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能是因為自卑，我已經不想和他繼續接觸下去，所以那天晚上我把他預訂的包房安排在了五樓。
十二點整，臺前從對講機裏喊話，“506入客！”對面那個已經跟我抱怨了半個小時的同事半開玩笑的罵了我一句，“操，來這麽晚，難怪你不往自己包房安排。”
“虧不着你，只要你伺候好了他肯定給你小費。”
“這是你說的哦，要是不給回頭我找你要。”後面半句還沒說完他就一步三個臺階的跑上了樓。
我想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正好今天我的包房沒客人，再等半個小時就可以下班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還不到三分鐘同事就急匆匆的跑下樓說那位客人非找我不可。
“你就跟他說我已經下班了。”
同事摸不着頭腦的回話去了，我趕緊檢查好包房關好燈，準備到點兒閃人。多幸運啊，今天經理休班，不然每天光等他檢查衛生就得浪費我珍貴的半小時。
“這麽早下班”
我瞬間石化，把僵硬的脖子扭到身後一看，站在我包房門口的果然是他，“哦，韓，韓先生，你怎麽......？”
“還是叫我名字吧，聽着順耳。”
“怎麽不玩了？”說實話我已經有點糊塗了。
他無奈的抖了抖肩膀，笑着說，“忘帶錢了。”
我的性格不許我見死不救，未滿十分鐘包房可以退，不過，他要怎麽回家？
我決定給他打輛出租車，偏偏今天門口一輛空車也沒有。昏黃的路燈下我倆一前一後的走着，彼此都沒了話。我時而暗罵今天的出租車都死哪去了，時而猜想身後的他此時在想什麽。
路過街角那家燒烤店的時候，韓宇直直的瞅着烤雞翅咽口水，我的小心髒再一次被他無辜又可憐的眼神給萌暈了。這小子今天為什麽要帶眼鏡來？
“是不是餓了？”
韓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晚上沒來得及吃飯。”
“我請你。”
我本以為依這小子的身份至少也會和我客套客套，沒想到他馬上眉開眼笑。“那我可不可以多吃要兩個雞翅？”
不知為何，我突然心情大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方的說，“我給你點十個。”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韓宇把十個雞翅狼吞虎咽的塞進肚子裏，末了還意猶未盡的唆嘞自己的十根手指頭。再看看他依舊扁平扁平的肚子，十分懷疑他的胃會不會是黑洞做的？
“來，再喝碗疙瘩湯。”伺候慣人的我趕緊給他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疙瘩湯遞過去，剛才我還在想是不是點的太多了？吃不了多浪費。
韓宇把我手裏的碗接過去一邊說謝謝一邊往嘴巴裏灌，還沒一分鐘就見了底，比我一口氣吹掉一瓶啤酒的功夫厲害多了。
“再來一碗！”
“你幾天沒吃飯了？”
韓宇吐了一下舌頭，幹脆自己動手，一邊埋頭奮鬥一邊囫囵的說，“今天，唔，今天食欲特好。”
我被他可愛的小動作搞的魂不守舍，一邊抽着手裏的煙一邊把新上桌的羊肉串全部推到他面前，“那就多吃點兒，別客氣。”
“恩恩，放心，我肯定不跟你客氣。”
現在回想起來在那一個多月裏我所認識的韓宇也許根本就不是真實的他，人受氣氛的影響，那樣污穢的環境會遮擋住人類最純真的一面。我比較喜歡現在的他，表情和動作都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而不是喝着酒叼着煙兩眼空洞洞。
雖然這些毛病也同樣出現在和他年齡相仿的我身上，但不能相提并論，因為我本來長的就不像好人，而他在我心裏的印象卻一直猶如清白的月光。
那天晚上韓宇以飯後百步走有助健康為由堅持要求步行回家，我卻因為他無意中提起最近那一帶出現連續搶劫而不得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坐一會吧，我走不動了。”
被烈日曬了一天的臺階此時已經涼的刺骨，韓宇一屁股坐在上面也不怕得痔瘡。嘴裏打着哈欠還直說自己不困，我想他大概是犯煙瘾了。
果然，一會兒他就堅持不住了，拿出香煙先點了一支遞給我，見我接了才自己叼一支在嘴邊。
“這麽小就抽煙，你爸媽也不管你？”
韓宇搖搖頭神色突然黯淡了好多，“借我背靠一會兒。”
我轉過身和他背靠背，感受他微涼的體溫，隐約聽見他低落的嘆息。
“有心事？”
“沒有！我今天特開心。”他說的相當肯定。
“有什麽好事？”
韓宇把頭枕在我的背上只笑不答，好像是故意岔開話題一樣的誇贊我的身材，“看着挺瘦沒想到身材這麽好，都是肌肉，咋練的？”
“每天一百個俯卧撐，兩年之後你就和我一樣了。”
“有腹肌嗎？”
“六塊！”
“羨慕啊。”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有啥好羨慕的。”生物鐘讓我打了個哈欠。
“是不是困了？”
“還好。”
“抽完這根煙就放你回家。”
“我是無所謂，沒人管我。倒是你，天天這晚回去，你父母也不說你？”
“不管！”他停頓了半晌，語氣落寞的說，“他要是肯管我就好了。”
也許是因為困的腦子不靈光，沒聽清楚後面這句話，如果當時我的注意力能集中一點就不至于讓他一個人被孤獨籠罩那麽久。
“李凱！”
“嗯？”
“對不起！”
我愣了下，疑惑的問，“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我這人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你別生我的氣。”
我迷迷糊糊的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說什麽呢？你想太多了，我沒那麽小心眼。”其實我這人特小心眼，就是嘴上不承認。
他用熟練的動作把煙蒂彈到馬路中央，“煙抽完了......你走吧。”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已經到家了。”他指了下身後那棟高檔的住宅樓，“1203，以後有機會請你去做客。”
我揉了揉額頭無奈的笑了一下，“好，有機會的......那我先走了，你早點睡。”
“李凱！”我剛走了四步，你幹嘛這麽大聲叫我？“怎麽了？”
他低着頭，像個無辜的孩子，聲音小到我要走近兩步才聽的見，“你說什麽？”
“我們，是朋友嗎？”
我愣了幾秒之後狠狠的揉了一把他的頭發，“不當你是朋友就不大半夜陪你在這兒瘋了，行了，趕緊回去睡吧。”
臨拐彎的時候我回過頭，看見站在路燈下的韓宇正摸着自己的腦袋笑的一臉純真。那一刻，他漂亮極了。我有一種沖動，想要轉身而回和他在無人的大馬路上瘋他個一整夜。
從那之後韓宇不再光顧KTV，我們之間的關系從店內客服（客人和服務生）轉變成了店外友誼。
他總是在我臨下班的時候發一條短信過來預定了我的休息時間。至于理由“上次你請，這次該我請了。禮尚往來嘛。”
下一次他會說：“今兒個請客吧，你還欠我一頓飯呢。”請來請去，我已經記不清楚我們倆到底誰欠誰的了。不過這并沒有讓我的經濟出現危機，因為十次有八次都是韓宇買單。他總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先付了錢，然後拍着我的肩膀說，“行了行了，就當你欠我一頓，下次再說。”
于是，這種禮尚往來變成了怎麽吃也吃不完的流水席。
其實我是可以拒絕的，但憑心而論與其回到宿舍對着天花板發呆或則和同事打牌，我更喜歡和韓宇在一起。和他沒話找話的聊些沒營養的話題，或則看着他有意或無意中帶出的可愛動作和表情，我覺得心情特好。
這就是所謂的朋友吧？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現在想想，他對我的心思隐約露出端倪的應該是在那一天，一個太陽能把人烤熟的日子。大清早他就拽我陪他去逛街，從新東城商貿一直逛到三條街外的免稅商場，逛的我們兩個汗流浃背，最後終于選中了一款能讓他滿意我也覺得相當不錯的真皮錢包，價格不菲。
當時我還說他太奢侈了，沒成想回到單位卻發現那個錢包靜靜的躺在我的背包裏。本以為是他落在我這裏的，電話打過去韓宇卻笑着說那是送我的禮物。
同鄉林子看見一把搶了過去，愛不釋手的差點沒把錢包給摸掉皮。“一看就不是便宜貨，哪兒來的？”
心不在焉的我随口應了一句，“韓宇送的。”
“情人節送禮物，你倆同性戀吶？”
我當時就愣住了，天生缺少浪漫細胞的我對節日根本沒有任何概念，我怎麽知道今天是國産情人節。
不過我還是把林子的話當成的調侃和玩笑，想着無功不受祿晚上一定要還給他才行。
約韓宇出來的時候他很高興，老早就守在歌廳門外等我下班。不過一聽說我要退回那份禮物他當場就變了臉色，還說我瞧不起他，一句話弄的我啞口無言。
“就算你要送也別今天送啊，一個情人節別人還以為咱倆有一腿呢。”
“今天是情人節嗎？”韓宇咬了兩塊肉放嘴裏嚼，好像在想萬年歷，“農歷七月七，還真是，我都不知道......哎呀反正買都買了，就當我提前送你生日禮物好了。”
“我的生日還有九個月呢。”
“那就當是補你生日禮物好了......行了，別跟我計較了。你不收可真就是瞧不起我了。”
我嘆了口氣，手上真皮的細膩手感讓我覺得受之有愧。
“哎呀，好疼！”韓宇十分不舍的把手裏的烤雞翅放在一邊，捂着嘴巴一臉痛苦。這小子故意岔開話題！
“咋啦？”
“舌頭上起個疱。”韓宇伸出舌頭給我看。
果然起了一個，還沒小米粒大，白害我一陣緊張，“上火上的？”
“吃東西燙的！”
我表示無語，“又沒人跟你搶，幹嘛那麽着急？”
“嘿嘿，我吃東西就這樣，小時候挨過餓。”
見我一臉吃驚他有些後悔說了這句話，擺擺手說，“很早以前的事了，別可憐我。”
我家也窮，但我和我妹都沒挨過餓，爹媽都當心肝疼着恨不得把我們當豬養，哪舍得讓我們餓肚子，“韓宇，咱倆認識這麽久你從來也沒提過你家裏的事。”
“有爹有媽，和你一樣，沒啥好說的。”
“那......”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起了身，“我吃飽了，咱倆走吧......老板，買單。”
“我來，再敢和我搶，跟你絕交！”這次我眼疾手快一把将老板攔在了我的勢力範圍內，并快速的把錢塞進他手裏。
“算你狠！”韓宇沒搶過，最後只好作罷，“送我回家。”
“還用你說！”最近那一帶特不太平，我當然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就他那柔弱的樣兒，換成我是賊肯定也拿他下手。
老規矩，送到小區大門外。他幾次邀請我上樓做客我都拒絕了，經理最近失戀晚上睡不着，抽瘋似的查寝，我已經被他逮到兩次晚歸了，再加上一次我就得卷鋪蓋卷出去住了。
韓宇堅持目送我，我只好先行離開，走了還沒半條街突然發現口袋裏還裝着韓宇的手機。這小子記性差的要命，錢包手機随處亂丢，每次都得我幫他收着。
不知道韓宇走遠沒，我緊跑幾步趕了回去。
一轉彎正看見那個男人的巴掌落在韓宇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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