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滄銮宮附近的山崖尖, 立着一位褐發少年。
約莫十八.九歲,模樣俊美,鷹眼如鈎, 半張臉上盤布魔紋。着布衣,嵌有深褐色的羽毛點綴, 大氅披在肩頭,領口的鷹羽随風微蕩。
成群結隊的巨鷹在空中盤旋,發出刺耳的嚎叫, 只是它們都被籠罩在褐色的結界內。
那道結界将山崖頭包裹,使得外界無法聽到內部的聲音, 即便那些巨鷹在天上如何翻騰,滄銮宮守門的弟子們也未嘗發現任何端倪。
少年隔空而望,注視滄銮宮最高處。他的眼睛比平常人更加銳利, 目視距離極遠。
滄銮山巅有葉笙寒設下的結界,霧霭彌漫,旁人無法窺見半分, 偶爾有些枝繁葉茂的梨花樹會伸出來, 堪堪落下幾簇白瓣。
許是頭頂的鷹群們過于吵鬧,少年啧了一聲, 很快那些鷹群便安靜下來,一只只乖巧規矩地停駐在山崖。
少年揚手, 一只鷹落于他的手背上,他撫摸着鷹的羽毛。
“阿烈,可準備妥當?”赤色的長蛇游走在灌木叢間,吐着蛇信。
那蛇通透, 赤中帶橙, 蛇皮上的花紋迥異, 像一朵朵蓮花,蛇腹中間也有魔紋,只不過魔紋的形狀極為娟秀。
被稱為“阿烈”的少年閉眼片刻,再度睜眼時鷹眼燦若星辰,他并未回頭看那條赤蛇,只是望着滄銮宮道:“已準備妥當。我能感受到黑羽殿下的召喚。”
身後的赤蛇前行一段距離,倏爾化為女子的模樣。
蛇女的身段極為妙曼,玲珑有致。赤色的紅袍着身,一件網紗狀的披風垂在肩頭,愈發襯托她的妩媚多姿。
紅袍開衩,女人擡腿前進時,白玉的大腿便裸.露在外頭。
蕭烈的視線不自覺往那邊瞟,但是很短暫,他便收了回去。
只因他知道:蛇王蓮媚,是尊上的部下,抑是尊上的女人,并不是他可以染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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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媚行至山崖頂,與蕭烈并肩:“此次任務,試探試探少尊主和黑羽殿下是否在滄銮宮,畢竟尊上被封印了十六年,本王不信任傳遞情報的那個人。”
“他身上的執念……”蓮媚眯着眼眸,眺望滄銮山上那厚重的霧氣,“很重。”
“那麽重的執念,上一次感知到還是尊上從魔域裏出來時呢……一晃兒神百年就過去了。”
蕭烈靜靜聽完,“嗯”了一聲,忽而想起了什麽,道:“火魔蛟的小公主偷偷溜了出來,她好像也收到那人的情報了。”
“公主?”蓮媚嗤笑一聲,“她可算不上什麽公主……”
女人妩媚轉身,輕輕點了點他衣領口的羽毛,笑容戲谑:“你是尊上的義子,若是少尊主不要她,說不定有朝一日她要給你當婢女呢……”
“……”蕭烈一動未動,任由蓮媚的指尖撫弄。
少宮主寝殿,隔間。
沈清淼過來看過後,開了幾貼藥。
那種跌打損傷內外傷,用藥修的丹藥管用,這種風寒感冒,平日裏修士們是不會得的,用普通的感冒藥足矣。
葉初秋派遣了幾個宮女去藥堂抓藥回來煎。
問仙池不方便照顧小羊羔,葉初秋就讓阿冬把人帶回來,阿冬是百般個不情願,現下鬧脾氣自請回問仙池關禁閉。
小羊羔縮在被褥裏,身上溫度燙得吓人,葉初秋伸手試探,皺起厚重的眉頭。
那日她将自己的衣服烘幹了,忘記處理裴燼的,才致使他染上風寒。
發高燒的小羊羔臉頰緋紅,平日裏那雙黑亮的眼眸阖着,鴉羽般的睫毛輕顫。
“阿燼?”葉初秋喚了一聲,那小羊羔稍稍睜開眼。
黝黑的眼睛明亮如星,正直白地望着她,眉梢卻是耷拉着的,下颌線條也繃得極緊。
裴燼只看了她一眼,便挪開了視線,直接連身子都一并轉過去。
嘿!這小羊羔!
葉初秋瞧他态度不對,脾氣也上來了,拽着他的身子将他掰回來:“既然醒了,那換一身幹衣服?”
這身濕衣服還穿着,感冒不嚴重才怪。
小羊羔垂眼不吭聲,一點反應都不給她。
葉初秋心裏竄起生氣的小火苗,索性不管他,叫了幾個小厮進來,吩咐下去:“去找身幹淨的衣裳給他換上,若是藥煎好了,端給他喝。”
葉初秋拍拍屁股走人,把小羊羔甩手給底下的人,直到她踏出寝殿的大門,才意識到不對:這是她的寝殿,哪有她要避嫌讓出去的道理!
後又折返回去,爬上自己的床榻打坐,隔着珠串隔簾看隔間那幫小厮們手足無措:“小的們是奉少宮主之命過來侍候您更衣的……”
“裴公子不要為難咱們了!”
“裴公子,您動一動……”
少年縮在床頭,眼神兇狠着:“走開!”
那頭的葉初秋聽了七七八八,暗想這小羊羔還有脾氣。
不一會幾個小厮愁眉苦臉地過來禀報:“少宮主,裴公子說什麽也不肯換衣裳,端過去的藥也不喝,您快想想法子吧!”
“想法子?想什麽法子!”葉初秋故意說得極為大聲,讓隔間裏的少年也能聽見,“他願意穿濕的就穿着呗,藥不喝就放着!反正折騰的身體又不是我的!他不愛惜還指望旁人上心嘛!”
幾個小厮面面相觑,葉初秋乏了,擺手讓他們下去。
寝殿的大門被合上,門外的小厮互相招呼圍成圈八卦着,彼此臉上都挂着“少宮主心思難測”的表情。
葉初秋又運轉靈力一個周天,摸到突破小段位的瓶頸。她望了眼微微顫動的珠簾,隔間昏暗,一絲響動也無,索性閉上眼繼續深入修煉。
徹底突破那一小段位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半夜突破就一點壞處——腦子清醒,睡不着覺。
大半夜閑來無事,隔壁間又睡着個清俊貌美的弟弟,可不就要往那頭去了嗎?
葉初秋挑開珠簾進去,松開手時,珠串碰撞在一起,在靜谧的黑夜裏格外吵鬧。
裏頭黑燈瞎火的,她用靈力感知到小羊羔沒自閉地縮在床頭,而是栽倒在被窩裏,這不好的預感便在心尖燒起來了。
“阿燼?”葉初秋喚了聲。
沒人應她,葉初秋只能聽見細碎的珠串碰撞聲和床榻間沉重而略急的呼吸。
擔憂之情愈發厚重,她捏了個訣,隔間的燭臺悉數亮起,但又因為小羊羔平日生活節儉,隔間的蠟燭尚能點明的,不過一盞,堪堪燃亮起來,還是在另一隅角落。
微弱的火光映照過來,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長。
隔間的窗棂還開得老大,風嘩啦啦地吹進來,将燭火和人影一并吹得搖曳。
葉初秋皺眉,揚手,窗棂便合得嚴嚴實實。
榻上的少年,身體蜷縮,長發散落,臉頰緋紅,衣裳因為濕漉顯得色澤深沉。
他喘着氣,好看的眉頭擰巴着,渾身上下還在瑟縮,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苦楚。
系統:【檢測到目标對象體溫過高,如果宿主不及時救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哦。】
好,等她救完了又說她心存憐憫什麽的,給她來一套夢魇懲罰連續劇第四集 。
人工智障!葉初秋在心裏呸一聲,低頭見小羊羔眼睫輕微地顫抖着,睫毛的影子被那燈火打得恍恍惚惚的,落在他顴骨附近。
那漂亮的下颌線條也被明滅的光影塑造得更為勾人,葉初秋把手貼了上去,摸到他臉上非比尋常的體溫。
她的心沉了沉,掀開被褥,本想坐上去的,卻感知到裏面滾燙的潮濕。
濕漉的衣服并沒有被烘幹,而是将原本幹的被子也染濕了。
她用靈力烘幹一小塊,坐在他身旁,指節撩開他臉側的碎發,一直沿上摸到他的額頭,滾燙無比。
“阿燼!”葉初秋情急之下晃了他兩下。
小羊羔眯開眼睛,手指頭勾住她的衣袖。
他燒得嗓子都是啞的:“姐姐……阿燼好難受……”
少年縮在床榻上,火光将他的黑眸映得亮亮的,又有細微的淚光盈盈。
他的手指漸漸往下,松開她的衣袖,輕輕摸過手背,就好似蜻蜓在上方停掠過,最後落在她的食指側。
裴燼用自己的食指繞住了葉初秋的食指。
葉初秋便說不出兇狠的話了,語氣放柔地數落了他一句:“現在知道難受了?剛才幹嘛不好好換衣服喝藥?”
葉初秋無情地抽開手,去摸床頭櫃上早就涼了的藥。
她調度靈力加熱,小羊羔收回食指,攥成拳,頭朝枕頭那側埋了埋。
葉初秋掐着他的臉将他拽出來:“說話!”
也沒有掐得很用力吧……就是小羊羔的臉摸着太舒服了……葉初秋見他眸子裏的淚花更甚,在心裏自我反省道,下意識地松了松手。
“你方才是因為什麽發脾氣?”
葉初秋真是覺得奇了怪了,問仙池裏還好好的,怎麽栽倒後醒來就生悶氣了?把腦子摔壞了?
裴燼的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他沒有回答原因,只是躺在榻上凝望她,但又很快挪開了視線。
葉初秋細細回憶了一遍:“不想把小虎糕分給阿冬吃?”
除了這個原因應該沒別的了,畢竟阿冬之前重傷過他兩次。
裴燼被猜中部分心思後一怔,但還是沒說話,手指頭卻沒沉默,又去尋葉初秋散開在床榻上的衣擺,攥着那塊布料的衣角。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葉初秋有點生氣:“既然不願意就拒絕好了啊!你幹嘛不說!還讓我做主?”
現在又對着她發脾氣,這算什麽?
“對不起……”小羊羔不知道該怎麽将他會發脾氣背後一些列複雜的原因講清楚——不想将糕點分給別人吃的占有欲;姐姐只關心阿冬不關心他的失落和嫉妒感;還有阿冬在姐姐看不到的時候對他挑釁……
他是魔修,更是個男人,妒忌會像荊棘一樣、會像他身上的那些魔紋一樣瘋長的。
一旦沖破了束縛,他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不僅是他,所有男人、所有魔修都會這樣的!索性的是,他現在的魔息被束魔繩禁锢着,倒也不至于真的很沖動。
裴燼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姐姐什麽都沒有做錯,他不該把脾氣發到她這裏來。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或許潛意識裏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明明他才是姐姐的俠侶啊!靈寵又怎麽能夠和正宮夫君相比呢!姐姐為什麽只在意雪蟒餓不餓,而不在意他冷不冷呢?而且那些小虎糕,他用魔息辛辛苦苦保溫保鮮這麽久,姐姐一口都沒吃,全部都被那只蟒蛇吃完了……
裴燼很委屈,在問仙池裏被咽下的那些酸楚再度湧上來,他低了低頭,已經很努力地克制着了。
葉初秋根本不知道裴燼在想什麽,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俠侶和正宮夫君了,她只是見藥熱得差不多了,懶得計較太多,拍拍他的臉頰:“起來喝藥,別燒死了……”
後半句話等她說出口時才意識到暴露真實想法了,嘴巴趕緊一閉。
好在小羊羔似乎沒聽見,她拍到一手的淚。
滾燙又黏膩,葉初秋心尖猛跳。
“又哭了?”她睜大眼,撩開黏在他臉上的發,稍稍擡起他的下巴。
裴燼黑亮的眼眸望過來,甚至這次都不加掩飾了,眼淚映着火光滾到鼻梁中間,慢慢吞吞地往下面那半張臉爬去。
暖橙色的燭火将氛圍感拉到極致了,兩雙目光緊緊黏在一起,葉初秋的眉頭悄然鎖住,眉宇間布滿心疼的溫柔,已然是把夢魇懲罰第四集 抛之腦後了。
她的指腹抹去他挂在鼻梁間的淚水,順道捏了把小羊羔的鼻子:“好了好了,起來喝藥,快些。”
小羊羔撐着身子爬起來,葉初秋又胡亂地在他臉上捋一把,藥端過去。
靈力加熱後的溫度恰到好處,少年一口氣喝完,苦澀在舌尖化開。
唇瓣離開瓷碗,裴燼低眸:“姐姐,好苦。”
“良藥苦口嘛。”葉初秋端走空碗擱置,“換件幹衣裳?”
葉初秋順手去撈床頭櫃上疊放的寝衣,一摸那輕薄且透的料子,心道:怎的又是這件?
那頭小羊羔可憐巴巴地扯住她的衣袖,猝不及防地就往她懷裏鑽。
葉初秋發愣的時候,滾燙如火爐的身軀得寸進尺,隔着衣物将他身上的潮濕侵染過來。
少年的雙臂小心翼翼地環繞着她的腰,極為緊張的,黑亮的眼眸擒淚朝她逼近,一直在試探觀察着她的反應,見葉初秋沒有要推開的意思,他這才又放心下來,緊緊地抱住葉初秋,鼻尖蹭上她的頸窩。
作者有話說:
親媽:放心,以後情敵只會越來越多,現在不好好學習男德手冊裏的“忌妒”,以後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點煙]
阿燼(吃醋版):哇得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