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營養液
還債大業有了眉目，大黑又順利醒來，舒長風心頭松快，俯身抱起小可憐，在那刮禿了三分之二的小腦袋上親了親：“大黑真棒，這麽快就醒過來了。”
不知道是治療儀效果好，還是大黑生命力頑強，不管怎樣，都是個好消息。
額間柔軟觸感傳來，商白有些昏沉的腦子瞬間清醒，咕嘟嘟冒出一連串疑問：這是誰？他在哪兒？大黑是誰？他怎麽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商白滿身問號幾乎凝成實質，可惜頂着一張圓乎乎的毛臉，什麽也透不出來，只有兩只圓圓的眸子眯起來，像兩輪金燦燦的彎月。
“嗷……嗷嗚？”
商白想說“謝謝你救了我”，一張嘴卻只發出聲弱弱的嗷嗚，急忙打住，伸出兩只短胖前爪試圖蓋住嘴巴。
大意了，忘記自動退回幼年期不會說話的事兒了，好丢人……
随手撿回來的狗崽都這麽可愛，不愧是我！
舒長風本就對毛絨絨沒有抵抗力，當即被萌得七葷八素，更兼貸款喜悅，沉浸在即将賺上錢還完債的美好前景裏，對準大黑的腦門就是一頓麽麽噠，然後将他放回軟墊上，語調輕快道：“大黑，你乖乖養傷看家，姐姐去商場了喲。”
商白：“……？？”
所以，那個大黑……原來是他？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承受住這個粗俗名字帶來的打擊，商白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
他餓了。
商白：“…………”
商白默默放平四肢，将腦袋埋進軟墊，把自己攤成了一張不均勻的黑餅。
逃亡中奄奄一息時，他渴望過得救，也想過死在角落裏腐爛成泥，就是沒想過會這麽丢人……
哎呀更萌了，幼崽也太好玩了叭！
舒長風差點笑出聲來，揉揉那顆小腦袋，含笑道：“馬上就有營養液喝啦。”邊說邊咽了下口水，緩解乍起的反胃感。
難怪先前通話時總覺得難受惡心，原來她今天少喝了一頓營養液，倒不全是被蘇雅膈應的。
舒長風對營養液的感覺非常複雜。要說它不好吧，一管小小的營養液可以抵上一頓豐盛的飯菜，吸收快，營養高，其效用僅次于仙俠傳說中吃一粒頂N久的辟谷丹，着實神奇。
星際時代以營養液為主食，不但節省時間，有助吸收，在戰場或其他場合，更是便捷利器。
但是說它好吧，又實在太難喝了！
舒長風自問不挑食，生來一副精鋼腸胃，各種口味都能接受，爺爺把菜炒糊了也能配三碗米飯。
可是嘗到營養液的第一口，她就沒忍住吐了。
到底是什麽人間疾苦的味道啊！寡淡裏透着濃濃的古怪，古怪中又帶出一點腥甜，仿佛巫師在月圓之夜往透明藥水裏摻了熬化的橡膠，不小心打落人間，要随便毒死幾個仇人。
舒長風再三嘗試，還是忍到餓極，才含恨給自己灌進一管營養液。
現在回想，她積極嘗試掉下梅花樁試圖回到武館，至少有一半是營養液的功勞。
這三個字仿佛帶着某種神奇魔力，甫一提起，就能讓人胃裏發脹。
好在貧窮使人清醒，最便宜的營養液一管十塊，一天就是三十星幣。原主囤的全是即将變質的臨期營養液，一管六塊，接近對折。
舒長風算算餘額，隔天就讓小機器人定了鬧鐘，提醒她一天三頓營養液。到點兒就緊閉雙眼一氣喝光，比小時候吃藥還快。
今天又是做檢測又是找工作，不小心竟錯過了一頓。
“來，快喝吧。”
舒長風将營養液倒在一個小碗裏，放到大黑面前，又用手指戳戳碗，示意他去喝。
自己則拿起另一管，飛快仰頭灌進胃裏。
商白：“？”
這是什麽與衆不同的進食姿勢？
他心中疑惑越發放大，試探着聞了聞，頓時被一股古怪味道沖到皺眉，仿佛迎頭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
天吶！這真的是營養液嗎？要不是這個女人先喝了一管，他絕對會以為對方想毒死他！
有生以來，商白第一次為自己靈敏的嗅覺感到痛苦。他歪頭仔細看标識，發現這種營養液應該是幾十年前首都星早就停産的一個品牌，為什麽還會出現在普通人家裏？
商白滿心狐疑，然而他停滞的動作被舒長風誤以為是不知道怎麽喝營養液，便端起那只小碗直接湊到了他嘴巴前。
商白：“！”
嘔！
可憐的小黑崽一動不動，尚未複原的四只短爪輕輕顫抖，兩只圓眼睛裏全是茫然，無辜地看着她。
舒長風靈光一閃，忽然悟了：大黑這是不知道營養液能喝呀！
想他單獨一崽在外流浪，吃不飽穿不暖還被壞人虐待，不得不自己把自己埋起來，平時肯定沒吃過什麽正經東西。
星際環保又很到位，定時對營養液容器進行專門回收，大黑去翻垃圾桶都找不到喝的，太慘了！
可饑餓覓食是任何生物的本能，大黑為什麽不上前去嘗一嘗呢？別是智商有問題吧？
舒長風越想越覺得大黑可憐，伸手在那七零八落的毛毛上輕撸一把，轉身跑開。
商白：“？？？”
商白一個不察，被人從頭頂撸到了尾巴尖，四只短爪顫得更厲害了。
然而不等他從羞憤中回過神，舒長風就端着另一只小碗過來，鄭重說道：“大黑，看這裏！”
下一秒，舒長風伸出舌頭，從碗裏喝了點水。
紅唇貝齒間，一點粉嫩舌尖奮力伸出，在水面上蕩出小小漣漪。
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舔舐的動作。
商白：“！！！”
仿佛被閃電劈中，商白渾身毛發炸起，雙眼圓瞪，倒映出舒長風滿含鼓勵的面龐。
唯恐這女人再做出什麽破下限的舉動，商白再不敢猶豫，悶頭蓋住小碗，迅速把這碗可怕的東西喝了個幹淨。
嘔……
小崽崽窩在軟墊裏，濕漉漉的小鼻頭一皺一皺的，可愛又可憐。
舒長風越看越喜歡，将剩下半管營養液倒進小碗，叮囑道：“吃的在這裏，餓了自己過來喝。”
商白：“…………”
坦白說，這東西太可怕了，他甚至想放棄治療選擇絕食。
舒長風喂過大黑，又和三枚蛋崽告別，終于挎着大包奔赴商場。
徒留被她鼓勵過的大黑僵在原地，抖得更加厲害了。
“大黑別怕，安心在家中待着就好。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你一定會好好看家的，對吧？”
商白顫巍巍站在地板上，幼小身影透出濃濃蕭瑟。
這個救了他的女人到底有沒有心？他是全星際都少有的變異墨狼啊！是狼啊！
他常态優雅，拟态威猛，幼崽期也是人見人愛的出色狼崽，到底是什麽糊住了這個女人的雙眼，讓她把自己看成了狗？
是那些味道堪比毒藥的營養液嗎？
想到剛喝下的東西，商白胃裏一陣翻湧，硬是忍住嘔吐的欲望趴了下去。
他要恢複，就需要進食，需要營養。
他忍！
星光商場離得有些遠，舒長風花了兩星幣乘坐民用飛車，在兩側急速倒退的景物中等待一刻鐘，就到了商場側門入口。
這是原主之前做促銷時習慣走的通道，靠近倉庫，偏僻人少。
舒長風順着路标緩步前行，很快推上購物車進了商場。
星際時代的商場無疑更大更先進，随處可見有序行走的各色機器人，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奇特商品。舒長風看着新鮮，慢悠悠地穿過衣飾區和休息區，終于來到了心心念念的食品區。
只見一排排貨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各個品牌、顏色的營養液，一眼望不到頭。有的标注水果口味，有的标注鹹鮮口味，還有的充滿想象，并且細致到以%進行區分。
譬如距離舒長風最近的一種營養液，就标着“3%的甜美，3%的夢幻，3%的回甘與悠長”。
舒長風暗道還剩1%怎麽不标了，取下這管營養液翻轉一看，原來人家是百分比。
剩下的91%，全是各種人體必需的養分，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和夢幻的味道相比，這款營養液價值五十星幣，對比同類已經很接地氣了。
舒長風頓悟。看來不是所有營養液都味同毒藥，而是她喝的那種太便宜。
可惜5%甜味的營養液都要三十星幣，主打口味誘人的更是直接沖上兩千，她只能繼續被貧窮限制想象力。
對着價格由低到高的兩排營養液暢想片刻，舒長風就開始尋找自己需要的食材。
營養液好是好，她一個古人類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腸胃。
最重要的是，“好廚星”是個廚藝大賽，雖然過往人生中沒有類似參賽經驗，但物以稀為貴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她只有揚長避短，用種花家的獨特美食吸引網友，最好過程也花哨些，才有可能殺出重圍，拿到獎金。
舒長風思路清晰，奈何走過幾排貨架都找不到食材，便攔了個身背翅膀的小機器人問路。
“顧客您好，面粉在實驗區，蔥姜蒜在綠植區，下面将為您展示路線。”小機器人非常有服務精神，有板有眼地回答完，還掀開腹部打印出一張簡易路線圖交給舒長風。
舒長風：“……謝謝。”
小機器人眼中閃過綠光：“不客氣，祝您購物愉快。”
蔥姜蒜搖身一變成綠植倒罷了，萬萬沒想到面粉還有專供實驗區的一天……舒長風內心感嘆，調頭往右二通道走，沒走兩步忽然被人攔住，請她改走右四通道。
說話的男人舉着個大箱子，神色輕松，看樣子應該是個新人類。他身邊除了兩個稍矮些的男人，還有四個類人形機器人，或推或扛，都帶着不少東西。
“不好意思，今天有頂級營養液上新，要在标紅區域布置廣告品，為防止誤傷，半小時內禁止顧客入內。希望您能夠理解支持。”
舒長風自然無有不應，推着購物車再次改道，終于在實驗區看到了闊別數日的面粉，還有各種合成肉類。
星際時代的飲食業發展至今，原材料已經高度集中化，由聯盟政府統一管理調配，生産效率很高。
各家營養液雖然成分、口味各不相同，背後都有聯盟政府和執政五席的影子。
而面粉這類需要種植産出的實驗品，也是集中管理的。因産量較高，價格并不昂貴，只是品種太多挑選起來費勁。舒長風仔仔細細看了半小時，才精挑細選出和記憶裏接近的小麥面粉，花一百七十星幣買了五斤，又花九十星幣買到三斤糯米粉。
想到熱氣騰騰的面條烙餅大饅頭，舒長風心頭火熱，正要走出實驗區，餘光瞥到一抹紅色，竟是顏色純淨的合成生血，紅寶石一般冷藏在方方正正的儲物格內。
而且價格非常便宜，只要十星幣一斤。
想到家中的便宜營養液，再想想血豆腐在火鍋和炒鍋裏的鮮美滋味，舒長風雙眼放光，深情地咽了咽口水，果斷付出一百星幣買了十斤合成生血。
哈哈哈哈哈！她正想在比賽中一鳴驚人，就發現了生血這等好東西，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舒長風滿心歡暢，快步奔向綠植區。因為在實驗區花了三百五十星幣，中途又購買油鹽和兩種調料，花了一百三十星幣，就沒敢把蔥姜蒜買全，只花八十星幣買了一盆小蔥。
将做飯過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舒長風又奔回實驗區，花掉兩百九十星幣買了炒鍋和湯鍋。
當然它們并不叫這個名字，而是編了號的實驗器材，但耐高溫、不粘連，還能蒸水煮飯，就被舒長風買來當鍋用了。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舒長風便推着滿滿當當的購物車，重新踏上右二通道往外走。
她買的東西太多，那邊出口最靠近回家要乘坐的民用飛車，還能節省點力氣。
“生血肯定要做血豆腐，面粉的話，現在沒有老面，還得……”
腦海中想着的明天直播，舒長風不自覺勾起唇角，腳步輕快。
走着走着，舒長風忽然停住腳步，不敢置信地仰起臉，看向前方自半空垂落的巨大廣告牌。
笑容漸漸消失.gi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