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桑晚慈站在門口, 在來之前她設想過等鹿知微開門之後自己要說什麽，做什麽。
她要抱抱鹿知微，問鹿知微最近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想她。
每一個細節就像劇本似的, 已經在她腦海裏想象好了。
但她就是沒想到，鹿知微屋裏還有別人。
一個陌生女孩，還叫鹿知微“姐姐”。
以往和鹿知微相處時，她還從沒聽過除她以外的人會這麽親近自然地喊鹿知微“姐姐”。
她忽然很難高興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捧在心上的珍寶忽然被別人奪走了。
怎麽會這樣？
才一個月，鹿知微就有別的妹妹了？
鹿知微真的就一點也不喜歡她？
她和鹿思嬌面面相觑。
面前的小姑娘長得秀氣可愛, 身上還有未涉世的青澀, 不難看出還是個學生。
學生……
她喜歡這種類型的？
桑晚慈輕輕皺動眉頭, 突然懊惱自己怎麽沒再早點遇見鹿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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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早個兩、三歲, 那她也是個頗有優勢的在校大學生。
鹿思嬌握着門把, 沒敢把門敞開。
她沒認出桑晚慈，就是覺得有點眼熟。
而且看她戴着帽子口罩，拿着水果籃，身後還放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又這麽精準無誤地報出鹿知微的的名字，便以為是鹿知微的什麽圈內朋友。
于是毫無防備地喊了鹿知微。
只是……這個女人的眼神看起來好像不太友好？
鹿思嬌心弦一繃, 忙将門又合上一點，最後只留出一條縫。
她張着大眼睛警惕地在門縫裏盯桑晚慈。
下次, 她一定不随便開門了！
桑晚慈看着她的動作：“……？”
她在做什麽？
難不成……她也把她當情敵？
她果然和鹿知微是那種關系？！
桑晚慈不由得抓緊了手裏的水果籃子，胸口像被壓了一塊巨石, 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鹿知微怎麽能……怎麽能這麽快就有喜歡的人了？
不行，她得聽到鹿知微親口承認才行。
“誰呀？”
鹿知微的聲音恰時響起。
桑晚慈的眼裏瞬間有了光。
鹿思嬌抓着門把，一邊防着一邊回頭：“我不認識。”
鹿知微邊擦着手，邊匆匆走到門口。
她沒什麽名氣, 剛搬到這裏也還沒人認出來，故而這一時之間，她也想不起來誰會上門找她。
她揚了一下下巴，示意鹿思嬌把門打開。
鹿思嬌猶豫片刻，還是乖乖照做了，動作小心翼翼。
門緩緩被打開，速度就像是被放慢了。
此刻正如偶像劇裏男女主重逢的場面，主角總是在不經意間，在意料之外遇見對方。
——她們終于又見到了彼此。
桑晚慈的裝扮對別人來說很成功，很少被認出來。
但那對鹿知微來說是失敗的。
因為她認得她的眼睛，不論在什麽時候。
忽然又見到了心上人，鹿知微的表情瞬間就開朗起來，就像一顆燦爛的小太陽。
“晚——”
她硬生生止住想要呼喊喜歡的人的沖動。
因為鹿思嬌還在，她不确定桑晚慈是否介意被鹿思嬌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轉而把桑晚慈牽進屋，關上門，張開雙臂，大大方方地抱住桑晚慈：“你來啦！”
桑晚慈背對着鹿思嬌，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過她想，既然鹿知微敢在這個女孩子面前這麽抱她，或許事情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的知微又不是三心二意的海王。
這麽想着，她就安心多了。
全身心放松下來，充滿眷戀地抱住鹿知微的腰：“嗯，來了。”
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很想你。
不知道你想不想我……
鹿知微把她的小行李箱放在門口，方便她走的時候帶走。
鹿思嬌看着兩人舉止親近，一看就關系特別好的樣子，頓時了然，也松了口氣。
只要沒有給她姐造成危險就行。
鹿知微心滿意足地抱了桑晚慈一小會後，趕忙松開她，牽着鹿思嬌的手到她面前，為她介紹：“這是我妹妹，叫鹿思嬌，今年大三，還在讀書。
“怎麽樣，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呀？”
鹿思嬌被誇得都不好意思了：“哎呀，姐……”
居然是親妹妹？
那她在那裏誤會個什麽勁？？
桑晚慈表情更加坦然了，她摘下口罩，主動伸出手，淺淺一笑，展示自己的友好：“你好，我叫桑晚慈，很高興見到你。”
鹿知微：“……？”
這麽直接突然的嗎？
我還以為你不想坦白身份？？？
鹿思嬌看着她的臉驚呆了。
卧槽，真的是桑晚慈！！！
她傻眼了，她懵比了。
誰能料得到來姐姐家裏過個周末還能看見這個咖位的大明星啊！
而且桑晚慈真的太漂亮了，漂亮到能把人看呆。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五官精致優越，根本無人可比，比她室友發在她們寝室群聊裏的照片還要漂亮。
這種人，光是靠臉都能吃幾輩子吧……
她默默在心裏感慨。
“你，你好……”鹿思嬌回得有點木愣愣的。
忽然間，她又想起應息澤和桑晚慈在微博上争她姐的事情。
她的腰杆瞬間挺直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桑晚慈，聲音清亮不少：“你好桑小姐，我是鹿知微的妹妹，親生的。”
鹿思嬌：“親生的”那三個字大寫加粗加橫線！！！
桑晚慈的笑容更友善了：“我記住了。知微的親妹妹。”
要的就是親生的，如果不是親生的，她還吃醋呢。
鹿知微反倒是哭笑不得。
怎麽還強調一句“親生的”，傻裏傻氣的。
鹿思嬌還沒忘記自己現在是不知道姐姐演員身份的人設，于是硬演了一把：“姐，你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呀？怎麽會認識大明星？”
桑晚慈立即看向鹿知微。
——你妹妹還不知道你是演員？
鹿知微不着痕跡點頭，又小幅度地搖了一下腦袋。
——嗯，不知道，不要露餡了。
桑晚慈輕輕颔首，結束眼神交流。
鹿知微思索片刻，瞎編了個理由：“啊，就是有一次做業務，剛好對接到桑老師他們了，就，這麽認識了。”
桑晚慈颔首附和：“嗯。”
鹿思嬌看着兩人一唱一和的，心裏就覺得好笑，但是面上不顯，絕不拆穿。
她本打算只要鹿知微坦白了，她就跟着坦白自己的馬甲。
她其實不知道鹿知微給自己設的度在哪裏。
是上一次熱搜就會告訴他們自己當了演員，還是成了主演就告訴他們，更甚至可能是拿了大獎才會對家裏坦白？
所以她把主動權交給鹿知微。
但現在看來，鹿知微似乎還不打算說。
既然鹿知微不打算說，她也就不拆穿姐姐了。
“哦，這樣啊，”她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去上個廁所，你們聊。”
鹿知微轉頭看了一眼桑晚慈手裏的東西，驚訝道：“你怎麽還帶東西過來？”
桑晚慈道：“張姐買的，你剛搬家，總不能空手來祝你喬遷之喜。”
鹿知微道：“人來了就行了，不用帶東西，咱們倆不用這麽客氣。”
桑晚慈聞言，莞爾一笑。
只要鹿知微把她當自己人，她就很高興。
鹿知微把水果放桌上，就放在鹿思嬌攤開的書旁邊。
“你吃飯了嗎，要不一起？剛好我們準備吃飯，米還沒下鍋呢。”
“好，一起，”桑晚慈一邊說着，一邊掃了幾眼鹿思嬌的書，問，“你妹妹在學習嗎？”
鹿知微點頭：“嗯，他們期末要到了，在複習”
桑晚慈了然地點了點頭，轉頭跟上她的腳步：“我幫你。”
不論鹿知微的新家有多大，只要有鹿知微在，桑晚慈都能很快适應。
她挽起袖子，熟練地給鹿知微打下手。
想起剛才的眼神交流，她洗幹淨手，關上水，問道：“你為什麽不告訴她你的工作是什麽？”
鹿知微探身看了看衛生間禁閉的門，回身看着桑晚慈道：“我本來以為她會自己發現的，畢竟我之前不是還上了熱搜嘛……
“我是打算她要是發現了，開口問我，逃不掉那我就承認。要是沒有，那我就等到能夠當主演了，粉絲多一點了再告訴她。
“姐姐是女主角，這樣說出去，她多有面子呀。而且我現在的粉絲不多，鐵粉還就一個，給她知道了，我怕家裏人會嫌棄我不行……”
桑晚慈支手撐在臺面上：“所以她沒發現？”
姐姐都上熱搜了，妹妹居然沒發現？？
鹿知微淡定道：“這孩子說過她不追星，似乎也不怎麽看微博，她身邊人又不知道我是她姐，沒發現也挺正常啦。”
桑晚慈默了默，忽然輕輕抱住她：“以後會知道的。”
她相信她一定能用自己的演技去發光發亮，不會再像從前一樣默默無聞。
“嗯。”
鹿知微沒有掙脫她的懷抱，小心翼翼地享受着。
喜歡一個人時，就是連一個懷抱都能被滿足。
這個擁抱沒有持續太久，僅僅是短暫地觸碰了一下彼此。
鹿知微轉頭繼續準備飯菜，洗米下鍋。
“不過，你怎麽過來的時候都不先告訴我一聲？”
桑晚慈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鹿知微失笑：“那确實是很驚喜。”
“知微。”
“嗯？”
鹿知微側首看向她，等着她的話。
“我想在你家留宿兩晚，可以嗎？”桑晚慈道，“我家裏沒人和我說話，後天我們正好又要一起去錄制節目，所以我就想……”
她面色從容，目光溫柔，看久了竟隐隐透着幾分可憐。
鹿知微看得怔愣，想起自己家現在也有兩間房了，幾乎想也不想就被美色蠱惑着答應了：“可以啊。”
桑晚慈笑容真摯：“謝謝知微。”
她不笑的時候已經足夠好看，一笑起來，鹿知微根本招架不住。
像天邊璀璨的繁星，又如倒映在清溪中的朦胧月，不論怎麽看都分外動人。
鹿知微面色微紅：“不用跟我說謝謝……”
又怕自己的心思暴露，她趕忙換了個話題：“郭導給你準了幾天假？”
“五天，”桑晚慈道，“拍完周日和周二的節目，我就回劇組了。”
其實周二的節目原本是在下周六，但因為節目組臨時有事，于是就跟他們商量好提前拍攝。
鹿知微在家休息，檔期空閑，什麽時候都無所謂。
反倒是還在拍戲的桑晚慈檔期緊。
“辛苦你了。”鹿知微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目露心疼。
“不辛苦。”
桑晚慈看見她心疼的目光，輕輕彎眸。
只要能見到你，就不辛苦了。
衛生間內。
鹿思嬌正靠在門口，拿着手機，等着她們說完話。
雖然有時候水聲會蓋住她們交談的聲音，但她也能聽個大概。
原來鹿知微現在不說是覺得自己粉絲少，怕家裏人嫌棄名氣不夠大……
鹿思嬌默然無聲。
她忽然不敢現在對鹿知微坦白自己就是喬喬了。
本來粉絲就不多，鐵粉才一個，結果還是自己的妹妹……這聽起來多少有點心酸，傷自尊。
所以還是以後再說吧。
等鹿知微的粉絲越來越多，鐵粉越來越多，多到就算沒有她這個小粉絲也無所謂的時候，再告訴她真相吧。
至于綜藝節目，她其實知道鹿知微周日和周二有綜藝要拍。
為了感謝她這一路的支持，鹿知微還委托經紀人送她門票了呢。
門票經過一番折騰，她倒是沒有掉馬，安安全全地都拿到了。
但是周日她沒空跟過去，至于周二……
門票是下午的，而她周二一整天就下午剛好有連堂課。
鹿思嬌：【窒息.JPG】
看來是注定去不了了。
不過沒關系，她不去，還有別的粉絲去。
雖然人不多，但總比沒有的好啊。
她等了一會，确定鹿知微和桑晚慈沒有再談工作的事，這才打開門走出去。
一走出去，手機就響起來了。
班群又發了新消息。
[班長]：因為湯老師有事，所以下周二下午連堂課調整到周三下午，大家不要忘了，周二不要傻兮兮地跑去上課哈~
[班長]：期末了，同學們都好好複習，老師劃的重點我都放群文件裏了
[班長]：另外，下周有事的同學可以提前來我這裏報備，周一我好去跟導員統一請假
[班長]：已經請過假的，沒重要的事情就不要一天到晚瞎請了啊，期末了就好好複習，別老想着跑出去玩，小心上導員的小本本，下個學期都不給你們請假了【拍拍腦袋.JPG】
鹿思嬌定住腳步。
眼中瞬間燃起希望。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他們的班長是如此的眉清目秀過！
她秒速點開班長的QQ。
[鹿思嬌]：班長我周二要請假，請一天！
[班長]：稀客稀客
[班長]：那你周一把假條給我就好了
[鹿思嬌]：好，謝謝班長！
她收起手機，喜上眉梢地回去繼續看書。
她現在要多看一點，把周三的複習量也提前補了！
鹿知微目送她滿面春風地回到桌子旁看書，看她那兩只腳還高高興興地晃悠起來，頓時一頭霧水：“？”
這小孩怎麽看個手機都突然這麽高興呢？
談戀愛了啊？
接着又看了一眼身邊漂漂亮亮的桑晚慈。
而且居然能對這麽好看的大明星無動于衷……
看來她妹妹是真的不追星。
…
吃完飯，洗完澡。
鹿思嬌坐在桌邊看書，桑晚慈坐在沙發上看劇本。
兩相無言。
鹿知微看氣氛詭異的沉默，主動提出給她們切水果吃。
桑晚慈是客人，她先給桑晚慈削了個蘋果，之後才是鹿思嬌。
鹿思嬌看在桑晚慈是客人的份上，就不計較這次的先後了。
不過她确實沒想到桑晚慈和自己姐姐關系這麽好，居然還會主動跑來跟她姐家過夜。
這要是被她們寝室的桑晚慈顏粉們知道了……恐怕下次也想跟來一起住。
“嬌嬌，”鹿知微開口提醒道，“看書別看那麽久，對眼睛不好，也該歇一會了。”
鹿思嬌甜甜道：“知道啦，沒事的，我再看一會就休息。”
還是姐姐關心我~
桑晚慈聞言，拿着劇本等鹿知微關心自己。
結果等了大半天都沒等來鹿知微的聲音。
桑晚慈：“？”
她也看了很久的劇本啊。
她的眼睛難道不值得她關心一句嗎？
有了親妹妹就忘了她這個親過嘴的妹妹？
鹿知微一回頭就對上桑晚慈殷切的目光。
鹿知微：“？”
桑晚慈面不改色地輕輕揚了一下下巴，示意她看自己腿上的劇本。
鹿知微瞬間意會，從善如流：“啊，晚慈你也別看了，剛從劇組出來就好好休息會吧。”
桑晚慈滿意揚唇，果斷合起劇本：“好。”
——簡直可愛得不講道理。
鹿知微在心裏感慨。
鹿思嬌：“……？”
她突然嗅到了一絲争寵的味道。
應該是錯覺，她如此想。
畢竟桑晚慈比她大，比她大的都算大人。
大人怎麽可以跟小孩子争寵呢？
不應該不應該。
一轉眼，睡覺時間就到了。
房間就兩間，人有三個，急需分配。
鹿知微是家裏的主人，桑晚慈和鹿思嬌都聽她安排。
她們都想跟她一個屋，都有話想跟她聊。
桑晚慈主動開口道：“讓思嬌住一間吧。”
鹿思嬌：“？”
桑晚慈有理有據道：“她要學習，自己住一間也方便。”
接着又道：“更何況我和你又不是沒一起睡過，睡一間也沒關系。”
鹿思嬌：“？？”
你們還一起睡過？？？
桑晚慈說完，定目看着鹿知微：“對嗎？姐姐。”
鹿思嬌：“！！！”
她怎麽還喊上了！
不行，我不能輸！
“不用的，晚慈姐是客人，客人就該睡一間。我不學習，我想跟姐姐一起睡，晚上好聊聊天。
“姐，我都沒跟你睡覺前聊過天呢……”
桑晚慈：“……”
——是個勁敵。
鹿知微：“……”
不是，她倆為什麽忽然争起來了？
就兩個小房間有什麽好争來争去的嗎？
她不懂，她不明白。
但只要離譜系統不在這個時候搞事就行。
她可不想在親妹面前丢人。
桑晚慈和鹿思嬌仍在在暗中較勁。
一個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回劇組，得把握機會。
一個覺得自己從沒有和姐姐睡一起聊過天，也得把握機會。
客房在一夕之間被打入冷宮，鹿知微的卧室成了香饽饽。
鹿知微倒是沒想那麽多，果斷把桑晚慈放在客房。
“晚慈，你是客人，應該單獨一間。
“嬌嬌你這兩天就跟姐姐睡，可以吧？”
鹿思嬌就像贏了一樣，笑容燦爛：“可以，我沒問題！”
桑晚慈：“……”
她開始不喜歡鹿知微家裏有人了。
這嚴重阻礙了她和鹿知微交流感情。
…
勝者鹿思嬌刷完牙，歡天喜地地爬上床，鑽進被窩裏，躺在內側。
鹿知微随後躺下來，幫她掖好被角：“蓋好被子，小心別着涼。需要留燈嗎？”
鹿思嬌搖搖頭：“不用不用，你全關了吧。”
“咔噠”一聲。
世界驟然沉入黑暗。
唯有窗戶還在散發着清冷的光，像溫柔的月光被拉扯成一張四四方方的畫定格在牆上。
黑暗中，鹿思嬌輕輕開口：“姐……”
鹿知微回應她：“怎麽啦？”
鹿思嬌問道：“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鹿知微也不知道自己過得究竟算不算好。
只能說，除了透明和貧窮以外，也沒什麽煩惱吧。
“還不錯，”她這麽回答，“能吃能喝能睡，身體健康。”
鹿思嬌“噢”了一聲，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開口道：“那，你新年的時候為什麽不回家呀？是因為太忙了嗎？”
“……”
這次沉默的是鹿知微。
為什麽不回去？
因為父母沒有問過她要不要回去，因為感覺自己在家裏依舊可有可無，因為仍舊不被需要。
所以她不回去，也不用回去。
“嗯，太忙了。”她笑着說。
她知道這個家沒有她也能過得很好，很快樂。
鹿思嬌又好奇道：“那你之前的新年有回來過嗎，還是都沒空？”
回去過嗎？
回去過的。
就在某一個新年裏。
她也忘了那時候是心血來潮，還是被別人一家和睦的氣氛刺激到了，就是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想看看家裏人會不會歡迎她的到來，會不會其實也需要她。
那天她坐了很久的車才到小區門口。
她還記得那天下了很久的雪，走路都深一腳淺一腳的。
一路走來，大人小孩都穿着新衣服，家家戶戶喜氣洋洋。
她裹着前年買的羽絨服，裏頭穿着自己買的最貴的衣服，孤獨地朝着記憶裏的家走去。
她家住在一樓，有個很大的陽臺，站在外面就能看見裏面的擺設。
還能看見她的父母和妹妹穿着紅色的新衣服，溫馨地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的場面。
三個人有說有笑，和氣融融，團圓美滿。
仿佛……再加一個人就多餘了。
她不自覺停住腳步，立在雪地裏，任白雪飄落在肩頭。
一場寒風飄搖而過，她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就像被吹散了回家的勇氣。
是她想多了。
這個家不需要她。
這個世界也不需要她。
她不該貿貿然闖進別人的生活。
于是她又灰溜溜地折返回去。
低着頭，踩着來時的腳印。
無人問津。
電視機的聲音從各家各戶裏傳出來，飄蕩在她的耳畔。
她聽見主持人們嘹亮欣喜地沖屏幕前的觀衆說：“祝大家新年好——”
聽見歡聲笑語。
聽見一年裏最喜慶熱鬧的日子在向世人致意。
除了她。
眼眶驀然一熱，一滴淚無聲掉了下來。
“新年好……”她輕輕地對自己說。
她擦幹淨眼淚，又繼續往前走。
茫茫雪夜裏，覺得一個人走路太孤獨了，她還給自己唱起了“新年好”。
就是唱着唱着就跑調了，還得把眼淚擦幹才能繼續唱。
于是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主動回去過。
她不會再不自量力了。
思緒拉回，她輕笑一聲：“嗯，都沒回去過，工作一到新年就特別忙。”
鹿思嬌也不知道鹿知微在當演員前做過什麽工作。
她這麽說，她也沒辦法反駁。
“那你下次能回去嗎？”
鹿知微笑道：“怎麽這麽想讓我回去？怎麽了，爸媽要我回去嗎？”
提到父母對姐姐的态度，鹿思嬌就生氣。
她又不想說出來讓姐姐難過。
“爸媽沒有說，是我想讓你回去，我想跟你一起過年。”
她不知道鹿知微為什麽不回家，不知道她為什麽很少跟家裏聯系。
或許是因為父母，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不管因為什麽，她都不想去深究，她只是想跟姐姐一起過個新年。
她想一家四口，團團圓圓。
“以後會有機會的。”鹿知微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鹿思嬌表情開朗了。
接着空氣又沉默了片刻。
鹿思嬌聽見鹿知微遲疑着問了一句：“思嬌，爸媽有沒有問過我？”
“……”
鹿思嬌沒有回答。
但至少她知道了一件事：她爸媽從沒聯系過鹿知微。
“啊，看你這個反應，那就是沒問過了。”
她明白了。
原來不論有沒有透明體質，她都不會被父母放在心上。
“姐……”鹿思嬌輕輕地喊了一聲，她怕鹿知微難過。
鹿知微又好奇道：“思嬌，爸媽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們到底是怎麽看我的？”
鹿思嬌頓了頓，而後轉身面對着牆，猶豫再三，說道：“沒怎麽看你，他們就是覺得你是個不用父母操心的小孩……”
因為是不用操心的小孩，所以就直接不去關注嗎？
鹿知微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
思索一番之後，幹脆就不說了。
算了，沒關系了。
反正她在別人眼裏，也當慣了天生不值得被關注的小孩。
她無聲失笑，然後就聽見鹿思嬌很不服氣地說了一句：“這不對。”
“什麽？”她沒反應過來。
鹿思嬌看着牆面，語氣裏滿滿的都是不服氣：“就算你獨立，就算你不用操心，做父母的也不該對你不聞不問，再怎麽樣都是自己的小孩啊，憑什麽這麽冷待你？
“你也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好不好？”
鹿知微愣住了。
是啊，她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憑什麽冷待她？
憑什麽？
鹿思嬌越想越氣。
“這就是不對！
“不行，等放假回去，我得給他們上一課。
“不行就吵一架！”
父母這個亂七八糟的觀念，她必須給他們糾正過來！
鹿知微聽着聽着，忽然笑了。
心裏還有點暖暖的。
不論怎麽說，能有一個維護自己的妹妹，她還是很感動的。
“好啦，不要生氣，不想這些了。”鹿知微含笑輕輕拍着她的手臂。
不想這些，那想什麽？
鹿思嬌稍加思索，忽然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轉身面對她，提了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問題——
“姐，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