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Chapter.08

辰也打工的地方是一家不大的花店，店在一處比較偏僻的街角，雖然不是很有名，辰也卻覺得這裏很适合他，很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他的工資是按小時計算的，每周六周日他都會來這裏整理花束，修剪枝葉，為客人的花束和盆栽做裝飾。開始的時候的确是不上手，後來漸漸就習慣了，做得竟然比一些老員工還要精美。

老板時常稱贊他的工作能力和審美能力，說什麽“好像被冰室君呵護過的花朵都會精神飽滿”之類的甜膩的話，他都一笑置之，而別的員工也私下裏都說客戶多了起來的主要原因還是辰也，有他這麽一個标準帥哥在店裏放着，就算不出去打廣告，女性們也會被他的氣質所吸引，源源不斷地來到店裏。

他對每個來店裏的客人都露出溫柔的笑，下班之後偶爾還會點起一根煙，獨自坐在公園的秋千上發呆。

辰也并不是為了叛逆才抽煙喝酒，他純粹是認為在自己的時間應該幹點讓自己舒服的事，但一旦要辦正事的時候，他都是認真無比，毫不含糊。

有人會說他有點早熟了，如果他聽到這話，多半會聳聳肩，說這也沒辦法吧。

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已經是以一個兄長的自覺生活着了。

最近跟母親通話的時候，她開始時不時帶來父親別扭的問候了。

雖然經由母親的口說出來的話是那麽貼心，但辰也知道父親的原話一定不是如此直白，也就是母親才能準确地解讀出其中含義并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

生活都步入了正軌，打工積攢的錢足夠支付生活的費用，隔壁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傳來□□時激烈的□□聲，這讓辰也休息的時候安心不少。

一切都順利地進行着，但他自己的心緒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現在他的心情已經跟剛一頭沖勁回到日本的時候截然不同了，這是肯定的。

現在他的心裏很淡然，早已不見了當初的沖動，只有一個做了結的念頭存在着，其他的都被生活的節奏和細節漸漸沖淡了。

但是就在最近，這股淡然被一顆石頭砸得泛起了小小的漣漪，雖然小，但就是無法停止。

“我喜歡你哦，室仔。”

大拇指下意識擦過略有幹澀的嘴唇，辰也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敦吻過來的時候嘴唇還很濕潤，那之後天氣越發幹燥起來，嘴唇也開始變得幹澀。辰也知道舔的話只會加重幹燥，但他控制不住，就是很想一遍遍地舔着被敦吻過的地方。

而在那之後，敦又仿佛逃避着他似的，一連好幾天都刻意避開他。

這時候辰也才真的感受到了敦內心可愛的一面，害怕被拒絕一樣地，害羞一般地逃離，同時他這個人又很坦率，有什麽話就說什麽話，從來不會多加掩飾。

那就是說，他對待喜歡的人是特別的嗎……

辰也每每想到這裏，嘴角就不由得蕩開愉快的微笑。

現在，他下了班回到家脫掉外套，把嘴裏叼着的煙頭按到煙灰缸裏撚滅，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卷起襯衫的袖子走到廚房的窗邊，伸了個懶腰。

以後要是成為上班族的話，估計也會過着跟這相似的生活吧？

夕陽的光芒溫柔地透過小窗子照進來，在穿着白襯衫的辰也身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暈。

……好溫暖，深秋的陽光好溫暖。

今晚做什麽飯菜好呢？辰也稍微思量了一下，決定試試一直都不太擅長的蛋包飯。

也許是覺得身邊太安靜了，他把收音機打開，這個機器前不久剛被他拿去樓下老大爺那裏修好，現在完全沒有了沙啞的雜音。打開收音機就聽到了舒緩的音樂，辰也把圍裙系上，又把帶回來的蔬菜挑出來洗幹淨。

傍晚，一幢公寓，一臺收音機，一首老歌，一個人。

辰也卻覺得很放松，他想，回來這裏一個人生活一陣子還真是個正确的決定。

明天又是周一，距離跟大我的交手也沒多少時間了，必須趕緊在部活的時候加緊練習。

洗碗槽裏的盤子碰着碗，發出清脆的，叮叮咣咣的聲音。

天氣很好，最近氣溫陡然下降，可能不久以後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就會降臨。家裏不久之前承蒙房主照顧，收了一套二手的被爐，這樣冬天的時候至少就不會太冷。

辰也戴好手套，把圍巾甩到身後，拿上書包就準備出門。

門外的世界色彩鮮明，不過不同于春夏的活力和生機，現在目光所及之處的景象一片殘花敗柳，顏色濃重而深沉，走在這樣的色彩裏不禁讓人産生了一種回到夢境的錯覺。

寒風吹到臉上，初次的清涼漸漸蒙上了刺骨的鈍痛感，辰也在等電車來的時候不由得把臉又往圍巾裏縮了縮，順手把肩膀上的書包又往上提了提。

下了電車，他像往常一樣走上了通往學校之前那條長長的坂道。

道路兩旁的樹基本葉子都掉光了，僅剩的幾株也是忍冬之類在嚴寒中也能茁壯成長的植物。辰也身邊不時地響起自行車的鈴聲和同學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他獨自一人走着，看着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憐惜。

就在拐角的地方，他看見了敦的身影。

敦有着異于常人的身高和一頭紫色的頭發，所以在拐角看見他的背影時辰也很确定那就是他，還很是開心地想來個久違的打招呼，可腳剛擡起來就落下了，辰也越過敦的後背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一個女孩子，這女孩有點眼熟。

梳着雙馬尾，看起來活潑可愛的女孩，那擡起頭直率地望向敦的雙眼也很堅定，說不定她是個大膽而有主見的女孩。

辰也下意識地——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躲起來——躲在了一株掉光了葉子的大樹後面，在這個位置剛好能看見拐角處的敦和那女孩兩人的身影。

女孩說了什麽，然後也不知道敦是怎麽回答的，就看見好一會兒那女孩都凝視着敦，慢慢地低下頭，然後鞠了一躬跑開了。

怎麽搞的，告白現場？

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辰也突然很在意這個問題，不由得開始變得越來越焦躁。

手機響了，辰也打開一看，是敦的短信。

——室仔，你就在附近吧，出來吧。

這……明明挑了個最不會被發現的位置，敦到底是怎麽感應到的？

沒辦法，辰也只好走出來。一邊往敦那裏走，他一邊就發現了敦所在的地方有一棵樹，那棵樹上少見地還有着一大片沒有掉落的，枯黃的葉子。

他試探着喊了敦一聲，後者慢慢轉過身，看到辰也的一瞬間轉而盯着地面。

“室仔真的在啊，我本來看見你上了坂道想在這裏等你，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怕你走了，就試探性地發了個短信，想不到室仔你真的在。”

這是敦對他避而不見之後第一次跟他說話，本來辰也應該很高興，但他眼下有更想知道的事情。

“你跟那女孩……認識？”

“哦，她是我同學啦，剛在跟我說話。”

“你們說了什麽？”

不安的焦躁緊緊地攥住了辰也的胸口。

“她是來跟我告白的，說喜歡我很久了。”

一瞬間，辰也的手腳變得冰涼，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是怎麽回答的？”

敦沒說話，只是終于把目光從地面移到了辰也的臉上。

“我在問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不自覺提高的聲音吸引了路過的學生們好奇的目光，敦左右看看，拉起辰也往角落走去。

辰也甩開了他的手。

“別這樣，室仔。”敦慵懶的聲音不鹹不淡地響起，“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她就突然說不用現在回複，請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心中的石頭落了地，辰也扶住額頭，緊張感全數退去後只剩下對剛剛失态大喊的後悔，他靠在爬滿了枯藤的石壁上，把心中的悶氣随着一聲沉悶的嘆息全都吐了出去。

他的氣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段飄渺的白霧。

“室仔，你也一樣……”敦靠近了些，他一只手撐在辰也腦袋邊上，俯視着辰也的眼中閃爍着難以捉摸的情緒，“不用現在立刻回答我，我會等的，我也想再給你一點時間。”

辰也幾乎要沖口而出，他不需要什麽多餘的思考時間，他現在就可以回答。

但話沖到喉嚨口，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只是點點頭，敦盯着他看了半晌，抽離了手臂轉身走了。

距離第一節課上課還剩不到10分鐘，該是全速跑去學校的時候了，但辰也像是被敦的話釘在原地一樣，一步也挪不開腳。

他應該好好考慮一下的，因為，他是個兄長。

正如那女孩留給敦的時間一樣，敦也給了自己選擇的機會和考慮的時間。辰也的腦子一團漿糊似的，剛才一瞬間被他抛開的所有理智和成熟，現在一點一點地都被他找了回來。

如果敦沒有遇見他，沒有喜歡上他的話，那現在應該會跟一個女孩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吧？

遇見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不容易，尤其是對敦而言珍惜他的女孩難能可貴，也許這麽真心對他的女孩再也不會遇見第二個了。他們兩個畢竟是同性，真的在一起的話難免會引起非議，讓敦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女孩就不一樣，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像隔壁以前那對情侶一樣整天□□都不會比敦和辰也之間公開的一個吻來得更讓大家震驚。

辰也不止一次地問自己，是他束縛了敦嗎？

就像那兩個用肉體束縛着愛情的人一樣，現在他在用敦的感情束縛着他的未來嗎？

不行啊，辰也咬緊牙關這麽告訴自己，我是年長者，我必須深思熟慮，我必須考慮敦的未來，他跟我不一樣，我只要這麽一個戰場，這麽一場戰鬥就夠了，但他還有很遠很遠的路要走。

學校的大鐘打響了第一節課的鈴聲，而辰也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這麽下去，敦會毀在自己手上。

要是再這麽不顧後果，意亂情迷下去的話。

啪地一聲輕響，頭頂上的一片枯葉掙脫了最後的束縛，輕飄飄地落在辰也制服的領子上。

TBC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