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窮途末路

淅瀝瀝的雨兜頭蓋臉地澆下來，淋濕了黑子鳶藍色的發。水珠順着他的發尖流下，濕淋淋地貼在頰邊，又順着臉頰的弧線凝聚在下巴處，最終彙聚成一大滴從下巴上滑下，掉落在地上彙聚成一個個的水圈。

黑子就這麽直愣愣站在雨裏，一點也不做遮擋，仿佛已經成為了一具沒有感覺的軀殼。雨霧蒙蒙，黑子的臉頰蒼白，他鳶藍色的眸子裏荒蕪一片，仿佛什麽也沒有，就連淚水都沒有，幹幹淨淨的，全無神采。那眼神仿佛穿過虛空，飄到了遙遠的未知之地。

下午的那場比賽還近在眼前。

明明在青峰君的幫助下，他已經進步很多了。黑子一直是如此相信的，以為即使沒有天賦，沒有像青峰君那樣的才能和身體素質，只要是真心喜歡籃球，自己也是能夠憑借着努力更上一層的。

可是這一切卻全毀于這一個朝夕。原來，不過是他以為罷了，一切都只不過是他以為。他在那個二軍的對手面前，即使用盡全力，十個球，他一分也沒拿到。在離開之前，他還能看見對方居高臨下輕蔑看着他的眼神。不，或許連輕蔑都沒有，是純粹的無視吧。

畢竟如此之弱的自己，壓根就不被對手放在眼裏吧，對籃球的一腔熱血統統被這場雨澆滅。黑子不由得想道，如果這場雨能一直這麽下着，該多好啊。這樣他就不用再面對明天的自己，面對那個輸了球的自己。

但是，雨卻違背了黑子的願望，漸漸地停了下來。不過此時也已經快要到夜晚，時間快到和青峰君約好的時候了。但是，說不清為什麽，黑子一點都不想動。

黑子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教學樓背後的空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直到一顆一顆的星星躍上夜空。在被雨洗刷過後，夜色愈發深邃，夜晚的星星愈發明亮，有如情人的眼眸。

在經歷了輸球過後，黑子不想去面對那樣優秀的青峰君。一開始的自己就是羨慕青峰君的，但是他唯獨不想去嫉妒這個人。只有青峰君，他一點都不想嫉妒。

将頭埋在膝蓋間，黑子雙手緊緊扣住雙腿，整個人縮成了一小團，以黑子的存在感來說，在這樣的夜晚裏愈發不易讓人發覺。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子勉強才能站起身來，遙遙望着第四體育館裏亮起的燈。約定就是約定，再逃避也終會到來，他只得慢慢地擡步，朝着那個方向走去。他的腿如同灌了鉛一般，一步千斤，腳步異常沉重。

青峰君，你是這麽耀眼，而我離你是這樣遙遠。這樣的我們，怎麽能成為相稱的對手呢。這樣想着，黑子愈發難過起來。

在腳步剛踏進體育館的那一霎，黑子就感覺到青峰關心的視線掃了過來。青峰君的腳步愈近，黑子心中如被一只手攥緊一般地喘不過氣，耳邊卻傳來了青峰溫暖熱情的聲音：“怎麽了？哲，今天怎麽這麽晚？”

輸球的時候沒哭，淋雨的時候沒哭，一個人的時候也沒哭的黑子，此時此刻在青峰君的視線注視下，卻突然覺得鼻頭發酸。黑子好一陣心潮波動之後，才将這酸澀壓下，勉強用與平時一般無二的口氣道：“抱歉，青峰君。我……決定放棄籃球了。”可是，話說出口後黑子才發現，他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青峰臉上關心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是的。這是黑子一個人坐在空地上時思考了很久才出來的結果。他一直在拒絕去想這件事，因為沒有才能，所以無法在籃球部立足這種事，他其實一直在拒絕。因為太喜歡籃球了，所以壓根就沒有想過放棄。就算身體素質上不去，就算他1 on 1從未贏過，但他也不想要放棄籃球。

黑子以為他可以的。就算上不了場，就算會輸，只要能再打籃球，他就滿足了。可是，他現在想的并不是這樣。他其實很想上場，想和不一樣的人比賽，還有……好想贏。

不是喜歡籃球就滿足了，不是随便打打球就足夠了。還想要和隊友一起打籃球，還想要和隊友一起贏球，還想站在比賽的場地上和隊友一起歡喜地微笑。這種願望是這樣強烈，以致于黑子再也撐不下去了。

“對不起，青峰君。”看青峰半天沒說話，黑子也沒敢擡頭直視他的眼睛，只能低頭錯開對視的視線，轉身想要走。

肩膀突然被大力地往回扣住，黑子腳步踉跄了一下，平衡一時不穩，往青峰的懷裏栽了下去。本只是想留下黑子的青峰也沒預料到自己力氣這麽大，或者是黑子居然這麽脆弱。

本想把黑子扶起來，黑子卻已經自己站直了身體并且伸手推開了他。感覺到那只手抗拒地推開了自己的青峰，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升騰起不悅的情緒，他不想黑子這麽推拒他。但是此時的青峰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只皺眉拉住了黑子的手，不讓他離開。

在初握住黑子手指時，那指尖的冰涼讓青峰不由得有些恍惚，可在察覺到對方有抽回意圖時，青峰不容他掙紮地強勢抓住不放，認真看着黑子道：“你明明這麽喜歡籃球，為什麽要這麽容易地放棄！”

黑子長呼了口氣，青峰的聲音如一把錘子般砸在了他的心上。不得不說，青峰君講話一直都很一針見血，也……十分戳人痛處。黑子不再試圖抽回手指，而是擡起頭來認真地對上青峰的眸子：“青峰君，你一點都不明白。”正因為才能的差距，造就了理解的鴻溝，青峰君。

青峰吊起了眼角，細碎的光自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裏透出，帶着淡淡的審視意味。在終于看清黑子認真的表情時，青峰才氣急敗壞地将黑子抓得更緊：“我是不明白。既然喜歡就不要放棄！當初，不是你說我們以後都一定要打籃球的嗎！”

青峰的話讓黑子一時神思恍惚，仿佛被他的話語帶回了那個幼時的籃球場。那是第一次見到青峰君，第一次接觸籃球，第一次發現籃球是這麽有趣的運動，第一次知道原來通過籃球可以交到好多朋友，第一次感受到籃球帶來的魔力，第一次發現籃球打開了他的世界……

自己給了籃球的第一次是這樣多。黑子一時有些傷感，但還是努力壓抑下了激動的心情，只盡力讓自己的口氣平淡道：“今天的比賽我輸了，二軍都沒進到。”

“……”聞言，拉着黑子的青峰驀地沉默了下來，他本是審視的眸光變得不可思議地柔軟起來，蘊了悲傷，靜靜地凝視着黑子，他心中仿佛被泡了老醋般地酸澀軟和，但是握着黑子手腕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他視線如一柄劍，直指黑子，那是不容對方逃避地認真：“我和阿哲一起打球很開心。阿哲，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

雖然阿哲并不是那樣強，但是一旦對上他認真的眼睛，看着他努力防守的樣子，認真想出的在自己過人之後他反截斷球的方法，就連青峰自己都不由得變得認真起來。無論輸了多少次，阿哲眸子裏的光彩都絲毫不褪，因為他是如此熱愛着籃球。這樣的哲，為什麽要放棄他如此喜愛的籃球呢？青峰完全想不通。

兩人就這樣凝視着彼此，都沒有開口說話，一時之間沉默在兩人間緩緩蔓延。

黑子不知道說什麽來拒絕青峰君，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走到今天，他終于已經窮途末路，也走投無路了。

見阿哲臉上充滿了絕望的神情，青峰只覺得他不能放開這只手，不然不只是連籃球的交集，他肯定會徹徹底底地失去阿哲，于是将對方的手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