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3
當天下午,陸揚整理完老葛給他留下的資料,匆匆吃了晚飯,便連忙趕到圖書館。走到圖書館前那排寬敞的臺階下時,陸揚遠遠的便看見了林靖肖,他背着一只黑色的大雙肩書包,有些不安的在臺階上走來走去,不時的擡頭四處張望。從這個角度看起來,他和白澤更像了,只是他不像白澤那麽瘦削,頭發也比白澤的短一些。陸揚看了看表,比約定好的時間還早十分鐘呢。這孩子還真是積極,陸揚喜歡準時的人。他走上臺階,林靖肖看見了他,立即露出了笑容,朝他走了過來:“學長!”
陸揚笑着搖了搖頭:“叫我陸揚就行了,‘學長’這稱呼我還真是聽不慣。來了挺久了?”
“沒有,我也是剛吃完飯過來的。”
“那好,我們進去吧。”
“嗯。”
日子過得平淡又忙碌,不知不覺間,秋天過去,氣溫越來越低,校園裏也漸漸變得一片肅殺。而陸揚對林靖肖的輔導,還在繼續進行。
原本說好的,只是要給林靖肖講一些專業課知識,後來陸揚漸漸發現,林靖肖實在是不擅長高數,而他本科期間數學一直很不錯,所以後來,陸揚也會輔導林靖肖的數學。
安靜的圖書館裏,為了不影響到別人,陸揚經常要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而兩人也會不自覺地湊近。陸揚做事很認真,一開始也沒覺得什麽,只是偶然的一次,他們又湊在一起講題,漸漸地,臉貼得越來越近,陸揚無意中擡起頭,看見了林靖肖紅透了的半邊臉。
那個時候,陸揚就意識到了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幾天後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他假裝不經意地向林靖肖提起,在安靜的圖書館裏講題實在不方便,要不要考慮以後去學校周圍的快餐店。而林靖肖猶豫了半天,試探着開口:“快餐店的話人來人往也不太方便……要不,去我宿舍吧?我們學校管得松,不是本校的人進樓也沒人攔的。”
陸揚想了想,宿舍看起來似乎私密,但畢竟也是幾個人共同的居住場所,而且兩人也不必再湊得那麽近,于是他答應了。
那天吃完飯,他便和林靖肖一起去了N大。
也就是這天,他認識了“帽子”。
和T大的優渥環境不同,N大不論是綠化還是建築物,看起來都要差了一些,宿舍樓也略顯破舊。陸揚跟随着林靖肖上樓,穿過狹窄昏暗的走廊,林靖肖停下腳步。
“就是這兒了。”
他打開門,宿舍裏面也是一片黑暗,沒人在。林靖肖打開燈,陸揚這才看見,不大的宿舍裏放着三張上下鋪的鋼架床,有的被子尚且還卷起來了,有的幹脆就那麽攤着,床上亂七八糟。角落堆着幾張桌子,上面放着許多像垃圾一樣的東西。林靖肖慌慌張張将書包放到自己床上,他是這個宿舍裏唯一一個認真疊了被子的人。
“你先坐會兒,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自己要是幫忙的話恐怕他會更窘迫,所以陸揚就順其自然地坐下了。他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宿舍,床都空着,林靖肖的室友都不在。林靖肖很快将桌上的垃圾扔掉,又用抹布擦了擦,這才微微紅着臉道:“可以了,學長。”
陸揚站起來,林靖肖已經拖來了兩只凳子,放在桌邊,于是陸揚坐下,道:“今天有什麽題不會?”
林靖肖翻開習題冊:“還是關于傅裏葉函數的,這塊……”
陸揚認真讀了題,接過林靖肖遞來的筆,開始在草紙上演算。
“這個和昨天的一樣,你要從審題開始,先看清楚……”
因為以為宿舍沒有別的人了,他說話的聲音就和平時一樣,然而剛沒講幾句,他們身後鋼架床突然發出了一陣咯吱聲。
陸揚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宿舍裏還有除他們之外的第三個人,他有些迷惑的回頭看了一眼,而林靖肖似乎見怪不怪,只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便也朝那個方向看去。
那是林靖肖的上鋪,陸揚坐到林靖肖床上時,便注意到那裏的被子是攤開的。原本以為只是像其他幾個鋪一樣沒疊被子,然而現在,上面的被子正在動彈,似乎有人在裏面翻身。
陸揚回頭看向林靖肖,用口型問:“有人?”
林靖肖也用口型回答他:“沒關系,繼續講。”
雖然他這麽說,可陸揚多多少少有些在意,所以接下來,他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講完題,送他離開的時候,林靖肖才告訴陸揚,剛才那個正在睡覺的人,是他們宿舍的一個留級生。
“他從來不和我們說話,是個怪人。我們都叫他帽子。”
這個稱呼讓陸揚有些好奇:“帽子?”
“嗯。你剛才見的時候他在睡覺,平時他醒來的時候,都是一直戴着帽子,所以得了這麽個綽號。”
“醒來的時候都戴着?為什麽?”
“帽子臉上有很大幾塊胎記……我沒仔細看過,不過确實怪難看怪瘆人的。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所以他自己也很內向,從來不跟我們打交道。”
“哦……”
陸揚從這個時候,知道了帽子這個人。不過最開始的時候,雖然他對這個人有些好奇,但他們的交集幾乎等于沒有。陸揚來給林靖肖講題的時候,帽子有時候會在,有時候也不在。據林靖肖講,不在的時候,他大多是去網吧了。帽子是個問題學生,宿舍裏沒人知道他留級幾次了,只知道他從來不去上課,挂了很多科,按這個情形下去,遲早是要被開除的。
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N大固然不如T大,但考上也不容易,既然都上了大學,為什麽又不好好學習呢?比如林靖肖,他就在努力,想讓自己更進一步。或者,既然不好好學習,為什麽不幹脆辍學,另謀出路呢?他不懂這個帽子的想法。不過畢竟是無關人士,他也管不了太多,也沒時間和心力管。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一月份,臨近考試的時候,陸揚接到通知,他将會被派去給大一學生的期末考試監考。據說又是院長強行抽人,葛青春同志自然十分不爽,跟陸揚通知完往自己的隔間裏走時,又在嘴裏冒出一大串陸揚聽都不敢聽的抱怨。不過對陸揚來說沒什麽影響,反正考試是在早晨,也就是說,占用的是青春同志的時間,而且監考是有監考費的。
按照慣例,每個考場是一個學生監考加一個教師監考,和陸揚一同監考的是一位女老師,陸揚不認識,短暫交談後了解到她是資源與環境學院的老師,今天這個考場考試的,都是她的學生。陸揚與這位女老師的交談持續到考試開始,學生們坐齊後,他們開始發考卷,然後拿着印有照片的名單,核對每一個學生,并讓他們簽字。陸揚做過監考,對這一切熟門熟路,他和那個女老師一人負責一邊,進行着這個例行程序。
檢查完第一列,陸揚接過最後一個學生簽過字的名單,一邊走向第二列的第一個學生,一邊低頭看了看她的名字,頓時愣住了。
——“白漓”。
陸揚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在那一刻停頓了一下。和白璃的名字只差一個偏旁的名字,白漓。白璃是他本科開始就關系甚好的朋友,但是她從來不知道,陸揚最開始那麽關注她,是因為她的名字,念起來和白漓一模一樣。那個時候,明知道白漓比他和白澤小了6歲,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這裏,可陸揚還是在每次點名念到白璃名字的時候,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白漓。”
眼前認真答卷的女學生愣了愣,擡起了頭。
白漓看了陸揚一眼,并不驚訝,她看了看陸揚手中的簽名冊,道:“是要簽名嗎,學長?”
陸揚愣愣地遞出簽名冊,看她寫下漂亮的兩個字——“白漓”。
接下來整個考試中,陸揚大部分的時間都注視着白漓,端詳着她和白澤一樣白皙的臉孔,以及那一雙眼尾微微上翹的丹鳳眼,沒錯,這就是白澤的妹妹,白漓。她看到陸揚時并不驚訝,說明她一進來時就認出了他,但完全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陸揚不太明白她為什麽表現出一些隐約的敵意,但是六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找到有可能知道白澤下落的人,因為激動,這次的監考變得十分難熬。考試結束後,考生們都将卷子放在桌上,帶着自己的東西離開,而陸揚在白漓經過他身邊時迅速低聲道:“在外面等等我,小漓。”
白漓垂着眼簾,沒有說話。
而等陸揚收好卷子,清點完畢,封好裝卷子的檔案袋後走出去,外面卻空無一人。
不過因為已經知道了白漓的院系和學號,找到她并沒有那麽困難,陸揚很容易就從資環院老師那裏問到了白漓的手機號。
“喂你好。”
“小漓,我是陸揚。”
電話那頭立即沒了聲音。陸揚只能重複了遍:“小漓,能聽見我說話嗎?喂?”
而白漓沉默了半天,才冷冷問:“你是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的?”
“這個很重要嗎?小漓,你聽我說……”
“我問你是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的?!”
陸揚只能老實回答:“找你們院的劉老師要的。”
白漓的聲音有着透過電話仍能傳遞過來的惱怒:“你想幹嘛?!”
“我想和你見個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