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思春(一更) 來都來了
帝國紀元110年, 也就是距今十四年前,剛成年不久的新帝繼位,頒布第一道震驚全國的命令:将母星上所有冥狼全部轉移到人口稀少的伴星上。
接收這種殘暴的大型食肉動物的伴星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和震蕩, 哪怕有母星上的專家手把手叫他們應對,哪怕提供了新式武器,還是免不了産生死傷和損耗。
為了大局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似乎永遠是個無解的命題。
好在, 諾厄星上的居民并沒有這種困擾, 鑒于他們的星球上本來就有冥狼, 而且是比母星上的還要巨大、還要兇殘的異種。
這顆星球很不适合人類生存, 對冥狼來說卻是樂園。諾厄特有的種群已經生活數百年了。
曾經, 它們也曾憑借着鋒利的爪牙、強大的咬合力、敏銳的直覺和不死不休的狩獵精神,有過在整個森林稱王稱霸的時代。
直到一百多年前,“它”來了。
一開始沒人、也沒動物知道“它”是個什麽玩意兒, 雖然比冥狼大了好幾號, 但食物鏈上的地位并不是依靠體型來決定的,也就沒當回事兒。
直到狼群的食物出現短缺。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森林裏大大小小的生物千千萬,對人類來說個個是威脅, 可對于高級的獵食者來說,那都是盤中餐。
它們的掠食很輕易,跟吃自助餐差不多。
環境氣候都沒有突然的變化,人類依舊老老實實龜縮在自己的小小領地,怎麽可能突然就沒吃的了呢?
當時的狼群首領派小弟去搜集情況, 很快得到了答案:那個新來的大塊頭, 怎麽會這麽……能吃啊!
它獵食嚼都不帶嚼的, 直接往下吞, 一頓飯夠普通體型的十頭冥狼吃三天。
就特麽離譜!
更過分的是, 派去刺探情報的小弟之一因為跑得慢,同樣成了它的盤中餐。
Advertisement
頭狼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
如果只是單純體型大,的确算不上威脅;
但如果是肉食動物,那就是不一樣了;
如果是個成天吃不飽的大型肉食動物……幾個buff疊加,相當不妙。
饑餓是生物的最後底線,永遠無法預料饑渴的捕食者能做出什麽。
動物之間決定地位很簡單:打一架,誰贏了誰是大佬。
輸了的就是屍體。
頭狼去和那個大塊頭決鬥,一擊都沒能接住。
三個腦袋最後的記憶是同步的:赤色的、頃刻間燃起的火海,和一雙過分灼亮的金瞳。
“你……你是什麽?”它們掙紮着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是龍啊。”那個聲音低低笑道。
頭狼葬身巨龍腹中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狼群,乃至整個森林。
失去首領的小弟們惶恐不安,怕接下來就輪到自己,要知道以那家夥的胃口,它們全族都不夠龍吃多久的。
于是,聰明的小弟決定拜巨龍為老大,總沒有大哥吃小弟的道理吧?
其他冥狼紛紛贊同,真他娘的是個絕妙計劃啊。
于是,法拉米就這樣以幹掉一頭冥狼的微小代價,支配了整個森林——以及諾厄星。
此時,新任狼群首領正在指揮搜尋到的會冬眠的動物們,一個個排隊進龍窟。
青蛙、蛇、刺猬、熊……
有啥來啥。
有些動物淚汪汪地:“現在還沒到冬天,我睡不着啊。”
也有抗議:“我肚子還沒吃飽呢,會在夢中餓死的。”
還有膽子大的:“狼哥,狼哥,我們要去哪裏呀~?”
狼頭C,也就是李華,綠眼睛居高臨下森冷地睨向它們:“要麽睡,要麽死。”
小動物和不小的動物們都不敢說話。
從洞口到洞底是個不小的距離,想要堆成和龍老大同樣重也需要很多很多動物,盯着它們一個個排隊自投羅網,漫長又枯燥。
三個頭無聊地互相聊起天。
小紅:“我覺得這麽多就夠了,你們呢?”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李華:“應該差不多了吧。其實我還是擔心它們要是中途醒過來怎麽辦,算不算沒完成老大的任務?”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小紅:“你們說,老大請這麽多動物去它家睡覺,到底是做什麽?”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李華:“啧,之前有段時間也是,天天呆在家,好像還養了個人類。也不知道是什麽癖好”
小紅:“對對對,而且現在還變小了,老大的醒脾真的很奇怪。”
小明:“我搞不清楚啊!”
小紅、李華:“……搞不清楚你就閉嘴啊傻B!”
冥狼首領在捕食時有多潇灑炫酷,閑下來三個頭互相吵架、意見永遠不統一就有滑稽,仿佛天生的相聲演員。
動物們凡是路過的,都想聽他們多叨逼叨幾句。
已經被擠到前面的還想聽,磨磨蹭蹭不肯往前走。
三個狼頭聽見窸窸窣窣的笑聲,一擡頭發現不僅隊伍停滞不前,自己還成免費演員了,異口同聲吼道:“看什麽看,看耍猴呢!”
動物們:“……?”
小紅小明李華自覺失言,又同時改口,目露兇光,昏暗的山洞同時亮起六盞綠燈:“再不老實就吃了你們!”
不要在這種阻止我們看樂子的時候這麽默契統一好嗎!
動物們大失所望。
關于對老榔頭的懲罰,黃揚闵最後還是讓郁延拿主意。
帝國對于以下犯上的罪名看得很重,尤其是帶謀殺性質的,要是真坐實了老榔頭的罪名,別說其他人也得跟着連坐,郁延自己都得填很多封報告、甚至去參加聽證會。
他最怕麻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謀害”改成了“挑釁”,扣除薪水一個月,關禁閉十天。
諾厄星的一切都落後,駐軍基地也是同樣。
禁閉室不比母星,雖無自由,起碼幹淨;這兒屋子狹小不說,又髒又臭,蛇蟲鼠蟻橫生,絕對比坐牢還痛苦。
等到老榔頭被關進去第五天,郁延決定去看看他。
這種探監行為名義上是視察情況,實際上,算是給個臺階:只要能誠懇承認錯誤,郁延願意提前放他出來。
說什麽冤家宜解不宜結都是大話,但留一個對自己有如此鮮明的憎惡、又在群衆中很有威望的人在身邊,既非明智之舉,也不安全。
另一方面,他知道黃揚闵和老榔頭來諾厄星比藺上校還要早,也分別是最靠近基地核心事務的兩個人。
黃揚闵那邊他能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如果可以,他還向從老榔頭這兒多打聽些情況。
在此之前郁延只大概知道禁閉室在什麽位置,就是瞧着黑乎乎的很不舒服,從來沒有靠近過。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這裏的條件有多麽簡陋。
屋裏只有一盞上古時期的煤油燈,唯一一張窄窄的硬床只有薄的像毛巾一樣的被子,這就是屋子裏唯一的家具。
老榔頭胡子拉碴,眼裏有血絲,提前被通知指揮官會來,見了他也不驚訝,沉默地站到一旁,把床邊可以坐的地方讓給長官。
郁延環視一周,又看了看那張床,覺得還是站着比較好。
“我打算讓人把這裏翻修一下。”這是郁延說的第一句話,“設計和監工,就交給你了。”
老榔頭一愣,怎麽也想不到長官來找自己就是為了說這個。
郁延沒等他回答,又把話題轉向毫不相幹的另一個方向:“你是哪一年來這裏的?”
老榔頭遲疑了一下:“……110年。”
好幾天沒休息好,進食也都是敷衍了事,他的嗓子嘶啞得厲害,像在鋸木頭。
郁延還是沒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問了第三個問題:“黃揚闵呢,是和你一屆畢業的嗎?”
他點點頭。
他們的确是一起來服役的,只不過自己是因為在軍校犯了錯才被降級懲罰;黃揚闵卻是主動報的志願,說是很向往開辟荒涼之地的挑戰性。
怪人。
他一直很不喜歡那個操勞命的樂天派。
郁延思索:“所以你們都是在藺上校就任之前,就已經服役三年了。”
冷不丁提起又一個名字,老榔頭擡起頭。
郁延的表情紋絲不動,似乎早有所料。
“我和那個老不死的,沒什麽交集。”老榔頭陰郁地問,“長官,您找我,到底想說什麽?”
這家夥總有本事把敬辭的“您”講得如此不屑。
郁延也不跟他計較,說得很認真:“諾厄星的駐軍,除了正副指揮,沒有升遷之道。要麽永遠當個士官,要麽離開。我想大多數人有機會走,都不會選擇留下,因此在這兒駐守超過十年的士兵并不多。你和黃揚闵,是我了解藺老的最好渠道。”
……了解?
老榔頭蹙眉。
年輕的指揮官站在燈下,習慣性負手而立,身板筆直,剪影投在身後坑坑窪窪的牆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動而影影綽綽,像一樁搖擺不定的心事。
“藺老是我老師的摯友,我很尊敬他。盡管我的力量微薄,但如果有機會,我想要多幫助他一些。”他說,“我總覺得他當年的被迫下放,沒有那麽簡單。”
另一邊,指揮官宿舍。
“長官長官,我又來啦,今天我也帶了好吃的喲~~”
阿岚提着個裝滿各種好吃的小籃子,興高采烈準備推門,想起
第一回 見到小龍崽的教訓,還是退了回去,乖巧地敲敲門。
裏面沉默了很久,似乎沒有人在。
阿岚有些失望,正準備帶着小籃子離開,門忽然打開了一條縫。
他只看見一雙金燦燦的眼睛,和奶聲奶氣的質問:“你走就行啦,幹嘛把吃的也帶走吶?”
阿岚精神一振,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奶龍!
少年嘿嘿一笑,把籃子拎到面前:“米米米米,我給你帶好吃的來咯~”
奶龍完全不領情:“誰允許你這麽喊本大爺的?”
“多可愛嘛。”阿岚說,“哎,你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走啦?”
奶龍面對食物的誘惑,防禦力直線墜機。
但它還是記得兩腳獸的警告,小心地從門縫往外看:“沒有別人吧?”
“當然沒有!”阿岚舉起手,“我發誓!”
法拉米料這個黑瘦黑瘦的小人類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麽(就算有賊心他也打不過自己),放他和他的美食進來。
阿岚今天帶的不是烹饪的食物,而是零食。
在諾厄星上,這種東西是很稀缺的,他用信用點攢了好久才舍得買呢。
郁長官不在家,阿岚也不敢随便進別的地方,就待在玄關。
他把小籃子放在地上,索性也坐下來,一個個拆。
薯片、可樂、巧克力、奶糖、幹脆面……古早且肥宅,通通熱量快樂餐。
小龍崽從來沒有嘗過這些東西,沒想到垃圾食品竟然如此美味,尤其是巧克力和糖果,甜甜的滋味兒一路從舌尖傳遞向心頭。
它一個接一個往嘴裏塞,都沒時間說話了。
阿岚也沒閑着,拼手速從法拉米的風卷殘雲下撿剩的,唯恐慢一步就啥也沒有了。
完全忘了本來這些東西是用來慰勞郁長官的。
一人一龍腮幫裏塞得鼓鼓的,像兩只貪吃的小倉鼠,喀嚓喀嚓。
阿岚邊吃邊問:“米米,你和郁長官是怎麽認識的?”
“不要叫我米米。”奶龍問,“郁長官是誰?”
阿岚停下了撕餅幹袋子的動作,呆了呆:“就是和你一起的人哇?我們老大?”
龍崽也愣住了:“兩腳獸?”
“你叫他兩腳獸哇?好可愛的名字。那我也是兩腳獸嗎?”
“不。你是人類。你們都是人類。只有他是兩腳獸。”
也太偏心了吧!
阿岚失望地撇撇嘴:“好吧。不過,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麽嗎?”
龍龍搖頭。
“他叫郁延。”阿岚說,“郁是……算了,反正你也不認字。”
法拉米:“……”
小龍崽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郁延。
郁。延。
它的确不會寫,不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麽樣子,可念起來是如此溫柔動聽。
它想,就像兩腳獸一樣。
但它還是心裏有疙瘩,如果郁延是兩腳獸的名字,那麽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這麽叫他了。
不好。
他想有一個專屬的稱呼,就像他給自己——
哦不對。
“法拉米”這個名字,也只是個代號。
這個代號既不是(現在的)自己,也不是郁延取的,甚至充滿了惡意。
對哦,兩腳獸一邊寵愛着小號的自己,還一邊打算去幹掉原來的自己呢。
原本是因為被血鐮重傷,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它縮小便于痊愈,被人類養了這段時間早就恢複了。
可它至今不敢回到原身。
難道、難道它要這麽委委屈屈縮小一輩子麽?
奶龍有些發蔫,連吃巧克力的興致都化了一半。
阿岚戳戳突然變得像木偶似的龍崽崽:“哎,咋啦,突然變傻了呀,思春呢?”
法拉米避開他的手指,看在他給自己好吃的份上沒有懲罰這個笨蛋人類的大不敬舉動:“什麽是思春?”
“思春就是想老婆啦。”
其實十七歲的阿岚也不是很懂,都是村裏的阿公阿嬷在他發呆的時候笑他,這樣講,他才記住的。
奶龍就更不明白了,尤其是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陌生詞彙:“‘老婆’又是什麽?”
“唔……”單身了十七年的阿岚苦惱地想,“就是,就是你喜歡的人……你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等成年了,還要結婚的,就是老婆啦。哎,對了,米米你幾歲啦?你們成年要很久很久吧?”
小龍崽懵懵懂懂點點頭,根本沒聽進去後半段。
它摘取關鍵信息如下:“喜歡的人”,“想一直在一起”,“就是老婆”。
好的,那它完全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岚:等等,你懂什麽了啊就!
嗚嗚怎麽小可愛們突然就不愛評論了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