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瑝瑝?

她是來看我的……?

好像不是呢。

“好巧啊。”他低下頭,喃喃地極輕。

一聲短促的尖叫,葉瑝緊捂着嘴。

怪不得。

怪不得母親食物中毒的事這樣蹊跷。

怪不得一切都荒唐詭異,卻又水到渠成。

冥冥之中,她注定要與他相遇。

“你不是家裏有事來着?”葉瑝讷讷地問,又覺得這一問實在是多此一舉,生硬地改口,“你沒事吧。”

“我有事。”

蔣秋風刻意咬重一個“我”字,低垂的眼睑輕翻,注視着眼前人的目光并不熾烈,平靜的淺色眸子之下激流暗湧。

他有些失落,又有點期待。

其實只要看着她,與她說幾句話就好,他奢望的不多。

旁邊的病號換了一個又一個,看着來來往往行行停停的人,他已經有些麻木。

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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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死在這裏了,護士會為他穿上壽衣,醫院會扣掉卡裏的錢作為搶救費,應該也會送他去火化吧,然後将骨灰永遠留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死後就連哀悼的人都寥寥無幾。

越是這樣想,病的就越嚴重,極其低落的情緒和糟糕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他卻拒絕手術。

不是嫌身厭生,一心向死,只有個可笑可悲的理由——他找不到一個願意付出精力為自己陪床的人。

護工敷衍他,護士們厭煩他,前兩次的病友,也因為他太能折騰,漸漸由恻隐變成了反感。

可是他伶仃一人,他能怎麽辦?

“你?”

葉瑝看着他,心中覺得恐懼。

不是怕他,是怕他眼底那與微微弱的期待交織一起的絕望。

為什麽又會有這樣的眼神?

她才習慣了面對那個說一不二的□□總監,才将他冷然果斷的眸子印在心裏。

為什麽一個家業已成的男人會有這樣的表情,為什麽他身邊沒有任何人相陪?

如此恍然,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追悔莫及的那一瞬間。

“你到底……”

蔣秋風打斷她,他嗓音沙啞,出口的話令人更加害怕,“我死了你會哭嗎?”

“……我這不是還沒死嗎?”

宋秉春攙着程婉,葉錫山跟在她們身後,才進了病房,便看到葉瑝蹲在地上大哭不止,還以為進錯了地方,待看清她衣着樣貌,三個人目瞪口呆。

吃菌中毒的程婉拍了拍胸口,“我看到我女兒在地上蹲着哭,是不是又有幻覺了。”

“阿姨,不是你的幻覺,她就是在哭。”

宋秉春讷讷地回答着,腦中湧來無數個不好的念頭——

阿姨是不是吃了什麽要命的毒蘑菇,是不是時日不多了,現在怎麽這麽精神,是不是回光返照?

等一下!

這個人,好眼熟哇。

“你怎麽在這兒?”

捏了捏汗津津的手,宋秉春只覺得難以置信,冤家路窄,如果早知道和蔣秋風同住一屋,她說什麽也不會占下這個病房。

蔣秋風早看到是她,又看程婉和葉瑝眉眼間那幾分相似,應該是她的母親吧。

想必她們今天是組團來給誰瞧病的。

有這麽多人陪着,真好。

他強掩飾着落寞,低着頭,聲音裝的淡然,“你讓她先別哭了。”

這麽多年了,他已經很能裝了。

他可以在強忍着難過的時候讓聲音不顫抖,可以在極盡委屈的時候一滴淚都不落。

唯一不聽話的,只有那對淺淺的棕色眸子。

所以,他也不願與人對視。

“不許哭了!”宋秉春強忍着摔這渣男兩記耳光的欲望,上前去将葉瑝揪扯起來。

被淚水洗了個幹淨,這張小臉慘不忍睹,她撇撇嘴,一把摁在懷裏。

“有什麽好哭的,人家不心疼你,我心疼啊。”

她說着,一只手在葉瑝背上順毛,只以為是蔣秋風說了什麽重話将她氣哭,于是瞪他一眼,目露兇光。

“不是,小春,你聽我說……”葉瑝被宋秉春硬拽到病房外的衛生間,抽抽搭搭,語無倫次。

宋秉春啧啧有聲,“看看你,妝都花了,一會兒回去,阿姨該問我把她女兒藏哪去了?”

“小春,我怕,我怕他會死。”

“不會吧,吃個蘑菇而已,怎麽會……喂,你在說蔣某人?”

“嗯。”

與此同時,病房內。

程婉是上了年紀也不大閑得住的人,葉瑝那麽熱情,多半也随了她,“小夥兒,你跟我們葉瑝認識呀?”

“嗯……”

“什麽關系啊?”

“她,是我的員工。”

“哦!這麽年輕的領導呀,那她怎麽哭了,是不是工作方面有問題,這孩子,從小被我們給慣的,受不了別人批評,我回去說說她,在領導面前不成體統。”

瑝瑝有關心她的父母,有泡在蜜罐子裏的童年。

真好。

“我年紀挺大的。”他輕嘆一聲,“是我吓到她了。”

“哎呀,領導嘛,總是要威嚴一點的。”程婉表示理解,又道,“今天還挺巧,跟瑝瑝的領導住一間房,老葉,拿我熬的綠豆湯來給領導解解暑!”

“……”

這些天為了避免反胃嘔吐麻煩到別人,蔣秋風只給自己喝一點點水。

可還是會吐,趴在床邊嘔出大量的膽汁,摻雜着斑斑猩紅,吓壞了那個姓葉的小護士。

小護士說,再不做手術真的就離死不遠了,還說要給他找個更好的護工。

姓葉的人都很善良呢。

可他沒有接受這些好意,依舊這樣,浪費自己的生命,空耗寶貴的時光,讓別人對他越來越厭煩。

綠豆湯熬成了半透明的棕紅色,裝在玻璃瓶裏,甜絲絲的,又漂亮又好喝。

他一口口地吮着,握杯的五指細長,卻白得發青。

“領導啊,你這是生的什麽病,看着氣色不好,這是在病房裏待了多長時間,還不出去曬曬太陽。”

“是……不太好的病。”

“這話說的,病哪還有好壞之分,你是不是病的比較嚴重啊?”程婉并不畏懼與他言語間的提防和疏離,窮追不舍。

葉錫山看不下去,輕喚一聲,“你問這麽多幹嘛?”

“瑝瑝的領導呀,我們沒有義務關心一下嗎?”程婉絲毫不認為不妥,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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