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望舒被綁住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暴露了。

可是不對!若她暴露了,按照陳妄的脾氣,只會提劍一劍将她殺了,怎麽可能會這麽麻煩。

李望舒看向陳妄,裝出一副怯懦的模樣來。

“殿下為何要綁我?”

“因為孤看你不順眼。”

李望舒:“?!”

陳妄看着李望舒,面露譏諷。

“你這麽沒用,有什麽資格睡覺?!”

李望舒不服氣。

“我怎麽就沒用了?”

陳妄唇角勾起,扯出一個涼薄的笑來:“身為一個李國人,連你們自己國家的毒都解不了,你覺得你有用?”

哼!今晚他睡不好,李望舒想回去好好睡覺,她做夢!!!

李望舒一口血梗在喉間。

她十分想反駁,不是她沒用,而是她不想給他解!

可鑒于兩人身份懸殊,只得忍了。

康平本以為,将李望舒綁了之後,陳妄會讓他們将人押下去,卻不想,陳妄竟然同李望舒說起話來了。

康平見狀,揮手讓兩個內侍下去,自己默然站在李望舒身後的陰影裏。

“是是是,都是望舒沒用,殿下,你消消氣。”

知道陳妄今晚,大概是不會放自己了,李望舒求饒的話,也說得十分不走心。

陳妄冷哼一聲。

他其實很困了,可先是被融春歡折磨了一番,後來又泡了冰水。陳妄現在渾身冷熱交替,正難受得緊,壓根就睡不着。

剛才李望舒想要回去睡覺的歡喜,刺激到了陳妄,所以他才會将李望舒留下。

可留下之後,要做些什麽呢?!

李望舒被綁的難受。

她軟着聲音,央求道:“殿下,這繩子勒的我難受,你能不能把我松開?”

“不能。”陳妄斷然拒絕了李望舒。

“哦,好吧。”

李望舒垂眸,臉上全是失落,一副弱小無助的可憐樣。但在心裏,卻早已把陳妄罵了個狗血淋頭。

早知道他這麽狗,先前熬藥的時候,她就應該多放些黃連才是!

罵過之後,李望舒的困意又來了,她腦袋一下接着一下往下點頭。

陳妄陰飕飕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要是敢當着孤的面睡着了,孤就讓人把你扔進冰水池裏去。”

“我沒睡,我沒睡。”

李望舒立刻坐直身子。

但話音剛落,又不受控,打了個哈欠。

陳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李望舒強忍着氣憤,眼神困倦問:“殿下,這大晚上的,不睡覺幹什麽呀?”

“孤都沒睡,你一個質女,有什麽資格睡?”

李望舒一臉不可置信看着陳妄。

融春歡在發作時,只會影響人的下半身。

但現在陳妄這個樣子,李望舒都要開始懷疑,它對腦袋也有影響了。

陳妄覺得,坐着幹瞪眼也不是個事兒。

但他今晚是睡不着了,李望舒想回去睡覺,也是不可能的,想了想,陳妄抛了個話題。

“融春歡是你們李國的東西,孤聽說,你父親當年,就是因融春歡而死,來,你給孤講講。”

陳妄攏着手爐,坐在熏籠旁,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

李望舒困頓的眼底,頓時滑過一抹哀色。

父君的死,一直是李望舒心裏的痛。

李國與其他國家不同,李國是女為尊男為卑,李望舒的父君,是李國國主的侍君。

十一年前,有人揭發指認,說李望舒的父君,為得專寵,偷偷給李望舒的母皇下融春歡。

融春歡又名鐘情散,中了此藥後,除了每逢旬日會發作外,中藥時與之歡好的人,會比旁人,更吸引中藥之人。

李望舒不相信,父君會做這樣的事。

可人證物證俱在,李望舒沒有見到她父親最後一面,她父君就被賜死了。經過此事後,李望舒的母皇,直接下令,将融春歡列為禁.藥,嚴令禁止在市面上流通。

“愣着做什麽?孤問你話呢?”

李望舒回過神來,就見陳妄一臉不耐煩看着她。

父君是李望舒的軟肋。

李望舒擡眸,眸光烏黑水潤,裏面有淺冰漂浮。

“殿下當真想知道?”

“廢話,孤若不想知道,孤問你做什麽?”

李望舒看着陳妄,一字一句答。

“融春歡在我們李國,是男子向妻主求歡的東西。”

“啪——”

陳妄氣的摔了手中的茶盞。

李望舒佯裝驚吓,猛地低下頭,眼底滑過一抹快意。

驕傲如陳妄,聽到這麽龌龊的東西,被用在他身上,怎麽着都得被氣的跳腳。

之前,李望舒一直以為,幕後設局之人,只是單純的想利用陳妄,殺了她這個質女公主,将陳妄拉下太子之位。

現在看來,他們想的比這狠多了。

如果那天,她沒有先醒來逃走,那麽等待她的命運,便是被陳妄殺了。

幕後之人,再推波助瀾,将此事在花宴上鬧大。

到時候,陳妄定然會受此事影響,或許朝中會因為此事,掀起廢太子的風波。

若這個風波尚未平息時,融春歡發作,又有女子死在陳妄手裏,到時候陳妄就會落個噬殺的罪名,那他這個太子被廢,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想到這裏時,李望舒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李望舒偷偷瞄了陳妄一眼。

陳妄氣的面色鐵青,下颌骨繃緊,漆黑如墨的眼裏,俱是殺氣。

李望舒識趣垂下目光。

老虎發怒的時候,還是不要往上湊了。

陳妄胸膛起伏,厲聲道:“讓淩霄來見孤。”

“現在?”康平一愣。

陳妄一眼掃過去,康平立刻改口:“奴才這便命人去請淩統領。”

“等等!”

陳妄又叫住康平,指了指李望舒,煩躁道:“把她也給孤弄走!”

嗳,因禍得福了呀!

內侍替李望舒松綁了,李望舒也不敢再多停留,立刻低眉順眼出去了。

此時已過了子時,各處宮門早就關了,李望舒又被帶回了之前的偏殿。

內侍道:“公主今夜先在這裏歇息,待明日宮門開了,奴才再送公主回去。”

眼下只能這樣了。

這偏殿不知以前是做什麽的,但顯然不是寝殿,不過好在這裏有榻,也有毯子,再加上地龍燒的火熱,睡一宿完全不成問題。

李望舒讓內侍給她打了水來,洗漱過後,便掀開毯子,躺到了榻上。

先前被折騰了大半晚上,李望舒早就困了,躺到榻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這廂李望舒在好眠時,淩霄去見了陳妄。

李望舒不關心,陳妄知道這件事後,會怎麽對付,六皇子和七皇子他們。

反正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與他們無關。

而且如果他們鬥起來的話,六皇子應該也沒時間,再來惡心她了吧。

李望舒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醒來時,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李望舒出去時,昨日那個內侍已在殿門口候着了。

“奴才送公主回去?”

李望舒想了想,道:“你把我送出東宮就好。”

現在是白天,若讓別人瞧見,東宮的人送她,恐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內侍領着李望舒往外走。

剛過垂花門,便見不遠處的長廊盡頭,有兩個人朝這邊行來。

一人铠甲凜凜,是東宮統領淩霄。

另外一人是個白衣溫潤的公子。

白衣公子腰上垂着一塊勾玉,勾玉下方綴着淡藍色的穗子。白衣公子走動間,淡藍色的穗子,似波浪一般,在他衣袍上輕輕晃動。

君子如玉,端方雅正。

李望舒突然停下不走了。

偏殿和正殿,不在一個方向。

李望舒本以為,那白衣公子,會與淩霄直接轉去正殿方向。

卻不想,那白衣公子本已上了臺階,卻似是心有所感,猛地扭頭,朝這邊看過來。

李望舒一時不妨,與那人目光撞了個正着。

四目相對時,白衣公子微怔了下,旋即眼裏浮現出笑意來。

他偏頭同淩霄說了句什麽,又轉身,朝李望舒這邊過來。

李望舒沒想到他會過來,忙慌亂撫着袖口的褶皺。

可那褶皺是她夜裏睡覺時壓出來的,一時半刻,壓根就撫不平。

李望舒正低頭和褶皺做鬥争時,頭頂傳來,溫潤柔和的男聲。

“數年不見,望舒公主一切可安好?”

三年一月十二天。

李望舒在心裏默答了一遍,擡起頭時,輕聲道:“望舒一切都好,裴世子呢?”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上次,李望舒在學堂裏,為救姜容容時,拉出來的擋箭牌,裴家世子裴清琅。

三年前,裴清琅母親病故,裴清琅回老家丁憂三載,近日剛回京。

“我也一切都好。公主是來為殿下解融春歡的?”

裴清琅雖然剛回京不久,但他從前是陳妄的伴讀,很得陳妄看重,此事他亦是知道的。

李望舒正要答話時,那廂淩霄在催。

“清琅,你快些,殿下在等着你呢!”

“裴世子快去吧。”李望舒主動開口。

裴清琅歉然道:“那我先去見殿下了。”

李望舒點點頭。

但裴清琅并未先走,而是沖李望舒拱手:“公主先請。”

李望舒跟着內侍,往相反的方向。

快要出園子的時候,李望舒終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裴清琅的月白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出了東宮後,李望舒自己回了月嫦宮。

福滿和抱玉一宿沒睡,都在等着李望舒。

“公主。”一見到李望舒,兩人齊齊過來。

福滿飛快道:“公主,福滿看您沒回來,就自作主張,去替太傅向您告假了。”

“嗯,做得好,回頭來領賞,但現在我想沐浴。”

聽李望舒一回來就說要沐浴,抱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福滿沒瞧見,他道:“好嘞,我這就燒水去。”

說完後,便朝小廚房去了。

抱玉将李望舒拉回殿內,急急問:“公主,陳國太子昨夜欺負您啦?!”

“嗯?”

李望舒心不在焉扭頭:“什麽?”

抱玉見李望舒神思恍惚的模樣,當即便要替李望舒更衣。

李望舒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嬌嗔瞪了抱玉一眼:“抱玉姐姐,你成天胡思亂想什麽呀?我就是在東宮待了一天,回來想沐浴解乏而已。”

見李望舒神色不像是在撒謊,抱玉這才放心。

“那公主回來之後,怎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沒有,就是有點累。”

“那我去給公主做點吃的,公主吃完,再沐浴吧。”

李望舒應過後,抱玉出去了。

李望舒一個人歪在榻上,腦子裏亂糟糟的。

一會兒是融春歡的事。

一會兒又是裴清琅月白的身影。

李望舒像只鴕鳥一樣,将頭埋在軟枕裏。

就這麽躲避了一小會兒後,李望舒又重新振作起來,将那些繁雜的情緒,全都壓下去了。

作為一個朝不保夕的人,她沒有資格想那些。

怎麽躲過眼下這一劫,才是最重要的。

只剩兩次機會了。

靠陷害別人活命,李望舒還是做不到。

所以李望舒打算換個方向。

經過這三次接觸,李望舒看得出來,陳妄這人雖然狗,脾氣也壞,但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李望舒想試着從陳妄身上下手。

不過這種事,還是得兩手抓才能萬無一失。

李望舒将福滿叫進來:“你想辦法,聯系上宮外的人,讓他們盯着秦國公、兵部柳侍郎、永安侯三人的府邸,若這三家有動靜,讓他們随時傳消息。”

這幾年,李望舒的皇姐,頗得李國國主看重,也漸漸培養起了她的勢力。

她始終記挂着,李望舒這個遠在陳國的妹妹,便陸續讓陳國送了不少暗樁。雖然人不多,但本事都是拔尖的。

“是。”福滿領命要去,又被李望舒叫住。

“東宮的人,應該也在盯着這三家。讓他們謹慎些,不要被發現了。還有,東宮現在應該撤掉了其中一府的盯梢,讓他們看看是哪家。”

她得知道,昨晚陳妄用的是誰的血,才能安排後面的事。

福滿出去後,李望舒又歪回榻上。

透過半掩着的窗子,日光暖煦的落在人身上,暖暖的。

李望舒仰頭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洩氣低喃道:“好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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