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Chapter.04
隊長岡村建一趁教練出去接個電話的空當，神神秘秘地從包裏掏出一瓶酒，匆忙管服務生要了個瓶起子就開了。酒的顏色跟水一樣，但只要稍稍湊近就會聞到濃郁的酒香，度數一定不低。
他把幾個人的杯子都滿上，然後催促大家快喝。
“趁教練還沒回來，我們幾個趕緊爽一爽。”
“你沒事吧，是不是又被妹子給甩了啊？”副隊長福井健介不高興地皺着眉頭，不過嘴上這麽說，他似乎也很久沒嘗過酒的味道了，眼中閃爍着饑渴。
“安啦，別管我了，反正難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了還不好好喝一頓？反正我是決定了，等教練回去，我就帶大家去第二攤，我這邊認識一個酒吧老板，就算是高中生照樣讓進，怎麽樣，哥幾個去不？”
辰也下意識看向了一邊埋頭吃烤肉的敦，後者沒什麽反應，只是聞了聞杯子裏的酒，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并沒有流露出厭惡的情緒。
岡村建一高興地率先舉杯，說了一點祝酒詞，然後表示了一下對辰也的歡迎，然後大家碰杯，一仰脖幹掉了整杯的酒。
“啊……忘了說，這是我爸的存貨，雖然剛開始沒什麽，但後勁兒挺大，所以我才敢帶出來現在喝，一會兒回去的時候都小心點啊。嘛，不過我覺得你們幾個也不是一杯就倒的家夥啦。”
辰也舔舔嘴唇，酒的味道有點苦。日本的酒他已經很久都沒喝過了，說實話，在美國的時候他的酒量一直很不錯，雖然不吸煙，但也跟着朋友們坐在路邊喝過幾次。他喜歡打籃球，徹底流過汗以後腦子會清醒不少，但沖個澡之後就會覺得很空虛，仿佛身體上少了什麽一樣。但喝酒就不一樣，烈酒沖過喉嚨，熱辣辣地滑入胃裏的感覺，以及那過後讓人恍惚如墜五裏霧的飄忽，都能讓他把那些煩惱抛諸腦後。
大人為什麽喜歡喝酒，他總算是明白了。
沒有壓力就沒有尋求解放的欲求，而這壓力是自作自受的結果。
日本酒跟啤酒不一樣，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無法描述，但那感覺就是不一樣。
現在，在這裏，不管大家都是因為什麽原因，或者背負着什麽壓力想喝酒，都已經無所謂了。
放下杯子，教練走進來抱歉地說家裏有點事情，他先回去一步，接下來岡村建一帶着大家繼續，但是回家別太晚，到家給他去個短信。
隊長很是熱情地送走了教練，然後計劃通的他一臉勝利的表情，揮手招呼隊員們一起去第二攤繼續喝。
明明是日本高中生啊……還以為會比美國那邊收斂很多，看來不管到了哪裏，人本質上還是很相似。
辰也正在猶豫要不要跟着去，左邊肩膀卻傳來一陣沉重而熟悉的壓力，一扭頭，正好看見敦靠着自己，睡得正香。
隊長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湊了過來，頭疼地看着敦：“啊……偏偏是紫原。”
辰也微微揚眉，詢問地看着他。
“看他平時那麽強，而且又能吃長得又高大，還以為他酒量一定不錯，沒想到第一個倒。這裏誰也不知道他家住哪，現在這個……”
“我來送他回去，我知道他家在哪裏。”
隊長瞪大了眼睛。
“啊，其實我們可以一起扛着這家夥的。”福井說着就想上來搭把手，被辰也輕輕揮開了。
“抱歉，其實我可以支撐着他的，雖然可能看起來并不是這樣。”
福井呆在原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而且大家剛喝了酒，一定很想繼續吧？岡村同學，請你帶着大家繼續吧，我來送敦。”
“可是，這畢竟是為了歡迎你才……”
“那我先告辭了，明天見。”
随手打了一輛車，好不容易把敦塞進後座，辰也坐上了副駕駛，對司機說了自己家的地址。
他并不知道敦的地址，他們見面統共也沒有幾次，但他并不想讓別人來接手敦。
一種陌生的沖動驅使着他，不能放着敦不管，就像那個雨夜，不論如何，至少要讓他呆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不知道能去哪裏的話，那就回家吧。
往後看了看，敦還睡得很熟。
現在先好好睡吧，敦，雖然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現在就請好好休息吧。
等回家了，等你醒了，我再好好跟你說。
辰也在家裏左翻右翻總算找到了幾包還沒沖過的咖啡粉，也不知道敦喜歡什麽樣的，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多加了牛奶，就算不合他口味也沒辦法。
敦正在卧室睡覺，此時天很晚了，辰也正想着要不要搖醒他叫他給家裏打個電話，就聽見廚房門口傳來了拖鞋的啪嗒聲。
敦歪歪斜斜地靠在門邊看他沖咖啡，垂眼惺忪地打了個大哈欠，揉了揉眼睛，活像個超大號的熊孩子。
“你應該給家裏打個電話，想回去的話我給你叫輛車。”
“不想回去。”敦如此嘟囔着，“我跟家裏人說，在室仔這裏過夜，明天一起去學校。”
“……已經說過了嗎？”
敦點點頭，一步三晃地晃到辰也身邊，撒嬌般把身體靠在辰也身上，頭搭上了他的肩膀。
深深地吸了下鼻子，敦輕輕地說：“好香。”
耳邊響起的聲音很有質感，輕飄飄的語氣裏帶着淡淡的溫柔。
辰也沒去看他的表情，但他覺得敦在笑。
“你很重喔，敦。”
“哦。”
敦沒動地方，辰也嘆着氣去推他的頭。
“好歹我也大你一年啊，就學弟學長的關系來說，你也應該多少尊重我一點吧？”
平時也就算了，在學校裏竟然也不用“前輩”和敬語之類的，只叫他“室仔”不說，還像對待同齡人那樣親密，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轉學生的關系敦才這麽看自己，還是因為他是從一年級生的二隊上來的，敦才這麽沒有防備呢？
“你讨厭這樣嗎？”敦認真地問。
辰也不說話了，敦從他身邊走開，抱過咖啡杯坐在椅子上，嘴唇貼着杯壁輕輕吹氣。
“我不想像對待高年級那樣對待你，總覺得那樣室仔會離我越來越遠。”
敦這樣說着，喝了一口咖啡。
“好喝，這是室仔喜歡的口味吧？”
“恩……”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不知道為什麽，等你醒來後，看着你，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腦海中浮現出岡村建一等人的臉，他們都是心地善良的同學，并沒有抱着惡意，但辰也在那個時候下意識地對敦産生了保護者的心情。
為什麽呢？
他們只是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罷了，辰也卻以為敦被傷害了。
長得那麽高大，卻總是給別人添麻煩——他們一定是這麽看待敦的吧？
不合群的天才，看不起別人，孤高的孩童，就連喝醉了都被頭疼到底要怎麽送回家，就好像燙手山芋一樣，辰也是這麽解釋大家對敦的看法的。
但其實不是的吧？
大家并沒有惡意，其實是辰也自己混入了悲觀的痕跡，然後自作多情地充當起了敦的保護者吧？
其實是同情嗎？
是自作多情吧。
自己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糾結着，想着如果不和大我決鬥的話就毫無意義了，自己就根本的不到解脫了，但其實到頭來一直在糾結的，就只有自己吧。
人活得還真是累啊。
“吶，室仔。”
敦用咖啡杯焐着手，擡頭看着他，臉上毫無表情。
“你讨厭帶我回家嗎？”
你在說什麽啊？讨厭的話，不就不會主動帶你回來了麽？
敦直直地望向辰也的雙眼，辰也握緊了咖啡杯，還在袅袅上升的熱氣熏得他有點想流淚。
“我一點都不讨厭，既不讨厭你，也不讨厭帶你回家，敦。”
他單手捂住眼睛，不想讓敦看見此時自己眼中含淚的樣子。這時他還慶幸還好有留長了一邊的劉海，省得還要特意放下杯子去擋。
無論是誰都需要一個歸宿，而我希望我能成為你的歸宿。
他只是這麽想。
因為我知道孤獨的滋味，所以我不想看着你也陷入與我相同的孤獨。
起碼不要因為我……
劉海被一只大手掀開，黑色的發絲從指縫間蹦出，辰也吃驚地下意識松手，一下就看見敦近在咫尺的臉。
“你果然在哭啊。”
“啊啊，別跟別人說啊。”
“不會說的，這是只有我知道的……室仔的另一面哦。”
“我……并不想流淚的，但我停不下來。”
“我知道的。”
像是想要安慰他一般，敦從他手裏奪過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後笨拙地伸手環抱住他，讓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前。
“不想讓我看見的話，就暫時這樣一下吧。”
能感受得到。
能感受到敦的心跳。
“室仔你不要讨厭自己哦。”
诶？
“讨厭我也好，不……哪怕是讨厭我，恨我也好，不想見到我也好，一定不要讨厭你自己。”
敦靜靜地加重了力道。
“不要讓我再看見室仔的這種表情了，不然的話……如果不是因為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辰也虛弱地笑了。
“原來你不喜歡啊。”
“誰會喜歡看別人哭啊。”
“說的也是。”
“所以室仔只要笑就好了啦。”
“不過勉強笑的話，心裏會很難過哦。”
“……啊，真是！”
辰也伸手拍了拍敦的腦袋，力道很輕。
“我知道的，敦也一樣，不論是想哭還是想笑，在我面前展露最真實的一面就好，不要壓抑着自己就好，不要防備着我……就好。”
另一邊，二丁目的某幢房子裏，緊抱雙臂的教練怒視着自己的手機。
“紫原也就算了……為什麽冰室君也不來短信報平安啊，難道還要我親自去問‘你們到家了沒’嗎！”
明天訓練加量好了，教練疲憊地撓撓頭，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