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全新的時代

黑夜過去，95518號行星的黎明在行星居民的期待中到來。這顆照耀着大地的恒星被命名為17173號，連正兒八經的名字都被省略掉，充分說明腳下的行星有多符合垃圾星這個身份。

然而即使沒有名稱，恒星也毫不懈怠的散發着光和熱，給無論是房屋或者垃圾，勾勒出華麗到有些虛幻的金邊。

“很美的早晨。”

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懷臻得到了海德爾驚訝的矚目。還未成年的男孩似乎還把握不住交流的欲望，“蘇，你在開玩笑嗎？”尤其是在他有些崇拜而畏懼的人面前。

蘇懷臻挑了挑眉。

“這兒誰都知道，要是真有什麽美妙的風景，垃圾星就可以升級成旅游星啦！”海德爾嘟囔着說道。

蘇懷臻掃了周圍幾眼，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正确。簡陋的房屋之外，不是荒蕪就是被各種垃圾覆蓋的荒蕪，無論如何也跟旅游星扯不上關系。大概是因為太久不曾見到晨光初起——漂浮在太空中一點知覺都沒有，所以才會發出不合時宜的感嘆。

不過他也不擔心自己會露出破綻，“可是海德爾，對一個差點就看不到第二天早晨的人來說，什麽樣的早晨都會顯得無比美好。”

想起他是逃亡者的身份，海德爾啊了一聲低下頭：“非常抱歉，是我沒有想到你的情況……”

“什麽情況？小海德爾你在說什麽情況？”出聲的是從另一間小屋裏走出來的男人，在看到蘇懷臻的瞬間他眼中帶上了警惕的神色，走到跟前試探着問，“這位是……”

從來都沒有被這樣一本正經問過問題的海德爾挺了挺胸膛，得意的充當起介紹者：“西斯大叔你不知道了吧，蘇是跟戴爾大叔一樣的人哦！很厲害的，他昨天晚上救了我！”

西斯想起昨晚大叫着“流星”奔向居住區外的海德爾，再看看蘇懷臻，隐約明白了什麽，“原來你救了海德爾，看你的樣子也還沒有成年，只比小海德爾大個四五歲吧……”

沒成年？蘇懷臻愣了一下，目光落到其他人普遍比自己高上大半個頭甚至一兩個頭的身高上。

他開始以為只是這裏的居民比較高，現在看來整個聯邦成年人恐怕都比自己想象的要高。他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暴露出與衆不同往往會被當做異類——還是讓別人當他未成年好了。

“……你很勇敢！或許逃亡者習慣了橫沖直撞？哦，別介意，我只是說說罷了。放心吧，在我們這裏，就算你是聯邦的通緝犯，只要不對我們犯下罪行，你就是無罪的。”

“沒錯！”第二個聲音屬于另一個看上去年輕許多的男性，他肆無忌憚地對着蘇懷臻擠眉弄眼了好一會。

然後他就被第三個男人在屁股上拍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對方的笑罵：“本傑明你又來了，你以為誰都對你的屁股有興趣嗎？”

本傑明一點也沒生氣：“誰叫他比你英俊呢，親愛的伊凡。”

蘇懷臻注意到伊凡跟自己一樣是黑頭發黑眼睛，但面部輪廓更深一些，被他格外高大的身材襯托得十分俊朗。

伊凡同樣在觀察蘇懷臻，視線毫不客氣的上上下下了好幾遍，“他的确比你英俊，本傑明。”

周圍的人哄的一下全部笑了起來。

只有海德爾莫名其妙的望望他們，拉了拉蘇懷臻的手小聲道：“蘇，我也覺得你很英俊。”

伊凡贊同的說：“那當然，看他長得多俊俏啊。”

蘇懷臻坦然的微微一笑：“謝謝誇獎。”

伊凡和本傑明對視一眼，接着本傑明走過來搭住他的肩膀，“嘿，你是叫蘇對嗎？我決定要喜歡你了，你真是個不錯的逃亡者，比起戴爾那個……”他露出不加掩飾的不屑，“總是沉浸在虛拟的快感中的家夥，你有意思多啦。”

“好吧。”蘇懷臻聳了聳肩，“除了屁股，你想喜歡哪裏都可以。”

人群中再度爆發出一陣哄笑。

伊凡沖本傑明攤開雙手，“本傑明，你今天說對了一件事。蘇比戴爾那個前貴族更像一個貴族，也更不像一個貴族。”

當然如此，因為他本來就不是貴族。

蘇懷臻在地球聯盟機甲師團的時候，并不是一個十分起眼的人。

相對大多數熱情洋溢作風豪放的士兵來說，他偶爾會顯得過于沉靜。但同更多沉靜的人相比起來，他卻從不會顯得不合群。他似乎可以輕易的和任何人打得火熱，為此教官傑拉德曾經評價他“雖然是個能冷靜剖析周遭事物的家夥，但只要他願意，他能适應任何人。”

所以順水推舟的讓本地的居民們認為自己是逃亡者，對蘇懷臻來說并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至于諾斯會不會相信他，蘇懷臻沒有多大把握。那位老人的目光看似平和而慈祥，但他知道對方有能力洞察一切。

不過……那又怎樣呢？

瞧，不到十分鐘的工夫，居住區的其他人都認同了他的這層身份，不再有人戒備的注目。對蘇懷臻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事情甚至花費不了他多少思考的時間，而昨天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床鋪上，蘇懷臻的腦子裏始終是這個嶄新的時代所帶給他的沖擊。

按照現行歷法，被稱作“聯邦歷”的歷史剛走到它的第1901個年頭。

聯邦歷的施行正是由于烏托聯邦的正式成立，而在成立後的這些年裏，聯邦的權力始終掌握在聯邦議會手中。聯邦的議會除了衆多的下位席位外，可以說完全控制在十三議會上位席手上。這十三議會席的背後，則站着聯邦的十三家大貴族。

十三大貴族位于烏托聯邦人類金字塔的塔尖，他們的領地是除編號1的議會星之外第2到第14號行星所在的十三大星域。

在他們之下又囊括了無數的中等貴族、下等貴族以及附屬族群，勢力範圍龐大的能延伸到每一個有人類踏足的角落。

與此相反，貴族的人數很少，全部加起來也不到所有人類的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以上的人類，就是平民、無身份者與罪犯的總和。刨除掉後面兩者以後，平民擁有着少得可憐的權利。在理論上平民不分貴賤高低，但誰都知道垃圾星和資源星上的平民根本不具備同等地位。

其中無一例外的，是平民們終其一生，都只能安分地生活在與天空絕緣的地面上。

這是最讓蘇懷臻震驚、甚至無法接受的。

聯邦的貴族，無論是大貴族，還是中下等貴族，都可以任意翺翔在聯邦的任何一個星域裏。聯邦的空軍完全掌握在貴族手中，貴族們不管有沒有天賦，都能俯瞰一切平民。

對其他人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像地球歷初期，連大氣層都很難突破的人類又怎麽可能幻想在火星上随心所欲的行走？尤其是聯邦給出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解釋——有多大權力就要承擔多大責任，空軍需要直面最大的來自宇宙中的危險——所以平民們，你們安靜一點，危險就包在我們身上了！蘇懷臻幾乎能聽見這樣高高在上的潛臺詞。

但他早就習慣了在星際翺翔，他又怎麽能忍受仿佛被折斷翅膀一般，不得不局限在一顆小小的、破爛的、肮髒的行星上，永遠也不能離開？別開玩笑了！難道他在萬年之後蘇醒過來就是為了在垃圾星安享晚年嗎！

是的，萬年之後。

這是蘇懷臻在聽了諾斯詳盡的描述後，再結合對天空上星座圖像的觀察，得出來的結論。現在他距離地球歷6748年，至少有一萬年以上的間隔。幸運的是從人類的形态和語言上判斷，這裏與地球聯盟一脈相承。

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秘密，他不能詢問太多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無從得知聯邦對從前的地球聯盟會不會有記載，他甚至不知道徹底掌控在貴族手中的聯邦會不會有詳實的史料存在。

至于平民是否有可能進入太空，昨晚諾斯倒是提過一句“……你家的家奴駕駛飛船的技術還算不錯，能送你逃到這裏。”

蘇懷臻猜測成為貴族的家奴就是途徑之一，畢竟貴族們不可能總是親力親為。

但讓他去做一個貴族的家奴？那他還不如安安分分的待在垃圾星上過一輩子算了！

蘇懷臻想不通為什麽歷史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其實地球聯盟裏一樣存在貴族和平民，但分界線也不至于像現在這個時代如此泾渭分明，甚至絲毫不能觸動。

蘇懷臻很希望能找到查閱歷史資料的辦法，因為他迫切的希望能知道地球歷是否會存在于史料中，想知道地球聯盟後來怎樣了，更想知道沒有死在戰争中的戰友們歸處會在何方。

只是他不得不承認，對此他一籌莫展。

眼下的情況無疑是一種悖論，垃圾星上除了成堆的垃圾外，連稍微先進一點的設備都沒有，根本就沒有途徑閱讀他需要的資料。除非他離開這顆行星，進入到條件更好的星球上。但別說他連身份都沒有，就算諾斯幫他辦好身份證明，聯邦對平民的限制也讓他不可能合法的出現在另一顆星球上。那他要怎麽去查閱資料？

也許……如果他的機甲還是完好的話……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蘇懷臻對上了諾斯遠遠看過來的視線。他定了定神，不行，現在他還不能讓機甲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