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弓箭
“欽欽”這個小名，是楊奕欽的姥姥給他起的，全家人都這麽叫他。
而且他是先有了小名之後，才又在村裏算命阿婆的協助下，取了現在這個大名。
平時家裏人叫他小名的時候，用的都是他們老家的家鄉話，聽起來從來都沒什麽違和感。直到有天楊奕欽和楊母打電話，這個小名不慎被封霖聽了去。
當天晚上，封霖就用普通話叫了他一聲。
楊奕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名用普通話說會這麽肉麻又暧昧，和“親親”一個音，讓他頓時難受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當場就萎了。
楊奕欽和封霖大部分時間，都是直呼對方名姓名的，這是認識開始就養成了的習慣，正式交往後也沒有改變。但自從封霖知道這個小名後，就時常會出其不意的叫一句“欽欽”。
楊奕欽被喊得渾身難受，就玩笑說對方在這麽叫就揍他。
雖然沒揍過就是了。
這麽一想，本應該不是什麽愉快的記憶。
然而此時此刻，封霖通過電流變幻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那個原本聽不習慣的小名都變得恍如隔世般親切。
“沙沙——沙沙沙——”
手機裏開始出現電流的雜音，封霖的聲音也開始一陣強一陣弱，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楊奕欽看向徹底暗下來的天色，只能長話短說。
“封霖，你開車的時候記得要謹慎，不能沖動。觀察好路線再出發，繞開大型商場，穿上外套或者給露出來的皮膚纏上紙板、雜志，盡量避免和其他幸存者發生沖突，晚上找安全的地方落腳，不要通宵趕路。”
楊奕欽最擔心的就是封霖急着見他，可能會沖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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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當年初見的時候，青春期的封霖都像蟄伏的野獸幼崽，總是跟全世界都處不來似的，渾身上下憋着一股又狠又孤獨的勁兒，敏感、郁躁又危險。随着時間的推移，他這部分特質被封沉進了眼底，很少再被人察覺，但只要事關楊奕欽，這份敏感就容易無限度放大。
兩人認識了幾年，托基因和營養均衡的福，封霖和過去大不相同，不僅身高體型發生了改變，為人處事也逐漸沉着能幹，在一衆人裏拔尖一樣出衆。但楊奕欽卻還是時常會不由自主，把對方當成當年那個在籃球場上跟他叫板的瘦弱少年。
“我們目的地再見，如果你先到，不要沖動來找我，先搜集物資好好待在家裏；如果我先到，同樣也會在家裏等你。”
“安全第一。”
封霖安安靜靜地聽着，在信號斷掉之前，保證一般開了口。
“我聽你的，會活着去見你。”
楊奕欽：“我也是。”
“我我我！”沉默許久的王徹突然出聲，“楊哥我也是！！咱們都好好活着！！”
下一秒，通訊斷開。
車裏又恢複了冰冷沉寂。
楊奕欽只茫然了幾秒鐘，便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整理情緒，一心一意朝目的地駛去。
雖然他勸封霖今晚不要通宵趕路，自己卻準備盡量在深夜之前抵達小區。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這邊的情況還算樂觀，大部分路程都不會有成群結隊的喪屍出現，方便停下休息片刻，也方便随時逃跑。而封霖那裏想必已經是屍山屍海，夜晚視野不佳一定會限制人類的行動，卻不一定會限制喪屍。由此可見，封霖他們的處境相當艱難，不能只着急跑路，不顧環境的影響。
萬一在不安全的地點紮點休息，卻悄無聲息被屍潮圍住，到時候跑都沒地方跑。
天色越來越暗，楊奕欽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放在從前不堵車的時候，從封霖工作室到桐花苑小區所用的時間，和從別墅到桐花苑小區所用的時間大致相等，都是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然而現在，離他出門早就過了半個小時，路程卻只走了一半不到。
楊奕欽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零七分。
如果沒有遇到意外的話，他或許能在九點左右抵達小區。
去桐花苑小區碰面的理由有很多。
最直接的原因是混亂初期楊奕欽和封霖失聯，他們兩個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又對對方牽挂于心，勢必全會出門尋人。這時，他們首先想到對方會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那裏。
現在兩人成功聯系上對方，仍舊選在在桐花苑小區碰頭，一是那地方離他們兩人的距離差不多；二是因為他們每周都會去那兒住兩天，住宅裏有充足的生活用品；三則是最基本的安全問題。
根據楊奕欽的猜測，在末世初期，大部分幸存者都會躲在室內閉門不出，像他們這樣當天就開始縱穿全城的人少之又少。等再過段時間，躲起來的人們食物和飲用水短缺，勢必就要出門尋覓物資，到那時外面的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如果幸存者所處的“據點”足夠安全，防禦力足夠強，且家裏的物資能抵過最初的混亂時期，只要等附近有了稍大些的人類聚集基地的時候，再投身基地，在末世的生存幾率就會高很多。
那房子原本是封爺爺的，老人家喜歡清淨，還熱愛收集一些文物，所以在晚年買下了這間一梯一戶、位于頂層九層的大平層。小區已經建成十年有餘，房齡不算長，小區大門和單元門禁仍然十分牢固。除了房卡的持有者，沒有其他任何人能通過電梯抵達頂層，入戶的房門采用雙層防盜門的設置。
輪安全程度，可以說是鮮有敵手。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同樣是至關重要——那裏存放着對現階段的他們而言十分必要的東西。
受家庭影響，楊奕欽從小就喜歡運動和武術，喜好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武術道具，道路有用作武術社團表演的、也有單純自己喜歡所以買來收藏的。為了滿足這個小癖好，他從大一開始就一直兼職賺零花錢，并因為兼職的契機結識了封霖。
大學畢業後，這些武術道具一部分寄回了老家家中，另一部分就放在桐花苑小區的住宅裏。
晚上九點一十七分。
楊奕欽安全抵達了常岸路。
這裏和遠郊不同，人口密度高出不少，擔憂強光會引來喪屍，楊奕欽關掉了汽車車燈。幸好路燈和小區不是一個電源，所以街道不算太昏暗，足夠他大概看清周圍的形式。
小區附近游蕩着幾只喪屍。
楊奕欽先靜悄悄觀察了片刻，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些喪屍似乎沒有白天的時候敏銳，行動也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來的遲緩，仿佛在靜候充電似的。
他沒有将車開進小區，而是選擇在高達三米的鐵圍欄外停駐，圍欄內第一棟樓就是他所要找的單元。
楊奕欽将車裏的工具一一收攏起來，背上沉重的登山背包，又将長柄傘塞到背包空隙裏，然後輕手輕腳地打開了車門。
在他不遠處，就有一只晃蕩的、背對他的喪屍。
楊奕欽以為自己下車後，那只喪屍會立刻朝他撲過來，所以提前鎖好了防備的姿勢。然而那只喪屍就像沒有聞到他的味道一樣，仍舊背對他漫無目的地朝前踱步，口中時不時就會發出沉悶的嘶吼。
他嗅了嗅，空氣中黃沙的氣味，似乎比暴雨後重了許多，只輕輕呼吸兩口，鼻腔和喉嚨裏就會有明顯的異物感。
所以喪屍是夜間嗅覺會失靈，還是被黃沙的氣味所迷惑了？
如果是這樣，那聽覺呢？
沒餘裕多想，楊奕欽先鎖了車，接着後撤弓腿一個助跑起跳，便輕而易舉地背着登山包攀上了三米高的圍欄。
輕巧得連聲音都沒發出多少。
那只喪屍聽到輕響後動作停了停，但沒有轉身，安靜後繼續自顧自地踱步。
看來能聽到聲音。
了解到這一點後，楊奕欽沒有繼續測試喪屍的特征，下來将而是從圍欄上跳入了小區內部，用磁卡刷開了單元樓的門禁。
————
次日早上九點。
經過喪屍接連不斷幾個小時的追逐，封霖開着撞掉護欄、車漆斑駁的座駕，抵達了常岸路。
車後座的王徹死裏逃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拍着胸脯自然自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幸、幸虧昨天下午下暴雨，沒啥汽車上路，不然光是道路堵車就能讓我們寸步難行！！還有那些喪屍，你有沒有覺得，它們今天沒有昨天的時候那麽兇殘了？才追兩步就放棄了，一點都不敬業！”
封霖邊打轉向，邊說：“想敬業？你可以跟它們賽跑，我現在就把你扔下車。”
“別！我就開個玩笑而已！”王徹賠笑，“別那麽認真嘛……”
封霖沒理他，看向不遠處的小區。
小區只有東西方向上有門，楊奕欽過來的話，因為走小區南側的那條路，他們所居住的樓棟也在南圍欄那邊，他很大可能放棄走正門，直接翻圍欄進入小區。封霖他們從北邊過來，如果也在北側下車，則需要徒步穿過整個小區，日後乘車離開也要再走回去。
簡單确定了一下小區的構造，封霖開口：“最好繞到距離單元樓近一點的東南方位。”
王徹：“聽你的！”
小區東側過了馬路就是一個小公園，車在小區東南方位的路邊停下後，還需要穿越一個挺大的露天籃球場才能抵達居民區，還好球場後的第一棟樓就是目的地。球場原本是小公園的附屬娛樂場所，人人都能進，但要從球場進入居民區仍舊需要刷門禁卡。
王徹心道：謝天謝地場地是露天的，謝天謝地沒有人會冒雨打籃球！
此時此刻，籃球場裏一只喪屍都沒有！
至于對面的公園，因為花草樹木太多，根本看不出裏面的狀況。
封霖和王徹拿着武器下了車。
“到了到了……”王徹雙手握住家夥，激動地小聲說，“馬上就有地方避難了！”
封霖拎着消防斧，一言不發。球場的門開得很小，只容人通過，他們兩個人一刻不敢耽誤，往籃球場的方向走。
沒走幾步，封霖發現了南邊圍欄外楊奕欽停下的車——他們的車。
他大喜過望，一時間步履匆匆就快要跑起來。
見狀，王徹也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邊小跑邊謹慎地問：“……咋啦兄弟？！有喪屍追？”
封霖言簡意赅：“楊奕欽的車。”
王徹：“……”
眼看他們就要跑到小門處，小區裏面卻忽然搖搖晃晃走出來四只喪屍。
王徹一凜：“兄弟先別開門！”
“四只而已。”封霖充耳不聞，滿心滿眼只有一件事，“楊奕欽已經在等我了。”
四只而已？
膨脹了啊兄弟！
雖說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逃命，王徹對封霖的戰鬥力有了充足的信心，但他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啊！王徹只覺得自己體力消耗殆盡，跟昨晚比差距懸殊，所以很擔心能不能用上全力對抗喪屍。
一只兩只倒還好，四只怎麽也要一打二……
“至少冷靜點！”王徹說，“我感覺智取比較好，穩妥！”
封霖：“我等不及。”
王徹：“你忘了楊哥昨晚說的話了嗎？！”
聽到“楊哥”兩個字，封霖刷門禁卡的動作一頓，然而已經晚了。“滴”的一聲過後，窄小的側門緩緩打開，不遠處的喪屍也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王徹戴上了痛苦的面具：“能打過嗎？”
封霖眼神沉着：“能。”
“咻——”
一道利刃破空的聲音響起，下一刻，跑得最快的那只喪屍轟然向前摔倒在地。
它的腦後插着一支利箭。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封霖和王徹都停下了動作，擡頭朝箭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楊奕欽正站在九層的露臺上，姿勢飒然雙臂開弓，目光凜凜地瞄準下方。
封霖目不轉睛地仰視對方。
楊奕欽收了弓，手撐在露臺邊緣，揚聲笑說：“愣着幹什麽？記得把箭給我收回來，少一支都是重大損失。”
王徹目瞪口呆。
“楊哥……好TM帥！！”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