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更)

散朝之後, 陳妄回到東宮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叫了淩霄來。

很快,淩霄就來了。

陳妄問:“在李國的探子, 這個月還沒傳訊回來?”

雖然陳李兩國現在是盟國, 但這絲毫不影響, 雙方在彼此國家放探子。

淩霄愣了下。

他答:“回殿下,探子的消息, 每月十五彙報一次,今天才十一。”

陳妄擰眉, 他呼出一口濁氣。

“若有消息,立刻報給孤。”

淩霄稱是。

陳妄又偏頭,去看裴清琅:“把奉州的軍報, 給孤抄一份來。”

淩霄頓時驚住了。

陳國自建.國以來, 便明文規定,太子不得染指軍權,甚至還要在此事上避嫌, 以免被懷疑有不臣之心。

從前陳妄做的極好,今天他怎麽突然要看軍報了。

淩霄轉頭, 也去看裴清琅。

裴清琅一身紅色官袍, 郎豔獨絕。

他拱手行禮,溫聲道:“殿下,您此舉于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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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妄敲着桌面的手一頓。

他面上閃過一絲煩躁, 旋即不但沒生氣,反倒應和道:“你說的極是, 孤看确實于理不合。”

淩霄聽到這松了一口氣。

然後, 他就看見陳妄, 又看向了他。

淩霄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下一瞬間, 他的預感就實現了。

“孤記得,你舅舅在兵部任職?”

淩霄頓時想給陳妄跪下了。

“太太太子殿下……”

“孤不想聽廢話。”

陳妄直接打斷淩霄的話,轉頭吩咐:“來人,去地窖挖兩壇好酒,交給淩霄。”

內侍立刻領命去了。

陳妄又十分‘善解人意’道:“想來你許久沒見你舅舅了,這樣,孤今日放你一天假,你去找你舅舅敘舊去吧。”

淩霄十分不想,去找他舅舅‘敘舊’。

但陳妄開口了,他不敢不去。

裴清琅嘴唇動了動。

但轉念一想,陳妄若當真想打聽奉州的事,底下人自然會為他做到,只是陳妄不得帝心,若陳帝知曉此事了,定然又是一場麻煩。

裴清琅沒說話,淩霄只得認命去見他舅舅了。

等淩霄走後,陳妄又轉頭沖裴清琅交代。

“今日這事,就別告訴那幫老頑固了,他們一念叨,孤就覺得頭疼。”

陳妄口中的老頑固,是忠心于他的老臣。

那些老臣對陳妄的忠心,陳妄從不懷疑。但他們有個毛病,就是事事愛谏言,搞的陳妄很煩躁。

裴清琅拱手稱是。

陳妄給裴清琅賜了座,又問:“此番李國邊境異動一事,你怎麽看?”

裴家是太子黨,裴清琅又曾是陳妄的伴讀。

所以在陳妄面前,他也沒藏着掖着。

裴清琅沉默兩息,道:“陳李兩國簽定了十年盟約,這十年裏,李國每年都按盟約納稅稱臣,從未表露過有不臣之心,不像是會因兩國盟約即将到期,就突然決定,要同我們開戰的樣子。”

說到這裏時,裴清琅頓了頓。

陳妄道:“但說無妨。”

裴清琅稱是。

他道:“而且據臣所知,李國女皇這幾年,沉溺于男色,國中之事,大部分都交由幾位公主處理了。”

陳妄安插在李國的探子,今年年初時,就曾傳過類似的消息。

所以陳妄與裴清琅的想法一致。

這些年,李國每年來陳國納貢時,對陳國一直畢恭畢敬,且去年李國使者來陳國時,言語中還曾提及過,李國女皇有意續兩國盟約。

怎麽可能,今年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陳妄坐在案幾後,指尖敲着桌面。

裴清琅見狀,便沒再說話了,只安靜坐着。

過了好一會兒,陳妄指尖猛地摁在桌面上。

他眼皮掀起,撩開了一道流光,聲色低沉:“攘外必先安內,反之亦然。”

陳妄說完,便見裴清琅擡眸了。

他便知道,裴清琅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這兩年,陳李兩國未再有摩擦。

不可能,李國女皇去年有求和的心思,今年突然就變卦了。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李國女皇想要開戰,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就表露出異相來,畢竟李望舒還在陳國,她不可能連李望舒的生死都不顧。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李國國內有內憂,為了防止邊境生變,這才會有異動。

但這些,只是他們的猜測而已。

具體如何,還得探子傳回消息之後,才能知曉。

陳妄垂眸,擡手揉了揉眉心。

裴清琅坐在下側,看着陳妄那樣,他放在膝頭上的指尖,輕輕抓了抓了掌心的布料,才問:“殿下,臣有一事想問。”

陳妄給了他一個說的眼神。

裴清琅道:“若陳李兩國開戰,殿下可會保李國公主?”

李望舒是李國的公主。

若陳李兩國當真開戰,那麽陳國,勢必要拿李望舒來祭旗。

陳妄沒想到,裴清琅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眸色微沉,看向裴清琅。

裴清琅目光不閃不躲,平靜和陳妄對視。

就好像他這個問題,無關乎私人感情,只是單純的好奇。

過了片刻,陳妄嗤笑一聲。

他不答反問:“你覺得,孤會保她嗎?”

裴清琅神色一頓。

他垂眸,避開陳妄的視線,起身恭敬答:“臣不知。”

陳妄沒再說話。

前朝的事,傳不到後宮來。

李望舒自然也不知道,李國邊境異動一事,她還在為回李國,而積極鍛煉身體。

她和陳妄約定過,每旬她會去兩次東宮。

到了天數後,康平便又來月嫦宮接李望舒。

李望舒如今數着回國的日子,再去見陳妄時,就沒那麽抗拒了。

她今夜去時,陳妄照舊已經在等她了。

只是進去時,李望舒發現陳妄竟然在走神。

李望舒忍不住問:“殿下你怎麽了?”

“孤好着呢!倒是你……”

陳妄說到一半,打量了李望舒一眼,又改口道:“倒是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緊沐浴去?”

李望舒:“……”

她就不該嘴欠。

李望舒去沐浴了。

她想着,反正橫豎躲不過,不如早點完事,她就能早點回偏殿睡了。

可李望舒沒想到,她出去時,陳妄已經不在殿內了。

康平道:“殿下有急事去書房了,臨走前吩咐,讓望舒公主您在這裏等他。”

“哦,好的。”

李望舒乖巧應了。

可康平剛轉身出去,李望舒當即便掀開被子,就躺到床上了。

陳妄的臉怎麽那麽大啊!

他說讓自己等,自己就一定要等他嗎?他以為,他是誰呀!

哼!她偏不!!!

陳妄去書房也就兩刻鐘的功夫。

等他再回來時,就見李望舒躺在床上,已經酣然入夢了。

陳妄都被李望舒氣笑了。

她現在睡他的床,睡的是越來越熟練了。

若擱在以前,陳妄現在早把李望舒弄醒來了。

但想到今夜,他收到的那封密信之後,陳妄擡起的手,卻遲遲沒有落到李望舒身上。

“算了。”

過了好一會兒,陳妄終于放棄了。

看在李望舒這麽慘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讓她睡個好覺好了。

李望舒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時,看到頭頂熟悉又陌生的山水墨畫紗帳時,李望舒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

她竟然在陳妄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所以陳妄那個活閻王,昨天是沒回來嗎?!

吉祥進來服侍她梳洗時,順嘴提了一句:“殿下對公主真好,今晨殿下臨走前,還曾将灑掃的宮人驅散了,說您還在睡着呢!”

李望舒聽到這話,驚的下巴都掉了。

陳妄是吃錯藥啦?還是腦袋壞了,他怎麽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大清早的,李望舒莫名打了個寒顫。

梳洗過後,李望舒便往月嫦宮走了。

此時宮娥內侍都已在當值了,李望舒便沒走宮道,而是抄了條近道走。那條近道別的地方都好,但唯獨要走過一條偏僻的小徑。

那條小徑,人跡罕至,李望舒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了哭聲。

李望舒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腳步。

這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有鬼。

那就只能是人了。

在這宮裏,李望舒深谙遇事躲開的道理,所以她即便是聽到了哭聲,也裝作沒聽見,只低頭快步走了。

而那哭聲的主人,聽到腳步聲,從假山後出來時,只看到李望舒遠走的背影。

“奇怪了?這個時辰,李望舒怎麽會在這兒?”

假山後那人,喃喃說着,臉上還挂着兩串淚珠。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八公主陳瑤。

上元節時,因為烏龍事件,陳瑤被陳帝下旨,禁足了一個月。

結果誰曾想,八公主剛被放出來的當天,她養的貓傷了有孕的淑妃,差點害得淑妃小産。

雖然淑妃極力為她求情,但怒不可遏的陳帝,還是下令,又将她禁足了兩個月。

直到最近這兩天,八公主才被放出來。

如果是以前,八公主看到李望舒,定然會去找她麻煩,但她接連被禁足禁的怕了,這次便放了李望舒一馬。

從假山後出來,八公主就直奔六皇子那裏去了。

她剛在皇後那裏挨了頓訓,想去找六皇子尋安慰。

可八公主去的不巧。

八公主去時,六皇子正在忙着辦事。

八公主就在殿外哭,那聲音如訴如泣,直把六皇子的興致悉數敗完了。

六皇子沒辦法,只得出去,将八公主請去了正殿。

八公主一坐下,又開始哭。

“六皇兄,你也別擺出這副表情出來,我今天找你來,只想問你一件事,問完我就走。”

六皇子滿臉頭疼。

“你要問什麽?”

“二皇兄現在在哪兒。”

皇後膝下有兩子一女。

另外一子行二,是如今陳帝膝下最年長的皇子。

這位二皇子端方持重,為人儒雅溫和,在宮中頗得人心。

但他自十八歲之後,便留書一封,出京游歷去了,一直行蹤缥缈,只是偶有報平安的書信傳回宮裏。

六皇子問:“好端端的,你問二皇兄做什麽?”

“這宮裏,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母後訓斥我,父皇罰我,我要去找二皇兄,跟他一起游歷天下。”

八公主說着,又嘤嘤哭了起來。

六皇子頓時覺得頭大。

關于皇後訓斥八公主的一事,他略有耳聞。

聽說是,八公主去找皇後,想讓皇後為她和裴清琅賜婚。

結果被皇後直接訓斥了一頓。八公主年紀是最小的,自幼頗受帝後寵愛,何時受過這種委屈,是以便要鬧着去找二皇子。

六皇子還惦記着書房裏的溫香軟玉呢!

便胡亂安撫八公主幾句,一面向宮人遞眼色,問姜容容怎麽還沒來。

姜容容曾是八公主的侍讀。

如今她既是自己的側妃,那麽由她來安撫八公主,是最合适不過得了。

八公主哭的直打嗝。

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六皇子便好心遞了茶過去。

八公主喝了兩口,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又随口問了句:“六皇兄,你現在還惦記李望舒嗎?”

六皇子這人,向來就是沒得手的,永遠都在惦記。

聽到六公主這麽問,他頓時來了興趣:“怎麽?瑤瑤要幫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起來今天過來時,在香草園那裏碰到了李望舒,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身邊連個宮人都沒帶,這才随口問了這麽一句。”

最後那句話,成功吸引了六皇子的注意力。

上次永安侯少夫人那事,成功惹惱了陳帝。

陳帝賞的那頓板子,完全沒留情,打的六皇子半個月前,才堪堪能下床。

這段時間,六皇子只得縮着腦袋做人,不敢再拈花惹草了。

如今他殿裏的人,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好看,都已被他得手過了。六皇子正覺得膩歪時,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

六皇子開始摩拳擦掌了。

八公主沒理他,直接往外走,結果剛出殿門,就看見姜容容站在殿外。

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

八公主當即沒好氣罵道:“你是死人啊!來了都不知道說句話的呀,吓死本公主了。”

即便姜容容如今是六皇子的側妃了。

可八公主對她的态度,依舊和從前別無二致。

姜容容瑟縮着肩膀,沒敢說話。

八公主一見她這樣,就覺得厭惡至極,她一臉嘲諷道,‘六皇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孽,竟然被父皇逼着,納了你這樣一個木頭樁子。”

說完,八公主便揚長而去了。

姜容容立在殿外。

交疊在腹部的指尖,緊緊摳住掌心的軟肉,一直到見血才作罷。

作者有話說:

李望舒:總有刁民要害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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