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陸晚晚屏氣凝神望着兩人, 陸骁的表情有些淡漠，有些不爽。能看得出來，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某些事情, 他始終都還沒有釋懷。
網上經常有人說, 不幸的童年, 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那麽不被重視的童年, 大概也需要用一生去治愈吧。
在爺爺和父親兩個人的事情上, 陸晚晚也說不出個孰對孰錯。
如果按照父親的說法，當年比賽得了第一名, 卻在家裏遭遇了冷嘲熱諷, 這肯定是爺爺不對。
可作為父親的父親，陸晚晚又總覺得, 爺爺好像并沒有什麽理由, 對自己小兒子産生那麽大的偏見。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陸華庭沉默着，面對陸骁的陰陽怪氣，最終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只是輕輕放下手中的棋子，對陸晚晚說：“晚晚, 你扶我上樓去看看言軒。”
“哦……好……”陸晚晚連忙走到他身邊，把他扶起來，祖孫倆離開了茶室。
裏頭只剩下陸峥陪着陸骁。
他盯着那盤沒有下完的棋看了會兒，把輪椅移動過去, 撿起被老爺子丢下的棋子。
一邊往棋盤的格子上放，一邊雲淡風輕地說：“其實，有些事情你誤會了。”
“什麽意思？”陸骁不解地問道：“難道那些嘲諷都是假的？難道從小到大我從不被他重視, 這不是事實？”
因為這些, 陸骁曾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出生, 奪走了母親的生命，所以才會導致父親對他有這麽大的偏見。
年少輕狂時甚至有想過，若真是這樣，還不如結束自己的生命，省得活在這個世界上遭人厭煩。
他也的确這麽做了。
後果就是，被老大從窗臺上拉下來，不小心摔斷了胳膊。
“還記得你十三歲那年，爬上窗臺打算跳樓一事嗎？”陸峥也記得這事兒，忽然問陸骁。
陸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反問：“好好地提這做什麽？”
陸峥莞爾，“因為在那之後，我和大哥都去找爸理論過。那時候我也覺得他對你所做的一切，有些過分了。結果……”
話說到這裏，賣了個關子，“你知道他是怎麽跟我說的嗎？”
“我怎麽會知道。”陸骁故意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等了将近十秒鐘的時間。
陸峥才緩緩吐出四個字：“驕者必敗。”
見陸骁的表情有些茫然。他又解釋道：
“爸一直都很清楚，你是個聰明機智的孩子，各方面才華，也在我和大哥之上。但偏偏，小小年紀就過于驕傲自負。這種性格對你的成長，甚至整個漫長的人生，都注定不會有太大的幫助。用老話來說就是，聰明人反而容易被自己的聰明所誤。”
停頓數秒。
陸峥繼續說：“對你贊不絕口的太多了，他只能選擇自己去當那個‘惡人’，讓你意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勿膨脹。”
“……是麽？”這番話對陸骁來說太意外了，他不知道該不該信。
畢竟像他二哥這樣的老好人，為了家庭和諧，選擇編造這樣的謊言，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陸峥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不急不緩地提醒道：“想要證明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很簡單，你去書房從書架上找到一個黑色的盒子，然後打開那把上了鎖的櫃子，一切就都清楚了。”
說話間，這盤棋終于下完。
陸峥臉上帶着勝利者的笑意，轉動一下輪椅，“我去看言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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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
陸言軒躺在床上，臉蛋微微泛着紅。
很快，接到電話的孟醫生趕過來，幫他做完檢查後，告訴衆人：“放心，只是溫度有點點高，其他沒什麽大礙，我開點退燒藥給他吃一下就行了。”
“就這樣？”何惠儀不太放心，“不需要打針或者輸液嗎？”
“不……我不要打針。”陸言軒有氣無力地抓着母親的胳膊，“媽媽我不要打針。”
見狀，孟醫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溫柔安慰道：“別害怕，情況不嚴重，不會給你打針的。”
又看向何惠儀，“這孩子有點體虛，吃完藥給他多喝點熱水，然後蓋緊被子發發汗，明天就會好轉的。”
何惠儀：“行，我知道了。”
“那……”陸晚晚說：“我下去幫他端杯熱水上來吧。”
“好，謝謝晚晚。”
“不客氣。”
陸晚晚轉身走出房間，長舒了口氣。
這是她回到家這麽長時間以來，頭一次看到醫生上門看病，而且還只是個小感冒。
真實感受到了陸骁當初說的，如果她沒有被拐賣，生病就不需要往醫院跑，而是有醫生直接來家裏給她看，是何等的方便了。
如此，林大偉深夜背着她去醫院，好像确實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把熱水送上來，陸晚晚就回書房繼續寫春聯去了，誰知推門進來，卻看到陸骁正蹲在一扇櫃子前，拿着鑰匙在往鎖眼裏捅。
“爸爸？”陸晚晚走過去，“您在幹什麽？”
陸骁看看她，沒說話，下一秒櫃子門被打開，首先入眼的是那架被他摔壞的小提琴。
斷掉的琴弓和琴弦，都已經被接上了。不是專業修琴師傅的傑作，而是外行人，用膠水和一些線給接起來的。
陸晚晚當即意識到，“這就是那把被您摔壞的小提琴？”
陸骁：“嗯。”
“還留着呢。”陸晚晚左看看右看看，“不過都摔爛了，就算這樣接上，應該也不能用了吧？”
聞言，陸骁試着用琴弓拉了一下琴弦，确實發不出聲音了。
“不是我留的。”他淡淡道。
“？”陸晚晚頓了下，腦筋一轉，“那是爺爺？”
見陸骁不吭聲，面對着這把破琴，表情有些複雜，她大概也猜到是什麽情況了。
估計老爺子事後覺得很後悔，又悄悄把這把琴修好，鎖在了裏面。
可是有什麽用呢？
話已經說出口，那些植根于心底的傷害，就像這斷掉的琴弦一樣，就算用繩子給接好，也無法恢複原狀了。
“爸爸。”
陸晚晚只能盡力勸說：“爺爺這麽做，肯定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了，只是臉皮薄，拉不下面子來道歉。您就……別再跟他置氣了吧。”
陸骁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目光從小提琴上移開，再次瞟向櫃子裏，發現裏頭還有兩個文件夾。
掏出來看看，夾的都是他學生時期獲得的獎狀。
陸骁不禁失神。
這些獎狀曾經都被他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怎麽也……
書房裏很安靜。
陸骁沉默着沒作聲，陸晚晚也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剛準備起身去寫春聯，讓他自己一個人蹲在這兒好好想想，門口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
她回過頭，是陸言晟。
“晚晚，你們班主任過來家訪了。”
“家訪？”陸骁終于有了動靜。
陸晚晚怔了下，驀然想起期末考試結束後，何老師在群裏發過通知，說這學期的成績單不需要大家去學校拿，會由她親自給送到家裏，并順便做個家訪。
剛放假那兩天，陸晚晚還一直惦記着，後來精力被書法課和散打課分散，就忘了這事兒。
沒想到班主任會趕在過年前一天，對她和陸言齊進行家訪。
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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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晚和陸骁一起來到樓下，何老師已經被迎進家門了，正坐在客廳跟陸琛父子倆聊着。
老爺子與其他幾位家人坐在一旁，臉上堆滿了客氣的笑容。
小秋端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同時，陸晚晚的聲音在樓梯口響起，“何老師。”
衆人的視線齊刷刷朝那邊看去。
何老師笑着應了一聲，陸晚晚走過來問：“您今天過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知道您來的話，我和言齊肯定會在門口迎接的。”
“這個……”對上何老師迷茫的眼神，陸琛一臉抱歉地說：“怪我。你們何老師前兩天給我打過電話，是我給忙忘記了。”
“晚晚。”尹湘萍立馬朝陸晚晚招手，“快過來看看你的成績單，年級第一呢，真厲害！”
這成績在陸晚晚的意料之中，她本人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走過去看了一眼總分數，又看了一眼陸言齊的排名。
班級第五，年級前十。
雖然不及她高，但也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
“爸爸。”陸晚晚看完，順勢把成績單和高一全年級排名冊遞給了自己父親。
當超高的總分數以及“第一名”三個字，和陸晚晚的名字處于同一欄，出現在視線中的那刻。一股驕傲的情緒，瞬間湧上陸骁的心頭。
尹湘萍還在猛誇陸晚晚，完全忽略了自家兒子。
何老師聽了，笑眯眯地附和道：“還沒見到晚晚的時候，我也有點擔心她轉學過來，會跟不上這邊的進度，但是進行過入學測試後，這種顧慮就完全消失了。她确實是個勤奮好學，又極其聰明的學生。”
話音落地，陸華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猶豫了片刻，還是當着所有人的面，冷不丁來了句，“大概，是遺傳了她爸爸吧。她爸爸當年的成績，也是非常優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