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Chapter.09
“冰室君？”
“啊？啊……是，老師。”
“冰室君沒問題吧？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申請去保健室哦。”
“我沒事的，謝謝老師。”
辰也緩緩地重新坐到座位上，講授數學的田本老師擔憂地一手擡了擡厚厚的眼鏡，既然辰也說沒事那他也不好堅持什麽，只是随着辰也的落座，底下的同學開始了驚訝的竊竊私語。
——喂，是那個冰室诶，他居然會上課走神，還不止一次！？
——冰室君，沒事吧？總覺得他今天很累的樣子，或許還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較好。
随手抓起鉛筆在手指之間旋轉着，辰也翻開教科書正在講的那一頁，卻很反常地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明明就應該是什麽時間做什麽事，只要是做上了事就要心無雜念地專心完成，辰也一貫以來的處事原則在今天算是完全崩毀。
完全，沒有辦法不去想敦的事，不去一遍遍地在大腦裏回放敦說的話，不去來來回回地考慮敦和自己的未來。
我應該成熟，至少要比敦更成熟，因為我始終是個年長者。
啪嗒一聲，鉛筆從他指尖滑落，彈了幾下之後骨碌碌地滾到了身邊同學的腳邊。
“謝謝……”他從同學那裏接過鉛筆，抓過自己平時用來一絲不茍地記筆記的本子，開始漫無目的地寫着零零碎碎的話，那是他腦子裏飛速閃過的幾個念頭。
第一，果斷地拒絕敦——敦跟那女孩交往——幸福美滿的人生。
第二，繼續跟敦保持暧昧關系——敦無法跟女孩交往——自己獲得幸福——敦被責難，不會幸福。
第三，接受敦——敦無法跟女孩交往——兩人都無法獲得幸福。
夠了，辰也放下鉛筆，單手把紙撕下來揉成一團，貼在額頭上，他苦悶地閉上眼。
答案不是早就已經很明顯了嗎？
“老師。”他突然出聲打斷了老師的講解，并高高地舉起手，“抱歉，我想我果然還是去一趟保健室比較好。”
田本老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還是同意了，辰也直接站起來就走，左手還緊緊地攥着那張被揉成一團的紙條。
本來辰也倒是沒怎麽想去保健室，倒是想去天臺坐坐，但現在這個時節不僅風大而且很冷，如果只身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天臺發呆無異于沒大腦的自殘行為，那裏根本不是想事情的好去處。
想來想去，辰也只好去了保健室，意外的是，當他來到保健室的門口時，門并沒有關上。
門裏面有什麽人對話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他略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那麽，小林同學還是要注意休息的哦，雖說課業重要，可例假期間在教室疼暈這種事，還是少發生為妙哦，藥都吃了麽？”
“是的，藥剛才配着溫水都吃了，謝謝老師。”
“恩，那你先去床上躺着吧。”
“不了，我馬上還要回教室學習……”
“哎呀，雖然作為一個老師說這種話有點那個，但小林同學，可不能為了多看心上人幾眼就死撐着在教室坐着啊。”
那女生不說話了，辰也尴尬地立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像今天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偷聽別人說話，這可真是……
良久，小林幽幽道：“難道我愛慕紫原同學的事，整個學校都知道了嗎？”
辰也的指尖微微一顫。
“怎麽說呢，你每天做的那麽明顯，是個人基本就看得出吧？好了，聽話乖乖去躺着吧。”
“……是。”
聽那女生終于點頭的辰也松了口氣，擡起僵硬的腳邁進了保健室的門，保健老師一看見他就露出不加掩飾的驚訝神情。
“哦呀，這不是冰室君嗎？難得看你來一回呢，哪裏不舒服嗎？”
“其實有點頭痛，不過我躺一會兒應該就沒關系了。”
“正好空出來個床位，其實一共也就兩個床位啦，你可不要對人家女生動什麽心思哦。”
老師調侃着辰也，拍拍他的肩膀把床位指給他看，然後說校長因為一起校內打架事件要把他叫過去問話，請辰也自便，就飄飄然出了房間，順手鎖了門。
“冰室辰也？”
很少聽見人叫自己的全名，辰也順着聲音看去，只見自己的床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女生，令他震驚的是，這女生就是今早跟敦告白的那個。
等等，這個聲音……
他盯着那女孩看了一會兒，突然心裏一亮，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
“你是……那個時候的？”
女孩——也就是小林——抱起雙臂點點頭算是承認：“沒錯，我就是你剛去籃球隊報名時遇見的人，你還記得我朋友美佳子吧？當時她還死命拉住我呢，說是我眼光有問題，居然沒有看上你而選中紫原同學什麽的，‘那種傲慢的家夥哪裏好啦？’當時她是這麽跟我說的。”
小林短促地笑了一聲，辰也覺得她的笑裏帶着一點點的無奈。
辰也開玩笑般地說：“那麽，現在你後悔了，想來追我了？”
“怎麽可能啊，就在今早，我對紫原同學正式告白了。”
辰也臉上最後的一絲笑容消失了。
“不過我想具體過程你大概已經聽紫原同學說過了吧？”
小林的盯視令人不舒服，但這個女孩就像敦一樣有什麽心裏話都敢于說出口，沒有半點掩飾和虛假，就是這一點讓辰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他跟我說了一點，具體怎樣我沒有多問，也沒有必要打聽別人的私事吧？”
“其實我是知道的哦，紫原同學不喜歡我，他有心上人這件事。”
小林走到他身邊一屁股毫不客氣地坐下來，一手拄着臉看着辰也，目光中帶了一絲嫉妒和羨慕。
“我看着他已經快滿一年了，所以我很輕易地就知道他真正在乎的是誰，他心裏真正想要的是誰。但就算如此，我還是向他告白了，并不是我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什麽的，而是我想要保護他，從這個泥淖裏把他救出來。”
辰也無言以對，只好低頭看着自己握成拳頭交疊在一起的雙手。
“其實美佳子問我到底看上了紫原同學哪一點，我想也許就是從不虛僞這一點吧，他從來不會說僞善的話，不會用暧昧的态度蒙混過關，他是個幹脆的男人，所以我欣賞他，愛慕他。美佳子常常說我就是那種口無遮攔型的人，但就是很坦率，我想我大概跟紫原同學是一個類型的，所以才會加倍欣賞他吧？”
小林原本充滿元氣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低下頭，兩只手抓着自己的馬尾辮。
“都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怎麽到了我們幾個這裏，這個定理就各種意義上的失效了呢？”
她比了一個U的手勢，苦笑了一聲。
“不過說到底，我跟紫原同學還是磁鐵的同極吧？我們無法在一起，因為他的心根本不在我這裏。”
她擡起頭，定定地凝視着辰也的雙眼，這一回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認真。
“即使如此，即使他還是會選擇你，冰室辰也，你自己又是怎麽想的呢？如果你對紫原同學并沒有相當負責的覺悟的話，那就請你放他自由。”
辰也艱難地吞咽口水，手指緊緊地抓住了床單。
“你明白的吧……這其實，對你們兩個都好。”
小林說完這句話就起身，最後看了他一眼走了，那一眼辰也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那是一種帶着些微憐憫和悲哀的眼神。
他一頭倒在學校的床上，默默地數着寂靜之中自己的心跳。
其實就算她不說，他也已經決定了。
他何嘗不是被敦的直率所吸引呢？到現在為止，那份會将人擊碎卻又包含着無限溫柔的直率不知從無盡的深淵裏救了他多少次。
他想回到有敦在的地方，有他在的地方，就像是真正能夠依靠的家一樣。
不知不覺間，辰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在一片黑暗中他被只身一人扔到了一個巨大的迷宮裏，他扶着牆壁走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不是遇到死路就是回到原點，他不停地奔跑着，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只好繼續疲憊地前進着。
救救我，請救救我，放我出去吧。
無法喊出聲的嘴徒勞地動着，辰也在心底嘶吼着。
突然有一種熟悉的觸感落在額頭上，有什麽人在輕輕地揉着他的頭發，那種觸感令他一下子安下心來。
那是誰的手……？
他想起來了。
于是他拼命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模糊過後逐漸清晰的視線中出現的，果然是敦的臉。
他擡手握住敦撫摸自己頭發的手，然後輕輕地推開了他。
敦凝視着他，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看見小林那家夥回教室了，她告訴我室仔現在就在保健室，我就來了。”
敦擔心地觀察着辰也的臉色。
“是有哪裏痛嗎？還是……”
“敦，你聽我說。”
已經再也容不得他暧昧不清地拖下去了，小林的意思他明白，現在就在這裏做個了結。
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敦閉上嘴認真地看着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辰也反倒更尴尬了，他咳了一聲別開目光不去看敦。
“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啊。”
辰也的下巴被敦略帶粗魯地扳了回來，兩人的視線一下子對了個正着，辰也惱怒地想要掙開敦的手，無奈敦就是死活不放。
“放開我啊。”
“我不要。”
“為什麽啊！”
“那室仔你又是為什麽！今天一直都很不對勁吧，現在為什麽你不看着我呢，既然是有重要的話要說為什麽不看着我！”
“因為我要離開你了啊！”
幾乎是憤怒狀态下咆哮出這句話的辰也喘着粗氣，敦緩緩放開他，兩人之間無言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室仔，你在開什麽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
心一橫，辰也幹脆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他竭力不去管痛到無法自拔的胸口，裝作毫不留戀的态度對敦下了最後通牒。
“敦，這就是我對你的回應，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
蹲在床邊難以置信瞪着自己的紫發少年，他的眼神令辰也感到前所未有深深的心痛，但他必須撐到一切都結束為止。
那還在萌芽的愛，還沒來得及好好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數秒過後，敦猛地站起來，沒有再說一句話就沖出門去，狠狠地帶上了保健室的門。
“啊，紫原同學，你怎麽……”
保健室老師的聲音猛地頓住了，他小心地走進來，詢問地看了看床上坐着的辰也。
“冰室君，紫原同學的情緒不太好，你沒事吧？”
“是的……我一點事都沒有……”
辰也顫抖着手指拉上了簾子，他躲在簾子後面一手捂住臉，就算咬緊牙關也無法抑制的淚水順着指縫流下來，沾濕了床單。
TBC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