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于是大長老擺手道:“罷了,金蓮招魔符和駐魂丹盜竊一事交由老夫座下戒律堂徹查,老夫會加派人手,絕不姑息。”

大長老素有“公平公正公開”的威嚴,衆人信服地點頭,二長老和三長老只能淡淡一哼,默允。

“至于劉傲體內那顆駐魂丹從何而來,已是次要。”大長老道,“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未開口的沈岚楓附和道:“正是,駐魂丹本就是救死扶傷的良藥,縱然價值連城,可哪裏抵得過人命。劉傲小兄弟命懸一線時能有這般奇遇便是造化,而那駐魂丹物盡其用,也是它的福氣。”

大概是沈岚楓的氣質使然,一番話語令在場衆人如沐春風,尤其各宮女弟子們頭點得起勁。

葉初秋在心裏道:就是,沒讓那劉傲給我磕幾個頭感恩戴德的已經很不錯了!

她暗暗放松了些腰板,又覺得二長老和三長老方才欺人太甚,不怼回去不配她刁蠻任性的人設,于是搓了搓手再次作揖,面朝那兩個老家夥,不卑不吭道:“偷盜之人逮着了相信大長老定會嚴厲處罰,但我滄銮宮素來戒備森嚴,能讓人如此輕易盜走物資,二位長老分堂的守備還是加強些才好。”

衆人一聽也覺得有理,葉初秋這樣明擺着提出來,大長老也不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主持大局道:“将失竊之日戰備堂和藥堂的值守弟子名單調出,一律罷免職位,送進戒律堂按宮規處置。”

葉初秋才不管究竟那招魔符和駐魂丹是真的遭賊還是那兩個長老在演戲。

不久之後就是滄銮宮弟子大選,眼下二長老和大長老的分堂都有人被卸職,那就意味着會有新一批弟子勝任。分堂雖然劃歸到各長老門下管,但職位卻不是世襲,而是能着擔之。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就是培養人手和安插眼線的最好時機,試想一下藥堂如果有自己勢力的人任職,那平日裏不就可以夾帶私貨……不是……

多拿幾包聚靈散肯定是沒問題的。

葉初秋瞅一眼劉傲,這幾日珍材藥寶把他的氣色給養回來了,他早已不再是冰淵下臉上糊着紅紅綠綠不明薄膜的斷臂少年了。

劉傲也望向葉初秋,只不過他的目光五味雜陳,既眼尾猩紅又有些恐慌和憤懑。

葉初秋不甚在意,無暇閣冰淵下她都自身難保了不救他也說得過去,救了他不過是看在同門份上,葉初秋做得夠仁至義盡的,她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虧欠和心虛的。

衆人還在交談,不知道哪宮弟子還在對駐魂丹的偷盜之人進行揣測,一句突兀的話在喧嚣聲裏被放大:“我記得劉傲他們被救上來時不是還有個魔修弟子嗎,是不是那人偷的?”

一旦開了這個頭,似乎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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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天性殘暴陰險,魔修修士更是貪得無厭!”

“是不是那人偷的!”

“我看就是他!上次那幫青淵門重塑仙骨的孽畜拜入我師父門下,還是一樣的手腳不幹淨!即便重塑仙骨,魔族就是魔族!改不了貪婪的本性,就像狗改不了吃屎……”

“就是……不過為何那人未被重塑仙骨?”

“噓——”

不知道哪個弟子壓低聲音“噓”着,周圍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葉初秋察覺到十幾雙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二長老座下有一憤憤不平的弟子出列:“啓禀大長老,弟子一家深受魔族迫害,深知魔修修士陰險狡詐。金蓮招魔符和駐魂丹失竊一事定和那魔族宵小有關!弟子懇請大長老徹查那孽畜!”

此話一出,藥堂和戰備堂擔責的那些弟子紛紛跳出來附和,目光游離在大長老和葉初秋之間。人群裏又有人道:“私闖滄銮宮秘境的魔修本該處死,那魔修深得少宮主寵愛才得以保全性命關押在暗宮水牢!”

“哪有這樣的!”

“這像什麽話!”

方才那個想在二長老面前表現一番的桑骥又挑起頭,壯膽道:“滄銮宮宮規第一百三十二條:凡拜入我宮門下者,不得勾結奸邪!我等正派修士以降妖除魔、匡扶正義為己任,魔族孽畜人人得而誅之,少宮主怎可為一己私欲将那魔族餘孽納為面首!”

三長老的茶杯敲在桌面上:“葉初秋!你身為滄銮宮少宮主,竟然私下圈養魔修修士!”

二長老的茶杯緊随其後:“我滄銮宮立派百年來,從未有過如此荒唐之事!”

沈岚楓的茶杯則輕輕扣在托盤上,他神色如常,淡漠的目光輕落而過,置身事外。

大長老意識到議事廳裏還有百錦樓的人在,對于家醜外揚這件事也是覺着有些尴尬,那老家夥捏捏眉心,頗為疲憊地道:“一介青淵門的末流餘孽罷了,少宮主少年心性,不過貪圖一時新鮮,想羞辱他一番,二位長老何必扣如此大的帽子。傳我令,将那餘孽押上來審問,如若證據确鑿盜竊一事是其所為,即刻絞死。”

葉初秋頓然後脊發涼,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那些什麽“黑羽”“金蓮招魔符”“駐魂丹”不過是開胃小菜,這場議事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證明她葉初秋難堪“少宮主”一職!這是要逼她退位!

須臾,有弟子牽着人進來,葉初秋背對着大門,只能從四周其他小輩的私語和眼神裏辨別他的狀況。

葉初秋聽見裴燼痛苦的嗚咽聲,下一刻一道黑影被踹了過來。

裴燼被踹倒在葉初秋的腳邊,鮮血撲濺到她雪白的儒裙上。

少年的身體縮成一團,還在顫栗。嘴裏咬着破布,衣服破敗不堪,渾身上下都是傷口。

血肉翻湧模糊,暗黑色的血痂四周殘留有一圈鹽漬。束發的紅緞松散,濕漉帶鹽的發絲散落一地,蓬頭垢面。

葉初秋只看了一眼,心口抽疼得厲害,腳步哆嗦地後退一二,險些跌倒在地。

四周又響起私語聲,葉初秋的心好亂,一點也聽不見,整塊頭皮正在發麻。

劉傲見到裴燼更是分外眼紅,他氣憤地從輪椅上爬起,又是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都是你這個畜生!如果不是你!我怎會被關禁閉,又怎麽會斷失一條手臂!”

裴燼被他踹得拖拽幾步距離,再次倒在地毯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少年茍延殘喘着,藏在亂發下的黑眸深幽不甘地凝視着劉傲。

劉傲氣得吐血,嗆了幾口大步朝前,拔下随身佩劍就直插裴燼的右臂:“我要你賠我右手!”

裴燼渾身抽怔着,因為咬着布叫喊不出來,他頸上的青筋暴起,硬生生扛下劍斷經脈和骨頭的痛楚。

葉初秋擡掌一記靈力震開劉傲和劍,卻也因為強行施展術法雙腿發軟,踉跄幾步。

“葉初秋!你莫要攔我!”劉傲嘶吼道,拔起劍指着裴燼,“我要殺了這個畜生!”

他步履發癫地沖過去,劍往裴燼的心口上捅,未遂,被沈岚楓一掌掀飛出去。

淡綠色的靈力光斑如柳葉,在空氣中消散。

劉傲被震得跌坐回輪椅上,滿目震驚:“沈長老為何連你也要包庇這畜生!”

沈岚楓收手,氣定神閑,他并沒有自降身份去回答劉傲的話,轉而對大長老道:“沈某失禮了。”

大長老知道百錦樓的人最見不得這種打打殺殺的場面,也并未責怪,只是覺着家醜外揚的羞赧感更甚。他喚了劉傲一聲,眼神示意二長老好好管教。

大長老長袍一揮,将裴燼口中的破布撤去,依照審問的程序走,問道:“戰備堂金蓮招魔符和藥堂駐魂丹失竊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裴燼只覺得七竅都在流血,一點話也聽不進,癱倒在地上喘息。

沈岚楓當着衆人的面朝裴燼彈了個調息訣——可以恢複內傷的醫療術法。

傷口的撕裂般的疼痛減輕,裴燼才覺得如釋重負。

大長老第二遍問話,語氣嚴厲三分,換來的仍舊是少年的默不作聲和那雙執拗倔強的黑眸。

“師父!依弟子看不必審問了!就是他做的!”大長老門下一弟子拿着佩劍指道。

“對!肯定是他騙得少宮主!從少宮主嘴裏套話得知我宮的布局和作息!”又有弟子附和。

“魔族宵小死不足惜,懇請長老即刻處決!”

越來越多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均是和魔族有着深仇大恨之輩,一個個恨不得親自拔劍捅穿裴燼。

大長老頗為難做,揚手吩咐:“傳我令,将這魔族餘孽押至斷魂臺處以冰軀絞刑!”

斷魂臺位于滄銮山巅附近,極寒極陰,用以處決大惡奸邪之輩。臺上有一石壁,石壁上有束縛手腕和腳腕的鐐铐。石壁乃千年玄冰石所鑄,軀體束縛于上的熱度會令玄冰石凝結冰霜,冰霜會與皮肉融為一體,如若受罰之人掙紮,肌膚便會被脫落,而後血肉再度被吸附、脫落、吸附……直至受罰之人全身凝結成冰棍。此時會有滄銮雪鳥被吸引而來,鳥嘴啄破冰軀,軀體便如碎塊破裂,只剩頭顱還被吸附在石壁上——受罰之人會親眼目睹四肢碎裂而無能為力。

仙門世家均有類似刑法,只不過叫法和形式不一,但此刑法無疑是最酷烈的刑法之一,隸屬于絞刑。

故,當大長老念出“斷魂臺”三字後,不少弟子的臉色驟變。

葉初秋猛然回想起系統給予她的懲罰,她也是這般,被人束縛在鐵壁上,而後湧進來的岩漿将她的四肢全部燒毀!她的頭顱還有意識,深刻感知着自己的五官也被灼燒!

葉初秋吓得冷汗直冒,心髒跳到嗓子眼。

用岩漿施行絞刑的,是哪家仙門的特色?

漠北神機閣?峻崎山林氏?江南百錦樓?還是……

未等葉初秋大腦空白許久,就有弟子将裴燼拖走,血跡淌了一路。

裴燼不能死!

“住手!”她乍然回神,抽空靈力向那兩弟子襲去,逼得他們松開裴燼。

三長老将茶杯狠狠一砸:“葉初秋!你難道還想包庇這魔族餘孽不成!我看你這少宮主當得是昏頭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掉落肥章,即将解鎖一只哭唧唧可欺負的小羊羔阿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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