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這麽(被迫)蜷進巨獸的懷中

郁延不确定阿吼對人類語言的了解程度有多少,但它得名那回,自己說了“不走”,便能起到安撫效果,起碼對方不是完全不懂。

他連說帶比劃,努力向阿吼傳遞自己需要肉類的意思,真誠之餘,能有多卑微就顯得多卑微。

向強者示弱,是識時務的一種。

在郁延看不見的地方,一雙金色的巨大瞳孔一動不動盯着人類。山洞裏沒有別的光源,僅僅是這雙眼睛,就能照亮。

它有些好奇。

人類醒過來也有一周的時間了,雖然第一日就從計劃着逃跑到放棄,但後來的這些天,總在被動接受。

無論是它的投食,還是它的玩。弄,又或是它的怒火,他都表現得很乖順。

人類就像個沒得感情的機器,它給什麽,它就要什麽。

但今天的人類,有些不一樣。

還是頭一回,他在向它索要什麽。

它歪過頭,感受着人類雙手的溫度,細細打量着他仰起的臉。

種族隔閡并不影響它對這張漂亮臉蛋的欣賞——最開始也正是因為覺得飛船裏昏迷過去、臉上沾着血污的他很好看,才會動了帶回巢穴的念頭。

人類似乎視力受損,眼神失焦,看的并不是它頭顱的方向,卻萬分認真地同它說着話。

這樣的場景有些奇特的好笑,但它靜靜地聽,想看看這小東西還能有什麽招數。

郁延邊說,邊輕輕撫摸着它的尾巴。

他最近發覺,靠近最尖尖的地方鱗片會逐漸減少和軟化,若是輕柔地剮蹭一下鱗間的縫隙,會讓阿吼格外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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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怪的。

但是有效。

他正通過阿吼尾尖和呼吸的輕微顫動評估着它的心情好壞。

目前還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是興味盎然了。

郁延不是個話多的人,和阿吼這一通單向談判幾乎耗光了他幾個星期的講話份額。

就在他口幹舌燥、假定阿吼要麽沒聽懂要麽聽懂了不想答應時,雙臂懷抱着的尾尖忽然動了動。

郁延乖巧地松開手。

尾巴從他懷中緩緩撤離,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算是答應了嗎?”

盡管對巨獸總像個人一樣拍肩的行為很是不解,但郁延也明白,這是它表達善意的習慣性動作。

阿吼用行動代替了語言回答,把他卷起來放到草垛上,再轟隆隆地邁開步向外面走去。

它此刻,的确心情很好。

自己的小寵物之前實在是過于冷淡了,難得願意撒嬌——沒錯,人類的行為怎麽看都是在撒嬌嘛——它當然要滿足。

之前覺得阿吼像需要順毛的貓科,可這家夥每次回巢都給他弄來點新鮮的幹草枝葉,郁延又覺得它像什麽鳥類。

總之,草垛越壘越高,越疊越松軟,往上一靠困意就止不住地翻湧而來。

郁延等啊等,等得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來,嗅到一陣非同尋常的香味。

和之前果子們清淡的甜香不同,這一次的是更加能勾動人類原始欲※的氣味——那是肉的味道!

阿吼不僅理解了他的指令,還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郁延徹底清醒了。

他一個激靈,差點從壘得高高的草垛上摔下來,還好一條強壯有力的尾巴及時撈住了他。

阿吼将他輕柔地放到地面,這回香氣更加清晰,近在咫尺,每一個小分子都争先恐後地撲鼻而來。

說起來有點丢人,但郁延饞得忍不住咽口水。

阿吼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個準許的指令。

郁延顧不得思索究竟是誰在馴養誰,先吃為敬。

原本他沒抱什麽期望,就算阿吼弄懂了意思也不一定會上心,帶個什麽小鳥兔子的都行,實在沒有的話齧齒類也可以。

可他仔仔細細嗅了嗅,這個味道,是……鹿?

沒錯,就是鹿,阿吼竟然為他獵回了一頭鹿!

郁延已經做好了生吃的打算,沒想到的是,這頭小鹿不僅已經烤熟了,甚至連皮毛都處理得很幹淨。

離人類餐桌的備菜,也就差個分割和調料。

郁延當然很好奇阿吼是怎麽做到的,當然也沒人能給他解釋。

他只好暫且認為,阿吼是從人類手中搶來的。

……希望別有人因此受傷。

他在心中畫了個十字,為未知的同胞祈禱,然後再無愧疚地大快朵頤。

肉香填滿味覺時,郁延幸福得有些鼻酸。

快畢業、對前程充滿憧憬時,他也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因為出任務和戰鬥需求,長期伏擊,很久吃不到好的,以野草為生——這些在實踐課上他都經歷過。

但絕對不是被一頭野獸困在山洞中,被動地接受喂食,竟然還産生了一絲感激。

小說都不敢這麽寫吧。

郁延把自己吃撐了之後,阿吼用尾巴捏碎了一顆類似于椰子的果實,把裏面味道很淡的果汁澆到郁延手上。

人類為這突如其來的清涼觸感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阿吼是在讓他洗手。

……作為野獸,這家夥竟然還潔癖。

郁延以最大的食量吃光了所有能吃的肉,卻還是剩下許多。

他有些遺憾,這些要能存起來留着明天吃多好,可轉念一想,自己既然擁有了阿吼這麽個全能型的“獵犬”,還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巨獸在他心中已經從貓科變鳥類又變全科了。

阿吼見他吃不下,連骨架帶肉一口嚼完,嘎嘣脆。

又補充了點兒果子,維生素和水分齊全,健康營養又美味。

吃飽喝足以後,就該睡覺了。

阿吼卧在地上準備小憩,閉上眼又睜開,看着靜靜地呆在角落裏的人類,卷起他放到自己身邊。

它鱗片的溫度根據環境而改變,這時候洞穴很涼,它和地面都處在人體所無法習慣的低溫,郁延仿佛被突然塞進冰窖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阿吼注意到人類的不适應,把他撥開,又用尾巴卷起幹草鋪過來。

郁延只能聽見沙沙的聲響,偶爾有幾根草葉落下來,灰塵嗆得他鼻子癢癢的。

哪怕看不見,他差不多能猜到阿吼在做什麽:它怕嬌氣的人類嫌冷,才大費周章移動很容易散架的床鋪。

學院裏過冬天時,也會有學員給流浪的小動物做些窩,阿吼現在做的行為和他們差不多。

阿吼的尾巴拍了拍,把弄散了的幹草重新壓實後,再次卷起人類放在上面。

郁延被他幾下折騰得暈頭轉向,剛接觸到草堆還沒一會兒,阿吼再次把他往自己身邊扒拉。

然後,人類就這麽(被迫)靠在巨獸的懷中,(被迫)安睡。

而巨獸的大尾巴裹在他身上,尾尖還輕輕地、富有節奏地拍打着,仿佛在哄人類睡覺。

阿吼對他,簡直像小女孩必須要抱着心愛的布娃娃才能入睡。

……所以到底是誰哄誰啊。

身底下的草垛軟綿綿的,和濕冷的岩壁相比,簡直算得上舒适了。

更奇妙的是,明明巨獸的身上也是涼的,可他心頭竟然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暖。

莫名其妙就成了野獸的安撫抱枕,可就算是抱枕,待遇也還不賴嘛。

郁延閉上眼,回想着自己給阿吼打下的标簽。

超大只。

喜怒無常。

頭腦簡單。

潔癖。

現在,又多了一個……貼心。

或許在阿吼看來,自己這個“飼主”對“寵物”已經仁至義盡。

而在郁延眼裏,他對阿吼的馴化卓有成效,小狗狗都知道給自己被子了。

總之,兩位都覺得對方才是更符合寵物身份的那一個。

人類和巨獸間的“馴養及反馴養及逆馴養”計劃就這麽怪異而和諧地進行下去。

如今阿吼進出巢穴都會發出符合它龐然是身軀的巨大腳步聲。

比起一開始悄無聲息的謹慎,從某種程度而言,這是對郁延付諸信任的表現——就算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聲息,小寵物也傷不到它。

至于郁延,他同樣習慣了這種成天地震般的轟隆,甚至會在長時間自己待着以後再次聽見而感到安心。

他陷入與世隔絕的境地,與枯槁白骨無異。

阿吼或許是他與世界唯一的聯系。

山洞裏沒有光,郁延感受不到時間的變化,便把阿吼每日離開出去覓食的時間當做他一天的開始,而它的歸來則是結束。

每日的生活一成不變,睡很多的覺,做很多的夢,等着野獸為他獵食歸來,再不容反抗地被抱着繼續睡覺。乏味得可怕。

郁延早就不再去思考自己在這兒已經呆了多久。

如果在這裏的不是郁延,如果換成任何一個精神意志力稍顯薄弱的人,早就崩潰了。

但即便是他,偶爾也會恍惚地想,難道自己拼搏的前半生,從無名小卒走向光輝的前半生,換來的竟是這樣被野獸豢養、直到某日從儲備糧升級為盤中餐的悲慘結局?

在再一次夢見老師将年幼的自己帶離孤兒院、進入“晨星計劃”後,郁延猛地驚醒,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茍活下去。

剛掉進洞裏的那個念頭重新燃起來:一定要離開這裏!

擺在面前的障礙很明晰:

首先,他視力受限。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阻礙;

其次,他對這個山洞的地理位置一無所知,或許在地下幾千米、洞口全是熔岩;

再次,阿吼每天的作息并不固定,難保不會中途回來。

阿吼看起來對他百般“寵愛”,底線同樣清晰:他不能離開。

所以,若是被再次發覺逃跑的意圖,難保不會直接撕碎他。郁延不能拿自己的命和一頭野獸去賭。

想離開這兒,或許需要一些曲線助力。

然而他被叼回山予。讠洞這麽久,從未有過客人造訪。

誰能來幫他——誰能來救他?

但機會比想象中來得更早。

某個按照郁氏新版作息日程表上的黃昏,他從漫長的夢境中轉醒,聽見不遠處窸窸窣窣的動靜。

“……阿吼?”他試探性地喊。

不對。

不是阿吼。

且不說他家那只到哪兒都跟自帶挖掘機似的,這個摩擦地面的聲息也不太一樣。

阿吼是有鱗片的,也許是巨蜥、鱗甲目的某種。

但今日的不速之客,顯然是……長毛的?

郁延瞬間戒備起來。

那把匕首他一直藏着,對付阿吼的鱗片沒什麽用,但有皮毛的動物一定有金屬所能穿刺的弱點——

“咛。”

細弱而幼嫩的叫聲驀地從腳邊傳來。

郁延習慣性地低下頭望去。

盡管郁延的視力并沒有恢複,可他卻“看見”了。

小心翼翼磨蹭着他小腿的,分明是個長着粉色茸茸鹿角、雪白雪白的毛團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快速導讀:《吃飯睡覺抱老婆》《咛!您的新萌寵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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