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我喜歡他?喜歡他,我到底喜不喜歡他......”
開一聽可樂,跳躍的氣泡接連打在臉頰和嘴角,葉瑝再也按捺不住燥熱不安的心魂,仰頭一喝就是小半杯之多。
她咂咂嘴,正打算來第二口,就見手邊上一閃一閃,焦急的電話鈴聲接踵而來。
這個點兒了,誰還來電話?
“喂您好?”
“喂。”
“......”一陣沉默,“總監?”
“嗯。”
還是冗然一陣沉默,見葉瑝不肯開口,蔣秋風才輕聲道,“抱歉。”
“抱什麽歉?”
“那本書的封面,我......”
“這個啊,我不在意的,最初本就是你的畫稿,我不過錦上添花,你想換別人來畫,我又沒有理由霸占着。”這話十分噎人,葉瑝說罷了,忽然覺得自己可笑——他一天不出現,自己就多擔心一天,可一旦聽到他的聲音,說出口的就不是什麽好話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多了一種傲嬌的屬性。
一聲輕嘆之後,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音。
“總監什麽時候回來上班?”葉瑝想了想,決定轉換話題,盡管她自己也知道,這種化解方式很不巧妙。
“家裏的事,辦完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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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秋風開了揚聲器,一只手撥弄着新插上的套管針,用力按了按之前走針竄下的紫色淤痕,感覺不到疼。他合上了眼,側靠着冷硬的床頭。
-你可以來醫院陪我一下嗎?
這句話,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吧。
那為什麽還要打這個電話?
......明知道她不會有好話相贈,為什麽就是忍不住想去接近她呢?
“你家裏出事了?”葉瑝疑惑。
這顯然是個蹩腳的理由——蔣秋風沒有家,離開葉瑝後,他一直都一個人。
一個人由孫琪的家搬離,躲避妖魔鬼怪似的父親,搬到最初那十幾平米的廉租房裏;一個人守着冰冷的暖氣片和粗糙的被褥入睡;一個人上下班,如果外面下雨了,他又恰好沒帶傘,那就靜靜地等着雨停,不求助任何人,也從來不抱怨。
慢慢地,他在美術部有了些地位,日子過的不再拮據。
即使這樣,也一直都是一個人。
他沒有想過成家,并不是覺得一個人過有多麽好,只是他接受不了與她就此了斷,再無瓜葛的事實。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如今可以證實了,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嗯。”
葉瑝見他無意多說,也不再問,只道了句注意安全,好好休息,不再多話。
“那你早點睡吧。”
“你也是,拜。”
“嗯。”
另一頭先挂斷的電話響起了嘟嘟嘟的忙音,蔣秋風不去管它,只是扔在一邊,不紮針的手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狠狠按壓腹腔,像是一個積憤許久的人找到可以瀉火的道具。
吊瓶裏不是加了很大劑量的止疼藥嗎,為什麽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挂斷電話後的葉瑝,卻無論如何也覺得不安,亮起屏幕一看,已經十一點多。
在這個網絡通訊十分發達的年代,上一次深夜打電話,是宋秉春向她傾訴在彩虹社遇到的挫折和麻煩。
宋秉春說,有些事情,在夜裏才有訴說的靈感;她說,夜裏的活動是隐私的,絕不輕易交付與人。
那麽他呢,蔣老師呢,他是有什麽想要傾訴的嗎?
那麽自己呢,葉瑝呢,是他覺得可以信任和托付這茫茫一片夜色的人嗎?
還是……又多想了呢?
她就這樣靠在床頭胡思亂想着,一次次地戳亮屏幕,卻怎麽也按不下小小一顆撥號按鈕。
正踟蹰着,鈴音大作。
……
葉瑝打着哈欠,拎着才打回來的熱粥和包子,躲過早晨來交接的病人家屬,好容易擠進了急診病房,但見眼前一副光景,立刻拉下臉來。
只見她尊敬的父上和母上大人,雙雙坐在病床上,溫情缱绻,侬侬細語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你們倆,注意一下影響。”
她沒好氣地撂下早餐,“我要上趟樓,爸你看着我媽,別讓她吃東西啊。”
“知道了。”葉爸爸拈起白白胖胖的包子,不懼病房幽冷而刺鼻的味道,大快朵頤,還不忘安慰一下妻子,“別饞別饞,醫生說觀察二十四小時,到時候我給你買米粥喝。”
“走開!”葉媽媽表示不領情,翻着眼皮踹他一下,轉頭去再不睜眼。
輕笑一聲,葉瑝安靜地推門離去。
她有時候會很羨慕爸爸媽媽,他們兩個的感情之深,就連自己這個親生骨肉也要退讓三分。
清晨的病房很忙碌,走廊裏有84消毒液混合酒精的氣息,酒精揮發很快,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了陣陣刺鼻。
護士們推着架子車,鞋跟敲出清脆的篤篤聲,她們喊了一個個病患的名字,然後再将早已配置好的液體挂在懸鈎上,又急匆匆地趕往下一個病房。
急診是整個醫院人流量最多,病症繁雜的地方,市醫院的急診室和手術室,病房都連在一起,哄鬧的厲害。
葉瑝本不想在這裏太久,卻看到一行高懸在門框邊的小字,頓時走不動道。
手術室。
她站定了,回憶就要狂湧上來。
“姑娘,在這兒站着幹嘛,一會兒送病人進來了,你別擋道兒啊。”行色匆匆的護士提醒她一句,又踩着坡跟鞋消失在衆多粉白色的小褂兒之間。
這個地方,她曾經來過。
在空蕩蕩地走廊裏焦急地等待過。
在打點滴的病房裏傷心過失望過。
在一個人的眼睛裏閃爍又熄滅過。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愛過。
當然愛過。
就算他從來沒問,那她也愛過,而且依舊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