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運動會下午三點就結束了,老師布置完周末作業就宣布了放學,秦賦第一次沒有在放學後等李牧笙,直接走出了校門,避開等在校門口來接他們的管家,打車去了市中心。
餘信廣場二十三層有家叫一盞燈的gay吧,通宵營業,秦賦聽班裏的女生聊過,他想知道到底什麽是同性戀,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那裏。
秦賦對同性戀本能的厭惡,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都不去了解那個群體,但李牧笙說自己是,秦賦就想弄明白到底什麽樣的人才會是。
一盞燈與它文雅的名字不同,裏面音樂聲很大,而且燈光很暗,整間酒吧散亂的光湊到一起,可能都拼不出一盞燈。
黑暗賜予了足夠的魅惑,青年男人們揭掉為了融入社會被迫戴上的假面,躲入其中。
有人趁着夜色接吻,有人打扮成異性,在舞臺中央唱歌,更多的人揚起酒杯在随着歌聲搖擺、歡呼。
秦賦不喜歡這種環境,更讨厭舞池裏随時随地與陌生人肢體接觸的感覺,他躲到吧臺的角落,點了一杯酒作為裝飾擺在面前,看着不遠處一拍即合的陌生男男。
這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秦賦想。
這也不是那個人該來的地方。
秦賦摸了下酒杯的邊沿,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冷峻地看向剛剛交換了一個吻的那一對,他們似乎很鐘情彼此,其中一個摟住了另外一個的腰,并貼近耳語。
在這種地方,接吻與交換名片似乎沒有什麽區別,都是陌生人初識後的尋常禮節。
“韓霜……”秦賦恨不得把被摟的那個人的名字在齒邊嚼碎。
二十四小時前,這個人還在學校裏含情脈脈地朝李牧笙告白,二十四小時後,他出現在糜丨亂的酒吧裏,同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舉止親昵。
韓霜似乎不太喜歡被人摟住腰,親昵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韓霜怒氣沖沖地推開了對方,沒入了舞池當中,很快不見了身影。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上一秒在床上,下一秒老死不相往來。”
Advertisement
秦賦轉身,看見自己的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妖豔的男人,令他一陣惡寒。
“你可以叫我Buck,0號。”男人說。這當然是假名,只敢活躍在暗夜裏的人,自然也不敢用真名。
“人如其名。”雖然秦賦沒有弄明白男人說的0號是什麽意思,但為了弄明白藏在這間酒吧裏的這些人,他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沒有順應本心立刻起身走開。
Buck摸了一下自己金色的發梢,朝秦賦笑道:“那你願意請我喝一杯嗎?”
秦賦沒有弄懂Buck的意思,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了過去:“這杯送你,我還是高中生,這杯沒有動過。”
Buck湊近,也沒有嫌棄秦賦,把酒杯拿在手裏,卻沒有真的喝下去:“高中生也無所謂,今晚要一起嗎?”
秦賦皮膚白,長得很陽光,像青春小說裏的白T恤體育生,Buck心說自己賺到了。
秦賦搖頭:“我不是來尋歡的。”
Buck點點頭,圈子裏講究你情我願,秦賦拒絕他便不再強求,看着四下那些已經尋覓到今夜的去處的同類們,朝秦賦說:“你看起來很迷茫。”
“我只是在想,你們到底是怎樣的人?”秦賦問。
Buck神色一滞,片刻後笑道:“這個圈子裏的人啊,白天是一種人,晚上是另一種人。這裏的人,白天可能是老師、高管、學生、工人,他們是別人的兒子、下屬……甚至可能是父親、丈夫,但到了晚上,就變成了你現在見到的這些人……”
秦賦漸漸攥緊了拳頭。
同性戀就是這個樣子的嗎?自私、懦弱、不堪,像陰溝裏的老鼠,連光也見不得?
李牧笙以後也會變成這副模樣,白天裝作正人君子,夜裏混跡在聲色場所跟着不同的男人回家?
想到這裏,秦賦早已攥成拳的雙手止不住顫抖,朝着吧臺的桌子狠狠砸去。
酒吧裏歌聲太大,能蓋住人世間的喧嚣,自然也能蓋住一個少年的愁緒。除了Buck,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吧臺的動靜。
Buck伸手覆蓋住秦賦因為砸到桌面微微泛紅的拳頭,終究是于心不忍,朝他說:“圈子是圈子,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在圈子裏。有相戀十多年的神仙眷侶,有已經出櫃但不願意與同類接觸選擇獨善其身的旁觀者,也有撕下面具活躍在各種公益和平權組織裏的引路人。決定你是誰的,不是社會,也不是圈子,而是你自己。”
秦賦默默擡頭,将手從Buck手下抽走,放進了衣服口袋裏。
很快有個男人過來,站到Buck身邊耳語了幾句,Buck立刻起身朝着秦賦揮揮手,笑眯眯地挽着男人離開了。
大道理講得何其多,輪到自己,還不是得過且過随波逐流?秦賦覺得沒意思,起身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酒吧外突然湧進一大批人,秦賦逆着人群出去,感覺被誰摸了一把,秦賦不悅地回頭,看見一個男人在沖他抛媚眼。
“小哥,酒吧不好玩,我帶你去玩點有意思的。”男人看見秦賦注意到自己,便立刻黏了上來,和一起進來的同伴分開,跟在了秦賦後面。
“不要。”秦賦加快了步伐,按住電梯一層的按鈕,想要擺脫男人,但男人卻完全無視了秦賦的抗拒,緊跟着秦賦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形成了一個小型密室,男人很快貼了過來,想去拉秦賦的手。
秦賦看了眼電梯上的監控攝像頭,按捺住脾氣掙脫開來。但男人卻并沒有領情,面帶笑意地問道:“看樣子你還是個雛兒吧,不知道那事兒的滋味。”
滴的一聲,電梯到了一層,秦賦快步走了出去,男人緊随其後,大有窮追不舍的架勢。秦賦忍無可忍,一拳往男人臉上招呼。
秦賦剛十九歲,尚且還是個身強體壯的高中生,自小學過防身術。男人混跡圈子,早被酒色掏空了內裏,在秦賦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幾拳下去就倒在了地上。
“死同性戀,你TMD還敢碰我,還敢碰我!”今晚見識到的整個圈子都令秦賦窒息,秦賦原本就害怕極了,害怕李牧笙變成今晚見到的韓霜或者那個叫Buck的男人的模樣。此刻對秦賦窮追不舍的男人崩斷了秦賦的最後一絲理智,他騎在對方身上,亂揮着拳頭,朝着對方臉上砸,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在地上連連求饒。
鬧市的街道上很快聚集了一群人,不知道是誰報了警,很快有警察趕到拉來了秦賦。
李牧笙是在派出所裏見到的秦賦。
管家接到電話,立刻開車帶着李牧笙過去接秦賦。因為秦葉華的關系在,警方沒有拘留秦賦,只讓他寫了份檢讨。聽見秦賦還只是個高中生,家世不俗,男人自己心裏有鬼,怕被日後報複,賠償金都沒有敢拿,李牧笙到警局前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牧笙到的時候,秦賦躬身坐在長椅上,手肘撐着膝蓋,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李牧笙快速走到秦賦身邊,擔心地詢問:“哥,馬上高考了,怎麽突然跟別人打架?”
秦賦一語不發,李牧笙抓住秦賦的一只手,往自己懷裏拉了拉:“哥,你有沒有受傷?手都破了。”
“打人打的,沒控制好力度。”秦賦終于開口,依舊低着頭沒有去李牧笙。
李牧笙看着秦賦血肉模糊的手背,早把前天跟秦賦吵架的事情抛到了九霄雲外,只覺得心疼得要命,吹了吹秦賦蹭破的關節:“哥,好端端的,你不可能無緣無故打人,到底怎麽了?”
秦賦陷入了沉默,許久後問道:“小笙,你是不是喜歡哥?”
心事被毫無征兆地揭穿,李牧笙臉立刻紅透了,好在秦賦依舊低着頭,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哥,你從哪兒得出的這個結論?”李牧笙問。
“你之前不是偷偷給我寫過一封……情書嗎?”
“情書?什麽情書?”李牧笙吓了一跳,他哪有那個膽子。
秦賦感覺到了不對勁,斟酌着說道:“就是過年的時候,夾在你課本裏的那封……”
“咦?”李牧笙仔細回憶,忽然被閃電擊中了似的豁然開朗,但也不敢把自己私藏夏晶晶情書的那點私心直接講出來,只借口說,“你說的是夏晶晶拜托我給你的那封情書吧?她讓我轉交給你,我給忘了……哥,你怎麽會覺得是我寫給你的?”
秦賦愣住了,正常情況下确實應該覺得是李牧笙替人轉交的才對,自己怎麽會一門心思認定是李牧笙給的?
“她沒寫署名,我還以為……”夏晶晶性格冒失,寫情書忘記署名這種事對她而言應該算見怪不怪,秦賦揉了揉鼻尖,“小笙,對不起,哥誤會了。”
李牧笙松了口氣,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還好秦賦沒有懷疑自己喜歡他,否則是不是連家人也做不成?
困擾許久的疑慮終于解開,秦賦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可心頭依舊堵得難受。或許是因為,無論李牧笙喜不喜歡自己,他還是喜歡男生,秦賦今夜在gay吧的所見所聞,已經徹底令他對同性戀失望至極。如果李牧笙一定會喜歡別人,那還不如喜歡自己,至少自己一定不會傷害他。
“小笙,答應哥一件事……”秦賦終于擡頭,看向李牧笙,在派出所走廊下的燈的照射下,李牧笙才發現秦賦竟然滿臉淚水。
“不要做同性戀好不好?”
李牧笙伸手為秦賦擦去眼淚,咬着牙搖了搖頭。
“哥,我做不到。”
--------------------
十九歲的秦賦想啊,我永遠不會傷害小笙,我要好好保護他,但怎麽都沒有想過,三十一歲的自己會把李牧笙傷害得體無完膚。
Buck有花花公子的意思,所以秦賦說Buck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