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11
下午第一節課總是大家最困的時候，中午飯剛吃過不久，午休的時候沒有睡覺而是去天臺或球場釋放青春的男生們總會挑這一節課睡覺，所以說，下午第一節是所有老師的噩夢。
而冰室辰也，則是這些中午不睡覺卻能一直保持完美清醒直到下課的，少數精英分子的其中一人。
國文老師看着辰也端正地坐在窗邊的位子上抄寫板書，頓感老懷欣慰，再看了一眼他自己正在趴桌睡覺的課代表，心裏的火蹭地一下就蹿了上來。
再然後，課代表君被老師用一個問題叫了起來，迷迷糊糊的他完全回答不上來，只好被罰站。
“你看冰室君，他可是歸國子女，學習國文都比你認真多了，請站着好好反省。”
下了課，原本課代表要把講義收起來送到教師辦公室，但課代表君苦着一張臉來到辰也座位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啪地一聲雙手合十，以一副虔誠的姿态彎下腰。
“拜托你了，冰室君！請幫我把講義送到辦公室吧！”
辰也正一手拄着臉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國文課本，聽他這麽一說驚訝地擡眼看向他，課代表君一臉窘相，緊閉着雙眼。
“啊啊……實在是不敢見到老師啊，所以，拜托你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還以标準的微笑，辰也收拾好課本站起身，立刻有他的崇拜者把收拾好的講義送到他的手上。
“謝謝。”
婉言謝絕了崇拜者想要代他送過去的提議，其實辰也突然想順路去一個地方。
看見是辰也來送東西，國文老師着實吃了一驚，辰也随口編了個理由給課代表君開脫，然後他沒有多耽誤片刻，離開了辦公室朝樓下一年級組走去。
靠在敦他們班級門外的窗臺邊，辰也正想叫住一個學生進去把敦拽出來，沒想到迎面碰上了正要從門口出來的小林。
小林看見他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尴尬，随即她嘆了口氣，反手用大拇指指了指門裏面。
“找紫原同學的話，他不在哦。”
辰也撓了撓頭：“啊，好吧。既然敦不在，那我……”
他看了一眼小林，昨晚她站在公寓門口抱着禮物盒哭泣的樣子浮上心頭。
辰也忽然改了主意。
“小林同學，請你跟我稍微談一下可以嗎？”
跟着小林出來的美佳子見到辰也先是怔了兩秒，然後突然尖叫起來搖晃着小林的手臂，這似乎讓她感到了一絲厭煩。
小林輕輕地揮開了美佳子的手，點點頭率先走在前面，辰也抱歉地對美佳子笑了笑，擡腳跟在後面。
來到天臺的樓梯底下，在二樓的轉角處小林停了下來，這個偏僻的地方一般不會有人經過，說話也比較方便。
“昨晚的事情……謝謝你沒有告訴別人，還把禮物給了爸爸。”
“我本來也不喜歡到處嚼舌根說別人的私事啊。”
“爸爸他一直都很寂寞，謝謝你能陪着他。”
“其實你可以上樓去陪他的。”
“我答應過媽媽，再也不會跟爸爸見面的。”
小林苦澀地說，她盯着自己的腳尖，辰也本不想跟她談及小林先生，但她一上來就直中要害。重複地揭別人的傷口這種事他從前已經受夠了，也不想再施加到別人身上。
他本來想好好談談敦的事情。
“我們家的情況你大致也知道了，其實以前我和恨爸爸和那個女人，不過還是更讨厭爸爸，就是因為他那種暧昧的态度，才讓媽媽受到那麽大的傷害。第一次看見紫原同學的時候，他對別人那種直來直去的态度深深地吸引了我，我覺得如果是他的話，哪怕是惡言惡語也不會像我爸爸那樣傷到別人。”
她擡起頭，深深地望向辰也的眼眸。
“請告訴我，冰室辰也，你對紫原同學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哪怕永遠也不會被他喜歡上，我也想弄清楚他所喜歡的人是不是也真的喜歡他，我不想讓他受傷。”
所以，那個時候在保健室裏，她才會說“如果是這種吊兒郎當的态度的話，還是分開的好，這對你們兩個人都好”這樣的話啊。
想要保護心愛之人的這份心情，辰也現在确切地感受到了，因為他也強烈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
喉結上下滑了滑，辰也緩緩開了口。
“他對我來說，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人。”
小林苦笑：“這是喜歡……的意思嗎？”
辰也點點頭，插在褲兜裏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
她只是想要保護敦吧，想要看着敦開心地笑，想要敦獲得幸福，在這一點上辰也自己也深有體會。
而能被所愛之人喜歡上，那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你們要和好喔！”
小林一把推開辰也，跑了幾步又站住，微抖的聲音帶着哭腔。
“要讓他幸福啊！”
其實昨晚辰也想了很多。
最開始只是為了能讓敦有一個正常的未來，讓他不要沉浸在與自己交往的泥淖中越陷越深，辰也本以為這樣的話敦就能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後來喝了小林先生的一杯生日酒之後他忽然明白了，所謂的幸福并不是強加于人的東西，而是獲得了真正想要的東西之後，心底湧上的真正的喜悅。
他一直在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敦的身上，他以為的事情，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以為”罷了。
敦喜歡他，想要他，想一直呆在他身邊——這些話都是敦親口告訴他的，敦把自己的想法完全暴露在辰也面前，他只是選擇性無視了。
對于敦而言，辰也的選擇只不過是一座巨大的牢籠，把他牢牢地囚禁起來吧？
而他自己呢？
明明一向就是以那種随性的态度生活着的，明明對那個留學生說過想要過舒适的生活的，明明一直都是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的。
該認真做事的時候就心無旁骛，想要放松的時候哪怕抽煙喝酒他都願意做，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标準的日本好學生，他是受了美國自由主義思想洗禮的，骨子裏比誰都想要自由的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喜歡折磨自己，折磨喜歡的人了呢？
也許是從輸給了火神大我開始，又或者，是從察覺到自己喜歡上了敦開始。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這樣一份特殊，無聲卻真實的感情。
昨天晚上，倒在自己的床上凝望着月光的時候，辰也猛然發覺，原來自己也比敦好不到哪裏去，原來自己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也會逃走，會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會毫無意義地多想一大堆有的沒的，讓思緒鑽進死胡同。
他其實是喜歡敦的，正因為喜歡，所以想讓他幸福，卻弄錯了該走的路。
說到底，真正幼稚的到底是誰呢？
是敦，還是他自己？
辰也沿着樓梯往上走，吱嘎一聲推開了天臺的門，那裏并沒有上鎖，看來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敦。
找到敦的時候，辰也發現他身體微微前傾，雙臂搭在天臺的扶手上向下望。辰也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敦回頭，辰也驚訝地看見他叼着一根煙，他平常是不抽煙的，可今天在這裏卻若無其事地抽了起來，見他來了沒甚表示，又慢悠悠回過頭繼續發呆，辰也下意識掏出煙盒一數，果然少了一根煙。
“敦，你什麽時候從我這裏拿了煙的？”
敦繼續背對着他，一聲不吭。
辰也雙手插兜，他走上前轉過身靠在高高的圍欄邊，轉頭看向叼着煙的敦。
這小子抽起煙來完全沒有不适，看上去敦反而像習慣了吸煙一樣。以前敦總是叼着百奇或棒棒糖，看慣了他嘴裏叼着一根棍的樣子，現在再看他叼着香煙，意外地沒什麽違和感。
“我想跟你在一起。”
聽了這句，敦下意識用力咬緊了煙，虎牙幾乎嵌進了煙頭裏面。
辰也等着他的回答，半晌過去了，敦終于開口，嗓音帶着一絲沙啞。
“你現在又是在逗我玩嗎？”
“這是我的真心話。”
“你要我怎麽相信呢？”
“我沒有任何方法證明，我只能說這的确都是真心話，因為我以前沒有什麽戀愛的經驗，所以如果硬要我證明什麽的話，那只有請你相信我了。”
啪嗒一聲，燒了半截的香煙掉在了地上，敦苦悶地一腳踩了上去，撚滅煙頭上的火星。
“我覺得室仔你啊……是在同情我吧。”
辰也呆呆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情緒緊緊攥住了心口。
自從他看見敦在這裏抽煙，他就知道這一次敦被傷得太深了。
想為他做點什麽，想要證明自己是真心的，想告訴他，我想通了，一切都想明白了。
可這些都太蒼白了。
真的沒有方法可以證明嗎？
辰也在這股感情沖動的驅使下，鬼使神差地摟過敦頹然俯下的腦袋，然後主動吻上了敦的嘴唇。
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身體就先于意識做出了選擇。
“我沒有對你一絲一毫的同情。”
輕微的喘息中，辰也稍稍離開了敦的唇，輕聲說道。
“你願意相信我嗎？”
敦那長于普通人的手臂環過辰也的脖子，等辰也回過神來的時候，敦已經緊緊地把他抱在了懷裏，他的頭埋在辰也肩膀上，最近又有點長長的頭發掃着辰也的脖子，有一點癢。
“我是從室仔更衣室的箱子裏翻出來的香煙呦。”
敦悶悶地說，一邊把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本來一直留着的，但今天不知為什麽，心裏就很煩，跑來這裏偷偷抽煙，室仔你卻找來了。”
辰也擡起手，溫柔地拍着敦的後背，他只是靜靜地聽着。
“為什麽要找來啊……你這樣，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無條件相信的啊！”
要是讨厭的話，就狠狠地甩開我吧。
我喜歡你，所以絕不會放開你。
安撫地摸着敦的頭發，辰也輕輕地說：“這一次是我做錯了，敦，對不起。”
TBC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