本是丁點不信的,沒想到對方說得這麽準,立即追問道:“的确是被貴人搭救,但也是從那天開始,這孩子就病恹恹的,去醫院也檢查不出什麽毛病這可怎麽辦?”

老和尚笑着搖頭:“不用擔心,此後否極泰來一路坦途,身|體微恙只是暫時的……不過你們如果實在放心不下倒是可以從兩方面調整,應該可以讓孩子更早地恢複健康。”

夫妻倆立即抱着孩子坐直了身|體,兩雙眼炯炯有神。

只有懷中的漂亮小少年,依舊半阖着眼十分精力不濟的模樣。

老和尚慢條斯理道:“貴人相助只為其一,韓女士前世種下無數善緣結出善果福澤幼子,您今生若有餘力可以繼續。”

韓凝不解地眨了眨眼,且不說前世今生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是否存在,就算真存在她也喝了孟婆湯了啊。

韓凝皺眉:“請大師指點是哪一方面的善緣?”

老和尚點了點茶托邊緣:“您應該已經想到了,但還未來得及事實的善事。”

韓凝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一件她想做還沒來得及處理的事情。

也是因為險些弄丢孩子,她查了不少與拐賣兒童有關的真實資料,越看越觸目驚心,加上這次兒子險些被拐,韓凝便萌生了加入打拐尋子公益組織的念頭。

不過因為近期身|體抱恙孩子又生病,她實在有些精力不濟就打算延後一段時間再做。

老和尚見她目露清明,立即開口阻止:“韓女士自己知曉就好,不用告知老衲,其二就是貴人與這孩子緣分匪淺,可以多親近親近。”

說完後便不再開口,楚光柬韓凝再想追問怎麽個親近法?老和尚只笑着擺擺手,最後又将一家三口送了出去。

小郁沅趴在母親懷中又睡了過去,老和尚送到門口,伸手摸了摸小少年毛茸茸的腦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三角形的平安福挂在孩子的身上。

不等楚家夫婦開口,便雙手合十念起阿彌陀佛來。

夫妻倆走回車旁,把兒子放回安全座椅裏,韓凝沒等做熱乎就把電話打給自己的一個學姐。

對方正是知名公益組織的負責人,對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比較透徹,韓凝不打算歇了,即便現在工作太忙她身不能至,但她打算先把錢捐過去。

楚光柬差點弄丢孩子,每每想起都後怕,将心比心他實在痛恨所有人販子,也心疼所有因此而破碎的家庭,所以即便沒有這個大和尚的提醒,夫妻二人也是準備先捐上一筆盡一盡綿薄之力的。

現在經高人點化,自然要将捐款金額再翻上幾番,捐錢對他們來說是最容易的,但第二條……

楚光柬搓了搓下巴問向妻子:“大師說的第二條,這貴人應該就是顧劭承吧?”

韓凝從後視鏡看了眼蒼白着一張小臉的兒子,點了點頭。

楚光柬神色間有些為難:“但大師可沒說怎麽親近……”

韓凝也糾結得很,最後還是求助于為他們引薦大師的那位朋友,對方信久了對這方面常見的一些處理辦法也比較了解,聞言一拍大|腿:“讓倆孩子結個娃娃親呗。”

韓凝一把按住暴起楚光柬:“我們家的也是兒子!”

如今同性婚姻法案剛通過,世俗認可度不高,哪有人還不确定自家兒子彎沒彎就先把兒子嫁出去的?而且顧家能同意?

那位朋友見楚光柬眼珠子瞪老大哈哈一樂:“嗐,開個玩笑嘛,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不是很正常?你們不願意那就認個幹哥哥呗,要不是年齡不夠,其實認幹爹效果是最好的……”

他又噼裏啪啦講了一堆先例和認親裏的彎彎繞繞,等楚家夫婦離開時不僅确定了認幹親的計劃,連具體流程都熟練掌握了。

之後的磋商就是大人間的事情,等三個孩子知道時,他們之間稀裏糊塗就多了一層幹親關系。

當然,楚清昀第一時間和顧劭承劃清界限:“我弟和你認了幹親那是你們的事,咱們之間還是各論各的。”

顧劭承當然同意,在鄭亮和他大致複述了當天情況後,他也覺得楚清昀這種偷墊內增高還甩飛了的二傻子,不适合與之為伍。

楚韓兩家結完幹親後走動就更頻繁了,不過大人間是商業往來,小人兒間則是楚光柬韓凝一忙起來就把孩子往顧家塞。

原因無他,大師說了務必要多親近親近才對孩子好。

剛好學校五一放了小長假,楚清昀回外祖家探望老人,三位大人都要出差,郁沅就這麽住進了幹哥哥家。

韓凝和楚光柬經常忙得腳不沾地,郁沅習慣了和柳姨待在一起,而且身邊還有個哥哥陪着。

這次楚光柬考慮到此前顧劭承對自家兒子近乎溺愛的呵護,就沒讓保姆跟着,打算讓兄弟二人好好處處。

實際上顧劭承對此全無印象,一切都按顧家的習慣來安排。

比如顧劭承從小就自己睡,非常獨立,一直照顧顧劭承的林姨自己沒孩子,一切經驗都來自于顧劭承,想着楚家小少爺今年也七歲了,應該是相當獨立的年歲,便直接給他安排了個小套間。

結果半夜一個大雷就給小郁沅劈得滿屋子亂竄,抱着大兔子玩|偶一路小跑到顧劭承的門口,抖着嗓子不停呼喚:“哥哥哥哥哥……”

顧劭承睡到半夜以為家裏進雞了咯咯個沒完,緩了片刻清醒些才聽出是新認回的便宜弟弟的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将門打開。

白玉雕成的漂亮小人正站在門口,眼尾噙着兩顆要掉不掉的淚珠,小少年小心翼翼開口:“哥哥我怕……”

“咔嚓——”一道巨雷響徹天際。

郁沅“啊!!”的一聲大叫,丢掉手裏的大兔子玩|偶,咻的一下蹦進顧劭承懷裏,化身小考拉将人緊緊抱住:“哥哥救我!”

顧劭承低頭看着已經紮進懷裏的便宜弟弟,眉頭微蹙,他實在是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

他伸手去掰郁沅的小胳膊,郁沅哇哇哇哭得更大聲了,閉着眼鬼哭狼嚎:“沅沅好怕!沅沅好怕嗚嗚嗚哇哇哇!”

一邊嚎着,扒在顧劭承上半身的力道絲毫不肯松懈,男生嘗試了兩次無果暫時作罷。

對于顧劭承來說,卧室是他的獨立空間是非常私人的存在,他母親都不會進來,也就是平時林姨要打掃衛生,這不可避免。

所以他想着直接将小考拉送回對面的房間,結果剛邁出半步,懷中人快速伸出一只手扒住門框。

郁沅擡起滿臉淚痕的可憐小臉,帶着濃重鼻音奶聲奶氣地懇求:“嗚嗚嗚哥哥要把我丢出去麽,不要哇,哥哥讓我進去睡好不好?我保證會乖乖的QAQ!”

顧劭承眉眼冷淡:“不行。”

五分鐘後——

小郁沅美滋滋窩進顧劭承的床上。

顧劭承站在床邊深吸口氣,回憶起不久前在自己懷中施展的人體雜技,忍不住閉了閉眼,他的确是第一次見識到。

在被小東西磨沒困意前還是退而求其次,反正床上用品明天就會換新,收留他一晚也沒什麽。

不然這“病恹恹”的小東西非得嚎到天亮,再嚎出什麽毛病楚家那邊不好交代。

顧劭承原本打算随便湊合一晚,反正他床大,對方那麽小也礙不着他什麽,結果見郁沅用手背在滿臉淚痕的臉上亂抹,還是嫌棄地給他擰了一條毛巾。

“謝謝承承哥哥……”郁沅先驚喜道謝,緊接着便被毛巾冰得小臉一抽,随後眨着一雙真誠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向顧劭承:“哥哥家是沒有熱水嗎?”

顧劭承:“……”

半晌後,郁沅雙手捧着熱毛巾給自己呼嚕呼嚕擦完臉後,又支使顧劭承回他房間拿了瓶寶寶潤膚露,薄薄地給自己塗了一層。

這是媽媽教的,抹香香皮膚才能滑溜溜,郁沅滿意地拍了拍自己軟嫩的小臉蛋,朝着空氣甜甜一笑。

顧劭承餘光瞥見這一幕,越發覺得楚家就是找借口和顧家搭上關系,他完全看不出這楚郁沅哪裏像是病弱多日的模樣。

他繞到大床的另一頭,關燈前禮貌地和郁沅打了聲招呼,意思是郁沅得償所願,他們該安靜睡覺了。

這會兒窗外雨聲還在繼續,但已經完全不打雷了,半夜醒來折騰這麽久,那點瞌睡蟲早就跑光了,郁沅膽子支楞起來人也精神了。

他咂了咂嘴:“唉,要是有人能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就更好了……”

顧劭承扯了扯嘴角,“啪”一下将燈關上,戴上眼罩,擺好筆直的睡姿,開始醞釀入睡狀态。

他一向淺眠,對入睡要求也高些。

正當他準備開始睡覺時,身側的小郁沅繼續唉聲嘆氣:“唉……”

“唉唉……”

“唉唉唉……”

顧劭承如今才十三歲,情緒管理上還做不到處變不驚,挺了沒一會兒拳頭就硬了。

他掀起眼罩看向聲源,硬邦邦問道:“你在唉什麽?”

郁沅委屈地癟了癟嘴,用小奶音小聲說道:“爸爸媽媽出差工作是為了給沅沅更好的生活,沅沅應該乖乖的,但是聽不到睡前故事沅沅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哥哥你睡吧,讓沅沅躺到天亮就好。”

顧劭承:“……”

說完,郁沅又唉聲嘆氣起來。

顧劭承認真考慮了一下,為了顧楚兩家未來的合作,讀一個睡前故事也不算什麽。

他準備随便查兩個幼稚的小故事應付這個小東西,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講安徒生童話?他小時候完全不需要人哄,對此毫無經驗。

顧劭承清了清嗓子:“你想聽什麽?安徒生童話?”

郁沅靜默了片刻,然後用一種好像在妥協的語氣軟乎乎說道:“安徒生童話呀,也不是不行……”

顧劭承眼皮挑了挑:“不喜歡可以換,你平時都在聽什麽?”

少年青春期的小情緒上來,他倒是想看看這個幹弟弟平時都在聽怎樣與衆不同的睡前故事。

郁沅思考了一瞬,奶聲奶氣地複述起上一次聽到的部分:“張衡繼承發揚前人成果,在公元117年創造了世界上第一架漏水轉渾天儀。”

說完他微微停頓,轉向顧劭承一臉期待地說道:“承承哥哥,該展開講講渾天儀的設計原理……還有如何測量天體坐标啦!”

顧劭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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