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共鳴

想要沖刷覆蓋掉身上因為過多使用權杖而騰起的冥府氣息, 由更強的力量來覆蓋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于是蔓心小心翼翼地詢問:“您能賜給我一滴血嗎?”

雖然之前那次嘗試之後并不太好過,但長痛不如短痛,總比一整天身上都挂滿觸手好些。

話音剛落, 小鹿先于霍爾霍斯轉過頭來。

召喚獸對主人的情緒體察十分敏銳,蔓心和它對視片刻, 覺着自己好似又說錯話。

“可以。”

他勾了勾手指,觸肢牽着蔓心手腕, 如同溫柔卻挑逗的鐐铐,将她帶到了霍爾霍斯面前。

修長的手指鉗起她的下颚,讓她無法移開目光。

“但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對吧?”

嗯?什麽後果?蔓心不明所以,她之前也飲下過一滴霍爾霍斯的血液, 由此媒介掌握了很多東西,雖然仿若碎片, 至今也不能全然領會。

但除了幾小時的頭疼和精疲力竭之外, 也沒有更多的副作用。

一回生二回熟, 總不可能第二次比第一次還糟糕了對吧?

但霍爾霍斯好像從來都沒跟她開過玩笑。

于是蔓心立刻慫了:“如果有什麽不良後果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她弱弱地打着商量。

但是霍爾霍斯颀長纖細的手指已經深入她長發的縫隙, 并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神祗背對碎裂的花窗, 熾烈的陽光在他周身染上光暈。

“與魔神共享血肉,便是共享一切過往和認知。至于這個後果是好還是不好,就要靠你自己評判了。”

作為霍爾霍斯的祭司,她能敏銳的體察到這位神明的情緒變化, 雖然不能徹底理解這種變化的意義——

就好比你養了一只貓,它突然叫了一聲, 你知道它肯定要表達什麽, 但具體內容卻永遠猜不出來。到底不是同一種族, ai的心思蔓心怎麽可能百分之百揣摩透呢?

但如果非要她來定義,那這種因着靈魂的接近和共鳴,帶來的激烈情緒,似乎是……孤獨?

她流落在異界,先是職業尴尬,後來接二連三,身負秘密和怪異的體質,跟友人交往都不得不保持一定距離,大多數時候只能孑然一身。

神明也會有這樣的情感嗎?

“即使這樣,你還願意接受嗎?”霍爾霍斯又問了一次。

氣場是渾然天成的上位者,神情卻在冰冷中夾雜着溫和寧靜,唯獨眼底燃燒着令人看不懂的火焰,一如黃昏時最熾烈的紅日。

蔓心覺着自己被蠱惑了。

“我……願意。”

于是,輕巧的吻落下,夾雜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血腥和迷疊香氣息,令人瞬間沉淪。

溫柔中,如上一次承接了那一滴血液同樣,龐雜的畫面和聲音,瞬間湧入腦海。只是這次許是有所準備,蔓心并沒有徹底失去本我,七成理智用來抵禦身體不可言說的欲求,另外三成在腦中将這些信息中最好懂也最重要的部分篩選出來——

原本只有零散碎片的拼圖,不論如何都拼不完整,如今又疊加了一部分,已經可以窺視到大致的輪廓。

原來他真的不是虛構,不是從其他游戲或者別的什麽東西中逃逸出來的AI,而是真實存在的,來自異界的魔神。

宇宙自誕生之初,自根源蔓延出無數平行位面,某一位面随着人類的出現,亦同時降臨命名了七種罪孽的魔神。

諸多位面的神話中,不論神明還是惡魔都有隕落的一日,但這七位魔神本就由人心而生,與人類同在糾纏,不死不滅。

但那個位面的人類尚容不得他們的存在和統治,在認清魔神終究無法被徹底消滅之後,轉變了策略:封印,或者放逐。

封印很好理解,以精神力凝結成囚籠,時限根據施術者的能力和技巧而定。

據說最兇殘的,是曾有一位傑出的聖職者,憑一己之力封印了一位魔神一千年。當然手段也很兇殘,據說那位魔神被她切了幾百塊,分別藏于大陸的各個角落,以至于千年後封印解除,這位魔神又花了近百年,都沒将碎片全部找回來。

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至于放逐,純粹就是為了自己舒服來坑害別人:撕裂同其他位面之間的壁壘,将魔神請走。

從亘古到永遠,位面數量遠多于千萬,兼之坐标混亂,一旦離開,從近乎無窮個位面中找到歸路,即使是位格高如霍爾霍斯也做不到。

所以被放逐出去的魔神成了永恒的流浪者。

普通人流浪多半要拾荒,但魔神遠沒有這麽可憐,走到哪兒随手丢下幾個神跡,便能收獲大批信徒追随。

當然,這部分是蔓心猜的,兩滴血包含的信息,沒那麽多來着。她能看到的,只有浮光掠影中,自時空外側看到每個位面時的新奇。

而她如今所在的,這個自《諸神戰争》衍生出來的位面亦是真實存在。只是相比于其他,此處壁壘岌岌可危,千瘡百孔,構成基底的力量如一捧色彩斑斓的亂線,支離破碎。

但再想細看就不行了,一道白光侵入視野,蔓心頭痛欲裂,晃的幾乎要流出生理性淚水。

片刻之後,蔓心被“噠噠”聲喚回神智。

窗外馬上要落入地平線後的餘晖絢爛奪目,金紅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個寬廣而頹唐的大廳。

“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啊……比上一次花費的時間長了這麽多!”

頭很疼,連站起來都很困難,但并不很狼狽,也許是因為精神力得到過鍛煉,這次沒瞬間耗空,放緩了接受速度的緣故。

但還是昏昏欲睡。

閉上眸子,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蔓心想到一個問題。

霍爾霍斯回不去他原本的世界,是因為沒有坐标可以定位。包括自己在內的玩家們也是一樣,別管是怎麽來的,至少回不去。

所以問他可否将自己直接送回原本的位面是不可能了。

嗐,原本也是知道這位魔神是貨真價實的神祗後,突發奇想來的奢望,不能實現也沒什麽。而且細想起來,也未必是壞事。她活了二十來年,從沒聽說過現世神跡,甚至讓她始終以為,神話傳說都是編出來的。

如今看來,分明是上古年代,有神明偶然路過降下神跡,然後又悄然離開。

如今若真有魔神莅臨,又不存在什麽存在能與之分庭抗禮。加之沒有游戲系統的制約,色(分隔)欲之主蠱惑人心,那地球得變得多可怕啊……

腦中閃過一些不和諧的畫面,蔓心打了個寒噤。

這樣就很好,雖然霍爾霍斯對她可以說已經是關愛的無微不至,但她總不能自私的用全人類來開玩笑。

她終究要回去的,而霍爾霍斯呢,大概還要繼續在位面之間流浪下去吧。

簡直匪夷所思的,蔓心竟然有些替他心酸了。

半夢半醒之際,她的情緒起伏,自然都半點不落的傳遞到了霍爾霍斯意識中。

他享受過太多熱烈不顧一切的情感,那種滾燙的近乎燃燒生命的溫度如美酒般令人沉醉,但這個小姑娘不一樣。也許她自己并未察覺,她對于身上屬于魔神的刻印,抗性非常高。如今甚至還會對神明也生出悲憫之心……

一塊難得的璞玉,如今被一點點精心雕琢,但最終會成為什麽姿态,連霍爾霍斯自己都在拭目以待。

這樣的瑰寶,怎麽可能讓他厭棄之後扔掉呢?

他在心內嘲諷了一句梅傑德神,明明是象征智慧的神祗,怎麽到了這個位面就如此膚淺,果然是只顧着尋開心了。

蔓心并不知道大佬在想什麽,甚至都不曾意識到他如今并不在身側,很快陷入沉眠。

再睜開眼,已然是午夜。

蔓心誠惶誠恐,她竟然讓霍爾霍斯在這兒從正午等到半夜!

但是大佬似乎并不在身邊的樣子。

蔓心先是因為自己的初吻就這麽沒了,很是痛心疾首了一會兒,但再想想霍爾霍斯的美貌,好像又不算虧……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本該一片狼藉的公會大廳,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觀察片刻,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其實在黃昏時刻,這裏就已經起了變化——

花窗完好,璀璨而透明,并非複原,而是被徹底重塑成了新的樣子。穹頂凸顯出的壁畫繁複古樸,地上的紅毯猶如存貯了陽光一般柔軟。

同她早先于進出副本的交界,唯一一次意識進入了霍爾霍斯的殿堂時,非常類似。

可這不對呀,公會領域從來都是屬于玩家的,有系統保護的!如果說霍爾霍斯從前尚且不能突破系統限制燒掉她的裙子,那如今又是怎麽做到……

被重塑完整的大門洞開,霍爾霍斯倚在門內,正在整理手腕上的裝飾——又多了一件,也不知對應着什麽召喚獸。

“這裏已經是無主之地,倒是曾經殘留的血肉,很适合鑄成新的牆壁。”

無主之地,公會被解散了啊……等等!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瞬間爬起來不再靠近牆壁。

牆壁和地面的溫暖,是從前血影在這兒制作過的數以百計的人偶的殘存鑄成……

霍爾霍斯還真是惡趣味,讓人頭皮發麻。

彼時距離零點還有一小會兒,蔓心想起先前安妮斯之前的問候,她回複了幾句,對面卻仍是沉默。

怕不是又用占蔔來窺探魔神的領域。

蔓心瞬間有些歉疚,但如果安妮斯又是傷了眼睛,發消息她又看不到,也只好下次直接去她家,提醒她別再作死。

然後順手戳開論壇頁面。

如果血舞傾城公會解散,那麽一定會咋公會積分排行上有所顯示,論壇中不會沒人八卦。

果然,第一頁的熱帖中一多半都是關于這件事的讨論。讓蔓心沒想到的是,并非是血影抛棄了公會,而是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霍爾霍斯:你以為血肉宮殿是我自己喜歡的麽,呵呵:)

順便一提,隔壁劇組傑出的聖職者發來賀電,并表示現在和切片後的某位魔神生活很幸福,希望霍爾霍斯這輩子都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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