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戀

八月天氣炎熱，學校裏的梧桐樹像是油畫一樣安靜的站在那裏，連一片葉子都懶得晃動，斑駁的樹影投射在發燙的水泥路上，把陽光切割成一塊塊漂亮的光柱。

鳳于飛騎着腳踏車穿梭在陽光裏，背上滲出微微的汗水粘在T恤上。

這段路平時總是會有熙熙攘攘的學生路過，這會卻是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大多學生已經回家了，只留下幾個勤工的學生，這會也大概躲在宿舍避暑。

經過籃球場外面的時候鳳于飛特地望了一眼對面的宿舍樓，他只是習慣性的想看看韓霄的宿舍，不過距離太遠，他什麽都沒看清。

這幾天鳳于飛上午幫教授整理一些資料，下午去圖書館倒上一杯咖啡，查一些資料準備自己的論文，雖說不上累，但也過得緊湊有序。

一個人吃飯的時候他時常會想起韓霄，他們在一起三年，距離上次見面之後雖然只分開了十天，對他來說卻已經像是過了大半個世紀。他們從未分開這麽久過。說是不聯系，其實韓霄每天都會給他發短信。。。鳳于飛偶爾也回複一兩條，他知道自己很想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冷漠，他的心很軟，他怕自己一旦被感動，就會不顧一切的回到韓霄身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別扭到底有沒有意義，但是他從出生起就是這樣的人，越是怕失去的東西越是裝得不在乎。

“宋老師，聽說了嗎，一號樓的張教授，就是那個年紀挺大的，戴一副黑框眼鏡的那個，”中午吃飯，鳳于飛在肯德基點了一份雞排套餐和一份芙蓉湯，剛想刷一會微博就聽到了背後幾個老師在讨論八卦。

“我知道啊，前些日子還和他一起吃過飯，怎麽了？”

“他啊，在外面養小三，被老婆發現了，現在正在鬧離婚呢，你知道他小三是誰嗎？就是醫務處的楊老師啊！！”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清晰無誤的傳到鳳于飛耳中。

“哎，有什麽好稀奇的，我早就看出苗頭了，”另一個老師說道，“比起那個新來的講師，這都不是算勁爆的。”

鳳于飛剛想塞上耳機就敏銳的聽到了“新來的講師”這幾個字。

“不僅是同性戀，還勾引自己的學生，而且啊，那個叫韓霄的學生，家裏據說超有錢的，他媽媽是做房地産生意的，哎，你說現在的人為了錢，怎麽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呢。真是不要臉。”

“就是就是，要我說啊，那種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能有什麽真感情，八成是跟他玩玩，沒多久肯定就把他甩了。”

“他這種人啊就是犯賤，一個好好的男人，竟然願意被別的男人那個。。。。想想就惡心。。”

“

鳳于飛回頭一看，背後兩個女人一個男人，正在激烈的讨論着。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鳳于飛長得比較顯年輕，三人都以為他是學生。

“我不是學生，”鳳于飛淡淡的回答：“我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不要臉的講師。”

三個人有一瞬間做了壞事被逮到的尴尬，但是畢竟誰都不想承認自己嘴賤，只好沉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可能覺得該說點什麽，于是那個被稱為宋老師的那個男的硬着頭皮說道：“原來就是你啊。。。呵呵。。。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一字不漏。”

“那。。。我們先走了。。。”宋老師剛想站起來，就被鳳于飛一把按了回去，他利索的端起桌上的芙蓉湯，毫不留情的扣在他的腦袋上，蛋花和蔬菜順着宋老師的臉，流進了他的衣服和他的褲子裏。。。。

兩個一旁的女老師頓時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跳了起來。

坐在那裏的宋老師已經愣住，過了好一會才站起來，揪着鳳于飛的衣領佯裝要打他。

“趁我還沒動手之前，你最好馬上跟我道歉，否者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要道歉也是你先道歉吧，在別人背後說什麽屁話呢。”鳳于飛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但是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失控過。

“呵呵，我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宋老師歪着嘴巴挑釁一般的笑着。

“就是就是，”一開始幫腔的女老師也過來湊熱鬧，仿佛唯恐天下不亂，“我看你是被我們說中了痛處了所以才生氣吧，你敢做為什麽還不許別人說。”

話剛說完，宋老師的臉上就結實的挨了一拳，他吃痛的向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自己沒摔倒。

“事實？好笑，你們是親眼見到我勾引他了嗎？”

本來宋老師只是吓吓鳳于飛，不敢真的打他，畢竟老師在學校裏打架影響是十分惡劣的，弄不好會被開除，可是這下子換了誰都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向鳳于飛，兩個人激烈的扭打在一起。

校長早就想找鳳于飛麻煩，這下子總算找到了借口，他把鳳于飛叫到辦公室狠狠的批了一頓，說到光火的時候還把一疊塑料殼子包着的文件甩到了他臉上。最後以一句“這個暑假你別來學校了，不想看見你”為總結，結束了一天的訓話。

黃昏時分，鳳于飛推着腳踏車慢悠悠的走在梧桐道上，粘膩的暖風輕輕的拂過身旁，不但絲毫沒有減少空氣裏的燥熱，反而讓人更加的煩悶。

鳳于飛知道自己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不是個沖動的人，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大概是因為長期被人指指點點，心裏累計的怨氣也越來越大，直到今天才爆發出來。

尤其是身邊沒有韓霄，他做什麽都有種不安。

沒了工作鳳于飛在家裏睡到自然醒，拿着一本張愛玲的小說開着冷氣，抱着西瓜，在家裏的陽臺上鋪上一層席子，惬意的翹着腳丫子。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這層寧靜，他幾乎要在陽臺躺一天。

來電話的是楚堇，鳳于飛的第一個男人。

其實他們并沒有真的在一起過，鳳于飛從小父母離異，繼父對他并不好，母親也不夠重視他，楚堇是唯一一個陪伴他走過那些孤單和無助歲月的人，自然而然，鳳于飛對楚堇多了一份與衆不同的親情和感激，鳳于飛一直記得他上高中畢業的那天喝醉酒之後和楚堇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只是那時候自己太小，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應對一個從自己尊敬的兄長變成一個和自己發生關系的男人的事實。

從那之後鳳于飛選擇了逃避，他選擇離家裏最遠的大學，他和楚堇的關系也漸漸的疏遠了許多，兩人的聯絡也僅限于逢年過節的一些禮節性的問候。

“于飛。”無論過了多久，楚堇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充滿了對自己的關懷。

“恩。”鳳于飛低聲的應了一聲。

“最近過得好嗎？”

“還行，你呢？”

“我調來你這裏工作了，我公司離你學校就兩條馬路的距離，我們也好久沒有敘舊了，明天晚上肖潇他們說要給我接風，你一起來吧？”楚堇的語氣謹慎而又有禮貌，鳳于飛實在想不到理由拒絕。

出門前，鳳于飛對着鏡子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離開楚堇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難熬，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鳳于飛找的男朋友都是以楚堇為标準的，看着那一張張相似的臉孔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鳳于飛說不出自己心裏到底有多苦澀。

鳳于飛生性淡漠，并不喜歡交朋友，但是因為楚堇的關系，從小到大也陸陸續續認識了一些朋友，所以參加聚會的人，鳳于飛大多數都認識。

“于飛，好久沒見你了，聽說你現在是大學老師啦？”肖潇是他們中性格最活潑開朗的女生，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我們這幾個發小中，好像就你和楚堇混得還不錯。”

“我也就那樣啦，楚堇可是跨國企業的總經理，我哪能跟他比。”鳳于飛謙虛的笑着。

楚堇坐在一邊看着鳳于飛，那眼神就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楚堇從小就注意到了鳳于飛，看着他孤單的身影就忍不住想要去關心他，一有空就給他買衣服做飯，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高中在外獨居，也是他搬的行李，他整理的房間。

這也就是為什麽鳳于飛在跟他上床以後會逃之夭夭，在鳳于飛心裏，和一個從小照顧自己的親人有了這種關系，簡直是罪孽。

“小飛，這麽多年你一個人在外面辛苦你了。”楚堇像是小時候一樣輕輕撫摸着鳳于飛的後腦勺。

鳳于飛搖搖頭，回應他一個淺淺的微笑。

其實那段時候鳳于飛沒勇氣給楚堇打電話，于是給楚堇寫過一封信，信裏滿滿都是對楚堇的道歉和想念，還有那些難以啓齒的愛慕，可惜楚堇并沒有回應他。

鳳于飛也想過可能是寄丢了，或者是被楚堇的父母看到然後扔了，他明白以楚堇的個性如果看到了信，不可能不給自己任何回應，哪怕是拒絕自己，楚堇也會明明白白講出來，只是那封信像是石沉大海般，沒有收到絲毫回應。

他不敢找楚堇對峙，只能默默的任由這秘密心底很久很久，不過後來他想通了，這也許是老天的安排，注定他和楚堇只能錯過彼此。

往事一上心頭，鳳于飛難免有些感傷，倒不是對楚堇還有多少留戀，只是那份苦澀的無疾而終的情緒讓他難以釋懷罷了。

說白了，就是對曾經心有不甘。

幾杯白酒下肚，讓他有些頭暈，楚堇的手伸過來，拿走了他面前的杯子。

“別喝了。”

“我沒事。”

“你還是一樣愛逞強，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吧。”鳳于飛搖搖頭，走到包廂外面點了根煙。

“你都學會抽煙了。。。”楚堇跟着走了出來，鳳于飛給了他一根煙，順便幫他點上火。

“有對象了吧你。”鳳于飛靠在牆上吐出一口煙，悠然的問道。

“剛分。”

“哦。”

“你呢？”

鳳于飛沉默了幾秒鐘，輕輕的回答道，“算是有個。”

楚堇沒再追問下去，他看得出來，講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鳳于飛眼裏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