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醋味
秦枝第二天下午要上體育課。
大一必修課統一學籃球,這讓她這個運動細胞為負數的人十分頭大。
下午上課之前,池雪給她打電話約片,說是找到一好地兒,可以拍港風複古寫真。
秦枝提了一嘴,港風拍膠片應該會很好看,池雪一聽,激動得要命,一分鐘都等不及了,說什麽擇日不如撞日,約她下午就拍。
那邊體委喊大家列隊了,秦枝說:“我上體育呢。”
池雪問:“你學什麽?”
“籃球。”
“救命,我好羨慕你。”池雪嘆了聲氣,“你猜我們學什麽?”
“快說,我馬上要集合了。”
“太極……”
秦枝簡直要當場昏厥。
她寧願學太極!
籃球課已經上了兩節了,這節課體育老師沒有講太多,主要還是練習上節課學得運球和定點投籃。
做完準備活動之後,體育老師就撤了,要大家分小組練習。
一個小組八個人,兩個球,秦枝這組五男三女,男生玩籃球比玩相機還順手,把籃球留給女生練習就去自由活動了。
剩下三個女生兩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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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娚偏偏又和秦枝同組,她拿起地上的籃球拍了兩下,對準面前的籃球框,腳一踮,手一勾,投進了一個三分球。
完了拍拍手,說:“多大事啊,不練了。”
……
有聰明人,就有笨蛋。
秦枝就練得很爛。
爛到每節課都要被體育老師抓典型給同學們做錯誤範例。
王之娚走了,秦枝正好和另外一個女生一人一個籃球。
女生練投籃,秦枝就先練運球。
沒拍幾下,手就疼得發麻。
體育老師說過,她不會發力,籃球不能用手掌直接拍,可她死活找不到發力方式,一節課下來手掌總是拍得又紅又腫。
她打了沒十分鐘,有人看不下去了,小跑過來。
“秦枝,籃球不能這麽打。”
秦枝擡頭看到褚喚,他的眼鏡片被太陽照得反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她頓了一秒,接着往他跑過來的方向看。
前面烏泱泱一堆打球的人,場地都被占滿了,他們在球場上奔跑,人影交錯之間,只有李京州是靜态的。
他正在籃筐下等着隊友傳球。
而球場外,正有女生等着給他遞水。
是王之娚。
她今天穿了身紅色運動裝,再好認不過。
秦枝移開目光。
褚喚拿起她手上的籃球,炫技似的把它頂在手指上轉了個圈,對秦枝說:“我教你吧。”
秦枝看着褚喚,她知道眼前的男生對自己不一般,或許利用一下他也不錯。
可是……
算了吧,純情男的心傷不得。
她拒絕了他:“手疼,不想打了。”
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是真的,秦枝攤開手。
女孩子皮膚本來就嫩,秦枝又白,只見她白嫩的手心已經被拍得紅腫了,還沾着灰,別提多可憐。
褚喚眉心緊皺:“疼得厲害嗎?”
秦枝說:“沒事,我去洗個手,等會再打。”
她沒等褚喚再說什麽,就往籃球場圍欄外面的水龍頭那去了。
涼水沖到手上,手心那股又麻又脹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只是手掌心也顯得更紅了。
洗完手之後秦枝再回籃球場,李京州那隊已經打完一場了。
她去找自己的籃球,把它踢到球場一角,然後也不管髒不髒就坐了上去。
褚喚就在這時候又跑過來。
他遞給秦枝一瓶水:“京哥請客。”
秦枝看了眼那瓶水,又朝李京州那瞥了一眼,看他正在擦汗,笑了笑:“請你的,又沒請我。”
褚喚幫她把水瓶擰開:“都是同學怕什麽?”
秦枝想了想,伸手把那瓶水接過來,仰頭喝了幾口。
李京州擦完汗,就見褚喚跑沒影了,踢了踢旁邊男生的腳,問:“處兒呢?”
“找美女去了。”男生指着一個方向猛搖頭,“臭小子,見色忘友。”
李京州往那一看,一男一女就待在整個籃球場最僻靜的角落,一個正喝水,一個正站那看人喝水。
喝水有什麽好看的?
李京州走過去,朝褚喚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站這幹嘛呢?”
說完又去瞥秦枝,看她坐在籃球上,仰着臉小口啜着水,悠閑的仿佛在自家院子裏。
再看她那手,掌心紅紅的,打兩下籃球就成這樣,真是嬌氣過頭了。
他只打量了她兩秒,她立刻注意到,眼珠一滾,看了他一眼,然後就不喝了。
問他:“喝水沒見過?”
李京州想都沒想,嗆她:“沒見過你喝水。”
秦枝聞言仰臉笑了笑,陽光照在臉上,燦爛傾瀉而下。
李京州很不明顯的愣了一下。
轉身朝褚喚一踹:“滾過來打球。”
褚喚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對秦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跟李京州走了。
秦枝目光緊跟着他們,等她要移開眼的時候,瞥見一個人,抱胸看着她,眼裏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秦枝沒在意,起身拿起籃球,去練習定點投籃。
上體育課的人很多,每個籃筐都被占了,班裏同學知道她練得差,熱心的喊她過去先練着。
秦枝走到籃球架前面,抱着球,兩腳用地蹬地,腰肢伸展,擡肘,手臂一伸,把籃球投了出去。
她用了全力,可看起來很輕盈,不像投籃,倒像是跳舞,也像一只飛躍山谷的小鹿,整個人都是舒展的。
可惜沒投中。
球砸到籃筐一側,打了個旋兒又彈出去,在地上“撲通撲通”彈跳着。
秦枝想去把球追回來,一轉臉,看到王之娚拿手一勾,把籃球掌控住,邊拍着球邊朝她這來。
她在離秦枝兩米遠的地方停住。
盯着她,先是面無表情,幾秒後忽然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輕松問:“你認識李京州?”
秦枝沒有立刻回答。
她不避諱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她知道,王之娚遠不如表面純真。
可她很愛惜自己的面具,不會輕易摘下來。
秦枝動動唇:“認識。”
“怎麽認識的?”
“朋友介紹。”
王之娚“哦”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拍着球,悠哉悠哉的樣子:“可他是我男朋友诶,你離他遠一點。”
秦枝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怔了一怔。
王之娚仍然在笑,很友好的在等秦枝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答。
可惜,嘴巴揚起的弧度再真誠,也耐不住眼睛裏的冷漠出賣了她。
她這副樣子讓秦枝心裏一刺。
有些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秦枝覺得自己有種缺氧的感覺,一顆心跳得很快。
是了,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
早在四年前就刻進了秦枝的腦海裏,像一個隐形圖騰,超越了某種信仰的力量,驅使她走到了現在。
她舔了舔唇,平複了一下自己,才說:
“那你管好你男朋友,讓他少纏着我。”
秦枝聲音不大,但确保面前的人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楚。
她面上沒有表情,整個人比風平,比浪靜。
說完之後,她不欲和王之娚糾纏,打算離開球場。
剛轉過身,只聽“嘭”一聲,同時肩膀傳來一陣悶痛。
她被球砸得往前趔趄了幾步,沒站穩摔在地上。
秦枝耳邊頓時響起一陣驚呼,接着就有同學往她這跑過來,把她扶了起來。
其他班打球的人看到這邊有動靜,也都不約而同停下往這邊看過來。
秦枝轉過身,看王之娚無措的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急得眼淚都快掉了:“對不起,球偏了,我不是故意的。”
秦枝還沒有說什麽,就有同學走過去安慰王之娚:“你也別太自責了,下次注意啊。”
王之娚擦着眼淚,走過來朝秦枝伸出一只手:“秦枝,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秦枝對王之娚的舉動很吃驚,但不意外。
她剛才那句話,本來就是為了激怒王之娚。
果然,原形畢露了,王之娚還是以前那個王之娚。
狡猾,冷漠,睚眦必報。
卻習慣用笑容僞裝,裝成一個純粹無害的人。
周圍同學的說話聲嘈雜紛亂,秦枝腦海裏也湧入各種聲音,有一句話尤其刺耳,像循環播放一樣不斷回響。
巷子深處,女生們把她怼到鏡子前的時候,王之娚居高臨下問她:
“你拿什麽和我争?”
秦枝頓了頓,忽然粲然一笑,擡手握住王之娚伸下來的手站了起來。
王之娚微愣。
秦枝挺直腰板,肩膀上的疼痛讓她更加冷靜,她看着王之娚,卻什麽也沒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讓王之娚去琢磨。
她轉過身,路過班裏看熱鬧的同學,路過穿球服的男生們,最後路過李京州,目不斜視,步履未停。
回到宿舍,秦枝才看到褚喚微信給她發了很多消息。
她沒有回,趕緊先把衣服脫下來,她穿的白色運動服,摔這一下沾了不少灰。
她拿着髒衣服進了洗漱間,把衣服放盆裏倒了點洗衣粉。
懶得洗澡了,她拿毛巾把自己肩膀擦了擦,挺疼的,她扭着身子去照鏡子,肩膀那一道紫紅色的淤青。
她力道沒減,又擦了幾下,到屋裏拿了件肥大的短袖套身上,才去洗衣服。
外頭的天變得很快,就在她洗衣服的功夫,就由晴轉陰。
她晾好衣服,恰好手機上有菜鳥驿站發來的取件短信,她這節課沒上完,這會兒不過三點鐘,她也沒別的事情做,就拿了煙和火機,披了件外套出門。
取快遞是假,想抽煙是真。
她不知道她這次是不是輸了,但她知道,她不能急于贏在一時。
在她心裏,忍是分時候的。
她從不為一時的風平浪靜退縮,卻情願為今後的海闊天空忍耐。
但她也是個普通人,忍是忍下來了,心裏還是有點憋屈。
索性學成年人的方式,抽根煙,解愁。
她走出宿舍才發現外邊下雨了。
毛毛細雨,下得不急不密,她把外套的帽子套在頭上,直接下了臺階。
她圖方便,踩着人字拖就出來了,還沒穿褲子,好在上衣夠長,能蓋過大腿根。
她夾着煙,怎麽看怎麽不修邊幅,晃蕩到菜鳥驿站。
念了取件碼,老板把包裹給她取過來。
她一看,傻眼了。
一個小行李箱那麽大的盒子攤在眼前。
她看了眼盒子上的快遞單,是蔡茹給她寄的東西,想了想才記起之前蔡茹給她打電話,說要寄牛肉幹過來。
她看是寄了頭牛。
秦枝費了老勁兒才抱起盒子,剛走沒幾步盒子就掉了。她把頭發紮了個馬尾,才彎腰把盒子拾起來,這個盒子沒有能抓的地方,只能靠她托着或抱着,特別費力,走了沒幾步又掉了,她再撿,這下還沒走就掉了……
她氣得直接把盒子一踹。
今天什麽日子,她點兒怎麽就這麽背。
她又點了根煙抽,要是不緩一緩,她怕她氣得直接厥在這。
她絲毫不知道,她從出菜鳥驿站之後的糗态,都被兩雙眼睛盡收眼底。
“喜歡她?”
李京州把目光從秦枝身上挪開,看了眼褚喚。
褚喚抓了把頭發,說:“我去幫她一把。”
剛走沒兩步,只見有男生捷足先登,幫秦枝把盒子抱了起來。
褚喚頓住了。
李京州走過來,朝秦枝離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人家不缺你一個。”
褚喚眼睛就沒離開過秦枝,像崇拜明星似的,對李京州的話恍若未聞,自顧自問:“你覺不覺得她很特別,酒吧裏性感,操場上陽光,現在慵懶……”
“她喜歡你嗎?”
李京州打斷了褚喚的話,丢給他一個問題。
褚喚答不上來。
李京州掏了根煙叼嘴上,哼笑一聲,眼神特涼薄:“兔子單方面愛上狐貍,只有一個下場。”
“什麽?”
“等着被吃幹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