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自己女兒當兒子養的越前南次郎大多時候都不是個正經人,不過在乎家人生命安全的問題上,他還是很嚴肅的。

比計劃中提早了兩個多月回國,還沒下飛機就看到龍馬抱着一本圖冊認真地鑽研。南次郎先是欣慰于她難得的配合,再湊過去一看,嚯,都是男人!

南次郎心情複雜,唉,養了這麽多年的白菜終于長大了,要出門找豬了……

“我要學防身術。”龍馬宣布道。

對此,家裏人看法不一。對于那次意外,倫子很是心疼,念叨了很久,這時自然舉雙手贊同,南次郎卻撇撇嘴:“舞刀弄劍有什麽厲害的,是你飄了還是拿不動網球拍了?”

倫子橫了他一眼:“網球是用來打人的嗎?”

“如果受到攻擊再去反擊,那就不叫傷害別人,那叫正當防衛。”南次郎振振有詞,“不要小看網球啊,少女。”

“但是,會劍術的男孩子很帥啊。”菜菜子表姐微笑。

倫子眼睛一亮:“就是!”

少數服從多數,于是第二天一早,龍馬就扛着新買的竹刀坐上了前往神奈川的班車。

南次郎讓龍馬回國,本意是想讓她見識一下國內中學網球界的厲害,誰想到還沒開學呢,她似乎對別的體育運動産生了興趣,頗有些擔憂,雖不好反對,卻還是在她出門前千叮萬囑:“玩玩可以,不要見異思遷啊!”

見異思遷都出來了,啧啧,這色老頭成天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啊?

“知道。”龍馬不耐煩地答道,随手就把竹刀塞進了網球袋裏,出發。

任何課程對于初學者來說都是枯燥乏味的。

但對于從小就摸着網球拍長大的龍馬來說,最枯燥的練習反而是她最熟悉的。在她的眼中,竹刀仿佛化為了網球拍,揮刀——那就是揮拍,攻擊角度,速度,以及瞬間爆發力,就像在打一場網球比賽。

比耐力,比體力?她毫無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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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場的另一邊,學生們在劍道教官的手下鬼哭狼嚎,龍馬在這一頭孤獨寂寞地砍着稻草人。不一會兒,真田弦一郎來了,來檢查她的動作是否到位。

“手臂要伸直!手腕放松!”他果然如之前所說的那般,毫不留情地呵斥,指責,“太僵硬了,再揮幾次你的手就會抽筋。”

是嗎?

龍馬停下來,回憶着,然後嘗試調整自己的姿勢。

“你的動作……”真田又沉吟着開口,眉毛微蹙,似乎覺得有些熟悉,但又不能立即确認。突然,他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單手握住了龍馬的手臂。

對方的手掌很大,輕而易舉圈住了自己的上臂,龍馬微微一驚,差點本能地就要把竹刀往他下三路砍過去,被對方的握力所阻止,也就停了下來。

啧,胳膊太細了,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練出力量來。真田心想,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随即他又發現,這小姑娘的手臂比一般女孩子的要結實得多。比正常的男孩子纖細柔弱是一回事,畢竟異性的體格基礎擺在那兒。肌肉不多,但絕不是軟綿綿的,摸上去似乎還有些彈性。

“……很癢。”龍馬感覺很別扭,象征性地擡了擡手臂,試圖掙脫。

真田愣了下,松開了手,似乎也意識到不妥,耳垂微微泛紅。

“咳,”他掩飾地收拳擋在嘴邊,說,“羅馬城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你平時也要多吃點肉,多喝牛奶,補充蛋白質。”

“哦。”

但她不愛喝牛奶,打算對此建議置若罔聞。

真田眼力絕佳,看出她敷衍的态度,眉頭緊了下,又說:“以你現在的力量,我單手就可以制住你。”

唔,這确實是個問題。龍馬困擾地皺眉,要怎麽辦好呢?

多吃蛋白質,然後變成大神櫻那樣的魁梧女子學生?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渾身肌肉的模樣,不禁微微一抖。

不行,網球是很考驗技術和靈活性的運動,變成那樣的體型實在太不方便了。

真田卻以為她被自己吓到了,連忙調整了下表情,端正道:“別誤會,我不是要揍你的意思。我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打人。”

哦?

龍馬轉向道場的另一邊,地上趴着幾個剛才被他揍得不能自理的男學生。

“我知道。”她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答道。

然後,更加不動聲色地後撤半步。

“……”真田。

別看真田還是那麽兇,其實他挺喜歡這個叫涼子的女孩的。

一般人從第一天開始練習起,就會哀嚎腰酸腿疼,胳膊擡不起來。沒想到遇到個女生倒是很能吃苦,也沒見她喊過累,有什麽任務都是一言不發默默做完了再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她不愛喝牛奶,包裏揣的都是沒營養的碳酸飲料。

對于這種做事專注、态度認真的人,真田向來很有好感。

而且,沒想到她的運動神經也很不錯,他暗暗想着,意外得遇到了一個好苗子了呢。只要她能夠堅持下去……

一天的訓練結束,龍馬在更衣室裏換下濕透了的道服,穿回運動衫,背起包準備離開,卻發現高大的少年伫立在門外,像紮根在院子裏的稻草人。

她仰頭望過去,夕陽在真田身上投下一層模糊的光暈。

接着,他轉過頭來,對上龍馬的視線,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冷漠,一絲不茍道:“我送你回去。”

“我家很遠。”

“送你到車站。”真田不為所動。

那就這樣吧,龍馬沒有異議了。

回想起她在洛杉矶念小學時,就不是愛交朋友的人,一直獨來獨往的,下雨天就有些犯愁,別的孩子都有父母來接,再不然也會年長的哥哥姐姐送傘,至于她那位不知道整天在忙什麽的老爸……算了,不指望。

不過,她很幸運,總是能遇上熱心的男同學女同學給自己借傘。

這個社會還是很溫暖的呀!

龍馬跟着走在前頭的真田,因為無聊,偷偷打量了一番。這家夥長得老成,但果真是個中學生,穿着學校的制服外套,一身暗沉沉的墨綠色。本來就不夠青春活力了,他還戴了頂黑帽!

他們現在這樣走在路邊,根本不像是年紀相仿的少年人……更像是老父親牽着他家的小孩。

詭異。

她心中惡寒,習慣性地擡手想要拉一下帽檐,才想起這些天出門不是為了打網球,她并沒有戴球帽。

算了。

龍馬收回手,順勢插在褲兜裏。

途徑街頭網球場,裏頭傳來熟悉的擊球聲,兩人都下意識地投去了目光。

兩個少年在球場裏奔跑,追逐着黃色小球的蹤影。

龍馬瞧着他們的動作,下意識地把自己代入進去,評估一番後,有了結論:他們打得都沒自己好。

也不過如此嘛!

大約是無意識地流露出了這樣的眼神,龍馬收回目光時,正好對上了真田的眼睛。

他那雙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你覺得他們不行?”真田問。

“還差得遠呢。”

真田不知道她拿來做比較的參照物是自己,以為她說的是在國外見識過的水平,毫不猶豫道:“日本的網球很強的。”

“是嗎?”她慢吞吞道。

“你會見識到的。”真田說。

“希望如此。”龍馬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毛,再度回頭朝網球場望了最後一眼。

左側的少年一個扣殺,終結了一局比賽。他們的好友在場外默默地翻記分牌。

真的很厲害嗎?

龍馬狐疑地想。

她爹這麽說,異國他鄉遇到的“超級英雄”這麽說,現在連個耍刀弄劍的教練也這麽說……

拿過無數冠軍、驕傲得不行的網球天才少女,終于在內心産生了一絲絲動搖。

但緊跟着,她回過神來,問:“你是說男子網球吧?”

“當然。”對方再度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

龍馬稍微有點失望,若無其事地繼續問:“女子呢?”

“……不怎麽樣。”盡管有點尴尬,真田還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自己是很客觀的,但看到對方抿起嘴唇不快的樣子,又下意識地補充:“這很正常。體育競技的自然規律便是如此。女人本來就比不過男人。”

那一瞬間,他看到女孩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就像是初次見面的那天,他感受到了同樣的,不甘示弱的狂妄氣勢。

“你錯了,真田前輩。”龍馬揚起下巴,和他對視,認真無比。

“在這件事上,我沒有錯。”真田答道。頓了頓,他又說,“這不是什麽性別歧視,是事實。你想證明自己的正确,也可以用事實來說服我。”

但是,沒有機會的。真田心裏其實相當清楚。他很平靜,對對方也并沒有任何期待,眼神甚至是有些憐憫的。

唔……有點不爽。

龍馬以為自己會被激怒,但并沒有。

在國外,她早已見識過各種各樣嚣張的年輕人——沒錯,比她自己還嚣張可惡的,這世界上太多了——回到家裏,還不得不面對一個更加難纏的對手。

車站就在不遠處了,路口一陣風吹來,沒擦幹汗的鎖骨處感受到可怕的寒意。

龍馬下意識地攏了攏領口。

“下次多穿一點。”真田同樣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對她說道。他心平氣和地從包裏取出一團疊好的圍巾,遞了過來,好像前一秒他們并沒有在針鋒相對。

“……喔,謝了。”龍馬沒怎麽客氣地接過了,往脖子上随意地卷了卷,感覺暖和多了,舒了口氣。

“我會的。”

就在真田轉身準備走的時候,他聽到了這一聲,回頭:“什麽?”

“沒什麽,回頭見。”龍馬早已把自己的臉埋在了圍巾下邊,說話聲音聽起來很是模糊。她轉身走進閘口,随手朝外邊揮了揮。

真田站在外邊,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後。

不多時,他回身,然後對上了兩雙詭異得發亮的眼睛。

“喲,巧哇,副部。”銀發少年嚼着口香糖。

“我們沒有打擾到什麽吧?”紅頭發真誠地發問。

“別多想。”真田揉了揉額頭,“那是道場的學生。”

“你們那兒什麽時候有女學生了?”

“沒有,不存在的。”兩個人一唱一和,像是在說相聲。

然後,自然毫無疑問地各自挨了一個暴栗:“太松懈了!”

真田随即轉身,大步離去。兩人跟在後頭,丸井文太小聲問:“你剛才看清了嗎?”

“那當然。”仁王雅治毫不猶豫。以他的動态視力,還用說?

“長得怎麽樣?”文太同學繼續問。

“很……熟悉。”

“啊?”

欺詐師少年的回答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事實上,他自己也有些困惑。方才見到的那個女孩,明明是陌生的面孔,自己卻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他随意地撩起耳邊的碎發,纏住食指,又松開,散漫地想着。

是什麽時候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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