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停！我認輸。”
結果卻是這位桃城前輩率先喊停。
而且，認輸這樣的話說出來居然如此爽快流暢，沒有一點羞恥感，不是說是校隊的正選嗎？這麽幹脆？
龍馬愣了愣，還是停下發球的動作，順勢握住在地上彈了兩下的網球。
下了球場，桃城一把捏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好一副爽朗又自來熟的模樣：“你小子還是蠻厲害的，有空下次再較量啊。”
“……哦，好吧。”
“喂，話說你到底記住沒，我叫——”桃城眉毛一挑。
“知道知道，桃城前輩！”堀尾卻擠過來搶先握住了桃城的手，熱切地搖了搖，“我是有着兩年網球球齡的堀尾聰史！”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阿桃就好啦。”
才說完，桃城便看到龍馬一雙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阿桃前輩。”
“……嗯？”
“很痛诶，你的手勁。”
“啊，抱歉抱歉。”桃城連忙松開手，擡起手臂順勢撓了撓頭，打了個哈哈，“你這小鬼也要多吃點嘛，打網球才有力氣——好了，今天就這樣，先走咯。你們也要早點回去寫作業啊！”
他朝周圍幾人揮了揮手，扛着網球拍揚長而去
真是有些奇怪的人。龍馬想道。
“最奇怪的人是你才對吧！”堀尾拍案而起，“對前輩能不能有點禮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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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馬瞥了他一眼：“剛才是誰在說‘那個騙人的家夥真可惡’來着？”
“……”
她收拾好東西就走，堀尾又跟了上來，還在碎碎念：“不過越前你果然很厲害啊，能跟二年級的正選打得旗鼓相當——”
“是麽？”龍馬放慢了腳步。
她用的是右手，對面的前輩腳傷還未痊愈，也算是尊重彼此，都沒用盡全力。但占據上風的不是她麽？
“你的意思是說你覺得自己比正選還強？”堀尾瞪大眼睛。
“沒準呢。明天就知道了吧。”龍馬聳了聳肩。
“嗯，明天二、三年級生都要回來了，就能看到他們的精彩表現了！”堀尾說着，又自我陶醉起來，充滿幻想，“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達到他們那樣的高度……”
到了第二天，他們這幾個一年級生順利提交了入部申請書，開始了第一天的社團活動。
昨天在這裏練習的只有零星幾人，到今天，人數突然變得十分客觀。以至于龍馬走進網球場時，心裏一咯噔，感覺自己有那麽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再仔細看，又像是錯覺，大多數人都在正兒八經地做着手頭上的事——至少，表面上如此。她依然敏銳地察覺到有不少目光朝自己身上打轉。
是因為和桃城的那場比賽？已經這麽快傳遍了網球部？
龍馬稍一遲疑，就看到一個二年級生氣勢洶洶朝自己走來。
她下意識地壓低帽檐回避了目光的交集，微微側身，那男生就與自己擦身而過，朝着後邊正在和其他一年級生大放厥詞的堀尾去了。
“喂！一年級的——說的就是你！”
她沒有回頭，但是聽見一片驚慌失措的哇哇聲，想都能猜到結局。
或許和自己有關，但那又如何呢。龍馬毫不猶豫地拿起網球拍，打算往另一邊的空球場溜了。
“诶，等一下。”還沒走進去，她的肩膀就被人輕輕按住，手上傳來輕微的阻力。
嗯？
龍馬停下腳步，擡頭。
“是新來的吧？等會兒這裏是正選隊員的訓練場地，一年級生是在那邊。”說着，那人指了指左手邊。
接着，兩人對上目光，對方一愣。
“是你？”
“我們見過？”龍馬疑惑。
他笑了：“我是網球部的副部，大石秀一郎。你的申請書還是我拿上去的呢。”
“哦……”
這個藍白色的隊服，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似乎是見過的。什麽時候來着？呃，好像是在——
龍馬來不及多想，大石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溫和地示意道：“好了，去練習吧。”
又是兩個正選走進球場。其中一人好奇地歪頭打量着她，另一個則是溫和又禮貌地朝她笑笑。
龍馬走遠了，還聽到後面傳來隐隐約約的說話聲：“大石，這小不點是誰啊？你認識的嗎？”
“喔，不算認識吧。開學前見過一次。”
“這樣……”
龍馬默不作聲回到同年級的部員身邊。他們幾人被二年級那個叫荒井的不分青紅皂白教訓一通，都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好像連揮拍的力氣都沒了。
“真倒黴。”
“都怪你啦，堀尾。”加藤勝郎嘟囔，“還說什麽想要參加校內排名賽，這不就被聽到了……”
“我不是只說了‘想’而已嗎？”堀尾抓頭發，“想想還不可以嗎？做人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麽分別？”
這家夥本來挺沮喪的，說着說着把自己給說服了，擡起頭，一副理直氣壯的口吻。結果那邊的前輩好像聽到了什麽，隔着球網朝這邊瞪了一眼，他又吓得縮回了脖子。
堀尾連連後退幾步，躲遠了一些，心有餘悸地摸摸手臂。
“別鬧了……”水野勝雄也小聲勸着，“你又想挨罵啊？”
“唉……”
“既然覺得自己沒錯，為什麽要等着被罵？”龍馬突然出聲道。
他們都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她在旁邊站了有一會兒了。
“噓——噓！”勝郎有點緊張。
“喂，你怎麽敢這麽說呢？要是被聽到了——”
“會怎樣？”她反問。
堀尾悻悻道：“你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越前。”
“沒有你說的這麽誇張吧？”龍馬不以為然。
“你還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歸國子女啊。”堀尾故作老成地搖頭嘆氣。
突然，一顆網球從天而降，越過高高的護欄網，朝他們飛來。
龍馬似有感覺，在被砸中頭頂的前一刻往旁邊跨了一步，網球擦着她的衣角落下，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嗨。”鐵絲網的另一邊，穿着正選隊服的棕發少年正笑吟吟地瞧着她，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可以幫忙扔回來嗎？”
“看，那是不二前輩！”勝郎眼睛一亮。
“很厲害嗎？”
“當然啦！不二周助，他可是被稱為青學的天才呢。”勝郎介紹着，“有他在，第二單打是絕對不會輸的。”
“哦——”龍馬拖長語調，慢吞吞地握住夾在胳膊間的球拍，抵住地上那顆網球微微用力，讓它彈了起來，停在網線上。
她擡起頭，對距離和鐵絲網的高度做了一個目測的評估，接着握住網球，輕輕向上抛起，揮拍——
啪！
一聲清脆的擊球，幾乎把周圍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黃色小球飛速旋轉着，以一道優美的抛物線越過鐵絲網回到隔壁的球場，接着，落點是……
堀尾順着看過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是裝滿了球的籃筐！
但是，意料之中的慘案并沒有發生，落地前的網球仿佛變得很慢，很輕，啪嗒一聲掉進了球筐裏，混入其他球中不見了蹤影。
時間也似乎暫停了，幾個正在訓練的正選都停下動作，注視着那球筐，神情各異，接着，又循聲望了過來。
龍馬若無其事地放下球拍，遠目，望天。
“……厲害啊。”勝雄長大了嘴巴。
“正常操作。”她淡定表示。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剛才那群正選不就是在做這種定點練習嗎？怎麽就沒見他們大驚小怪？
龍馬不經意轉頭，看到球場邊的不二還沒離開，依舊是那副完美的笑容，向她颔首示意：“多謝了。”
“哦……不客氣。”
勝郎則看着不二回到球場上，若有所思：“這麽看，前輩們并沒有我們想象地那麽兇殘啊。這不是很友善嘛？”
“不愧是不二前輩。”堀尾嘆道。
友好？或許吧，比起那幾個看到他們一來就露出不善目光的二年級生——只是普通部員吧？——是要好得多。
龍馬剛轉身，又一次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不适感，用餘光看去，那位荒井前輩果然在皺眉瞪着自己。
或許是沒有合适的由頭，荒井沒有當場發作，哼了一聲走開了。龍馬看在眼裏，暫時沒多想。
到了隔日，她才把事情聯系起來。
當時部員們剛做完體能練習，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緊跟着又被叫去做五百次揮拍練習，哀嚎聲一片。
龍馬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強度的訓練，情況還好些，但還是不太習慣滿身的黏膩。
小時候不用僞裝身份，等年紀稍長，還是有些不便，因此，她都會在短袖裏面多穿一件運動背心。黑色的緊身背心都是那種出了汗就很不舒服的材質，為了訓練她一般會多準備幾件替換。
趁着休息時間，龍馬去飲水池沖了把臉，再返回部活室想去換衣服，才發現自己的網球包不見了。
不能換衣服也就算了，球拍也跟着失蹤，這就有些麻煩了。
龍馬皺眉，望向門外，部員們都已經老老實實地回到球場裏進行揮拍練習，只有她孤單地留在外邊，這似乎不是巧合。
剛想到這裏，頭上突然飄下來什麽東西，輕柔地蓋住了她的頭發和臉。
龍馬下意識地伸手一抓，是一塊白色毛巾。
“擦一下汗吧。”身後是一個溫柔的聲音。
居然還有別人在？她吓了一跳，飛快回頭，稍稍放松下來，原來是不二前輩。
濕漉漉的水正沿着脖子往下滑，龍馬用毛巾擦掉，下意識地回道：“是水。”
不二從善如流道：“那就是水好了。這個球包是你的吧？”
龍馬目光下移，那挂在他手臂間的球包可不就是她的？她微微一怔，有些遲鈍地從他手裏接了過來：“……謝謝。”
“畢竟是大社團，人多事情多，東西也很容易混亂呢。”不二故作嘆氣狀，“私人的東西和別人的混在一起就不好了，對吧？”
龍馬打開拉鏈快速檢查了一遍，三個球拍都在，完好無損，其他東西也沒有動過的跡象，又聽到他仿佛不經意地說：“我方才經過，看到好像有人拿錯了。”
“哦。”
是這樣嗎？當然不可能。不二不願直接拆穿，龍馬也索性當做不知道。
她将球包放在地上，先拿出慣用的球拍放在椅子上，然後有些犯難，自己的毛巾是用不上了，手上的這個……
“當然，是幹淨的，你不用擔心。”不二笑眯眯地，又看出了她的想法似的補充道，“不急，回頭再還給我吧。”
“……好。”
龍馬遲疑了一下，把剛扯出一半的毛巾又塞回包裏，動作停住，仿佛在發呆。
突然間，她明白了。
“原來如此。”
“什麽？”不二問。
龍馬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正選隊員的控球能力怎麽會失誤到把球打到她身上？
讓她在球場上出風頭，引來荒井他們的主意。接着，自己順理成章被捉弄，表面看上去跟他什麽事都沒有，對吧？
不過，還有點想不通的是，如果是想給她下馬威，或是只是惡趣味地想看她出醜，為何突然插手此事，從荒井手裏把東西截下來還給她呢？
她對上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含着笑，依舊看不出底細。
“怎麽了，越前？有什麽問題嗎？”不二一臉關切。
龍馬不知如何作答，他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你要換衣服是吧？是挺不方便的，那我先走啦。”
他轉身作勢離開，腳步卻放得很慢，有意無意地提醒道：“正選隊員那邊有專用的部活室，比起這裏，也許你會更喜歡？”
嗯？
龍馬再次擡頭：“你們不是說一年級不能參加排名賽麽？”
“是啊，不過誰知道呢。”對方語氣輕快，“那麽，要加油哦，越前。”
謎一般的前輩飄然離去。龍馬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
算了，先換衣服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