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果然該進城

周秋萍懷揣着雀躍的心,趕緊往縣城的銀行去。她今天出門帶了身份證,就是為了要把那一千四百多塊錢存進銀行。

這個時代農村女人離婚還指望分家産要孩子的撫養費呢,不被夫家直接“自殺”掉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她嫁到馮家三年,做牛做馬三年,這一千來塊錢是她應得的,她還要拿這錢當本錢,帶着兩個女兒外加阿媽好好過日子。

她沒在縣城找到銀行,只有農村信用合作社,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錢存進去再說。

信用社的櫃員倒是一直勸周秋萍存幾年定期,這樣利息高。

周秋萍毫不猶豫地選擇活期,她印象中接下來的時間裏錢越來越不值錢。現在看着一千塊錢是多,後面恐怕連一戶人家一個月的夥食費都不夠。

填完存款單,她又跟櫃員打聽:“那個,同志我問一聲。要是有人偷了我的存折來取錢怎麽辦?我能不能設個密碼啊。”

櫃員滿臉奇怪:“密碼?這有什麽密碼。你好好保管存折不就行了。對了,存折要是丢了趕緊來信用社挂失啊。要是在此之前錢被人拿走了,信用社可管不了。所以我要你存定期啊,這樣沒到時間人家就是拿着你的存折沒你的身份證戶口本也沒辦法拿錢。”

周秋萍在心中嘆氣,心道定期也沒用,在法律上馮二強跟她還是夫妻呢。到時候他拿着戶口本跟存折就能把錢拿走。

不行,得去打聽下,到底怎樣才能盡快結束自己跟馮二強的婚姻關系。

周秋萍出了信用社就直奔民政局。

不是她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天仙,男人扒着她就不肯放手。而是上輩子的經驗告訴她,別看男人平常自我感覺良好,自覺沒了家裏的黃臉婆自己配個公主都綽綽有餘。可真要動真格時,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們門兒清。沒了這個,上哪裏去騙下一個。

民政局接待她的是個年輕姑娘,态度倒不錯,沒有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傲氣。聽周秋萍說她之所以堅持想離婚是因為她生了兩個女兒,丈夫要殺了她小女兒好讓她再生個兒子時,年輕姑娘還氣憤地替她打抱不平:“怎麽能這樣?你是哪個鎮的,你們婦女主任都不管這事?你放心,你們鎮上的幹部肯定都會去你家做他的思想工作的。”

周秋萍聽到“做思想工作”五個字就腿軟。

她上輩子曾經加入過一個群,成員都是想離婚死活離不掉的人。

其中一個女人從八十年代剛結婚沒兩年就想離婚,結果從車間主任到廠裏的黨委書記一層層地給她做思想工作,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最後為了活命不得不暫時放棄離婚。

結果呢,結果就是她痛苦了幾十年,患上了抑郁症,幾度自殺,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她用半生完成了領導口中的“家庭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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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秋萍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堅定地拒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二十六歲不是六歲,他能摔我女兒一次就能摔第二次。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生了我女兒,我就得對她負責。”

民政局的辦事員也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這個時代農村重男輕女的現象太常見了。生下來被悶死淹死掉的小丫頭就沒絕過。可這也不是他們民政局能解決的問題。

她犯難道:“可如果你丈夫不簽字離婚,這婚也離不掉啊。”

周秋萍跟她請教:“那我去法院起訴離婚可行?”

沒想到辦事員直接搖頭:“沒這麽簡單。我這麽跟你講吧,五年前有個王永貞自殺事件,女方不同意離婚,直接在法庭上服毒了。還有個秦香蓮上訪團,後來驚動了中央,最後一例都沒離成婚。”

周秋萍急了:“可我是女的,我要離婚啊。”

辦事員年輕,還不會隐藏心裏的想法,看她眼神像是看傻子。

周秋萍回過神來,也是,古往今來婚姻自由對女方來說都更艱難。男的想離婚都離不掉,何況是女方?除非雙方都打定主意要離婚。

她忍不住失望:“那我女兒就沒活路了?我不耽誤他家養太子繼承皇位還不行嗎?”

辦事員聽了于心不忍,神差鬼使地冒了幾句:“嗐,這種事,有大舅子打的男方不敢不簽字離婚的。還有個是女的捉奸在床,跟男方分居兩年離婚成功的。”

周秋萍不敢指望自己的便宜哥哥,只能在後一種方法上打主意。她也不想抓奸,因為無論哪個女人跟馮二強這種家暴狂扯上關系都是悲劇的開始,她還不至于做出為了讓自己跳出火坑就将另一個女人推進火坑的事。

不過分居兩年倒是可以考慮。這時代交通不便利,人員聯系也不方便。要是她帶着女兒去個馮二強不容易過去地方待上兩年,這婚也就離成了。

剛重生那會兒她覺得兩分鐘都不能忍。可上輩子她花了八年時間都沒離成婚,這回要是兩年就能解決問題她也認了。

只要手上有事做,兩年其實也就是彈指一揮間。

就是應該去哪兒呢?深圳,對,現在去特區還要通行證,通行證定期要回原籍更換,一般人沒有深圳戶口根本沒辦法在特區久留。而她剛好又知道現在深圳好像已經有買房落戶政策了。

周秋萍越想越高興,她笑着跟辦事員道謝:“真謝謝您,要是沒有您,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辦事員可不敢承認:“我也沒幫上忙,您還是跟您丈夫多溝通吧。這男女平等,婦女也頂半邊天。這老了以後才曉得女兒的好。”

周秋萍只笑笑,跟人打了聲招呼便出了民政局的大門。

她擡頭看天,六月天真藍啊,太陽都要曬到正中央了還是這麽的藍,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事實上,她也笑了,她騎着自行車一路往前哈哈大笑。天熱,快中午了街上人不多,有人奇怪地看她,有人沖她吹口哨,她都滿不在乎,她實在太高興了。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體會到什麽是重生。

周秋萍沒有直接回村,而是騎車去菜場。

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去深圳買房落戶口,那就得掙錢。別說什麽來了就是深圳人,城市永遠不歡迎窮人。

知了猴只能夏天抓,而且也只花晚上那幾個小時的功夫。剩下白天那麽長時間,她完全可以再做點別的小買賣。她得先調查市場。

可惜中午時分的菜場已經到了蕭條的時候。大部分人要麽一大早出門買菜要麽下班以後再順路帶菜回家,這會兒連菜場外的小吃也收攤了。

周秋萍在菜場裏外轉了一圈,琢磨着自己明天得早點過來考察一番,才能盡快定下來做什麽生意。

哎,那首先要做的是得在縣城找個能落腳的地方。

周秋萍一邊走一邊思考,前面有人招呼她讓讓,收垃圾的車子來了。

周秋萍趕緊往旁邊讓。目光落在菜場垃圾上時,她頓時眼前一亮。寶貝啊,不要本錢的買賣居然直接送到了她面前。

這些從大白菜上掰下來的枯黃菜幫,将不能吃的地方切掉之後,剩下的部分可以腌泡菜。泡出來的效果比嫩菜心還好。

周秋萍上輩子開小吃攤時跟四川人學過腌泡菜。那會兒有客人沖着她的泡菜天天上她攤子上喝白粥。她做生意的第一桶金就是這樣積攢下來的。

周秋萍借口收菜葉喂雞,問人讨了個舊蛇皮口袋,也不敢十分挑揀,直接扒拉了大半口袋白菜幫子。

拎着口袋出菜場後,她才意識到肚子在咕咕叫。早上那兩個糖水雞蛋能支撐到這會兒,也真是奇跡。

周秋萍拿出搪瓷缸,去旁邊小飯店借開水。她身上還揣着三十來塊錢,倒不怕沒錢買吃的。只是剛才撿白菜葉子的事讓她想起上輩子剛做小買賣的經歷,當時真是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現在,兜裏揣着煮雞蛋,阿媽還給她塞了炒米。泡上開水,有米有蛋,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一樣不缺,她又何必再浪費錢另買吃的。

這會兒已經過了中午最熱鬧的飯點,周秋萍進小面館時,裏面只零星兩三位客人。她在門口停好自行車,徑直走向櫃臺,未語先笑:“老板,我能倒杯開水嗎?”

店老板正撥弄算盤算賬呢,聞聲擡頭先是一愣,旋即笑出了聲:“秋萍是你啊,你怎麽上縣裏來了。”

周秋萍在腦海裏翻檢了一回,也不由得笑了:“嗐,大軍哥,是你啊。你不在礦上幹了?自己當老板了?”

王大軍家裏六十年代從江省省城臨江市下放到下河村,就住在周家隔壁。兩家的孩子也一塊上學一道上工。後來到了1978年,王大軍才頂了他爸的名額去礦上工作,一家人也回了縣城。

“嗐,啥老板,就是做個小本買賣。礦上早兩年就不行了,工資也發不出來。我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着吃飯,我跟你嫂子尋思着拖下去不行,就出來做點小買賣,好歹混口飯吃。”王大軍熱情地招呼道,“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條。”

周秋萍趕緊擺手:“別別別,大軍哥你別客氣,我吃過了,我就喝口水。”

王大軍倒了開水推給她,轉身往後廚去:“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好東西,你都進門了我還白水打發你,我媽都會罵死我。”

周秋萍想攔着又覺得沒必要拉拉扯扯,便笑着道謝:“那我正好嘗嘗王老板你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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