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是時空都仿佛靜止的一瞬。

然而, 下一秒,韓揚竟然就像對直直抵在他腦後的槍口毫無所覺,亦或者說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樣, 握着那根尖刃的手驟然發力!

不過與此同時,他身後持槍的人就像預料到了他的舉動一般,抵在他腦後的槍口在剎那間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近乎與韓揚同時動作, 牢牢鉗制住了他握着尖刃的手腕!

韓揚下意識側眸看去,略感意外的,鉗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長, 好看到極其容易使人忽略它竟然能有如此強勁的力道,讓韓揚即便用盡了全力, 卻也不能再讓手中尖刃前進分毫。

因為過于用力,韓揚的臉色都變得近乎慘白, 額角滲出大滴汗珠, 與雨水混合在了一處,順着他的側臉輪廓緩緩下滑。

唐初大步上前, 以一股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道劈手從韓揚手中奪走了那根尖刃,之後不待韓揚做出任何反應, 就又用一個極其标準的制服動作将他的兩條手臂都扭在身後,幹脆利落铐上了手铐。

“韓揚!”唐初大喝一聲,大聲宣布, “我現在正式通知你, 你因故意殺人罪被逮捕了, 拒捕将從重處罰!”

然而, 韓揚完全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或者說, 他就像根本聽不見唐初的話,甚至也根本感知不到自己已經被铐上了手铐一般,一雙眼睛仍然死死定在聞冬身上,眼底充血般赤紅。

先前,韓揚原本一條手臂是攬在聞冬肩頭的,但在他被唐初強行拽離的同時,季凜就已經動作利落收起了槍,并蹲下身去,伸手想要将聞冬攬住。

然而,聞冬竟然自己睜開了眼睛!

能看出他的狀态确實是很不好的,那半杯奶茶裏的安眠藥其實已足矣令任何一個普通人沉睡,韓揚不知是聞冬身體情況特殊,還是真的意志堅定過人,總之,他竟然沒有真的睡着,只是也确實非常昏沉了,再加之冰冷雨水兜頭淋下,他額前臉側略微偏長的發絲都被打濕,顯出兩分罕見的淩亂與不堪,白皙頸側剛剛被尖刃刺傷的微小傷口還在不斷往外冒血,混着雨水一滴滴下滑,滴落在水泥地上,盛開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拒絕了季凜的托扶,而是自己手掌撐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緩緩将自己撐直坐了起來。

大概是身體無力,能看出他的小臂都在微微發顫。

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着股奇異的,頹靡的美感,好像脆弱至極,輕易就能勾起人心底的保護欲,亦或...

亦或,破壞欲。

季凜倏地阖了下眸,他突然脫掉了身上的風衣外套,兜頭罩在了聞冬身上,将聞冬整個人都攏了起來,之後向前一步,遮擋住了韓揚直直望過來的視線,在聞冬面前蹲了下來。

目光定格在聞冬白皙脖頸上的那抹刺眼鮮紅,季凜淩厲喉結微動,他向聞冬伸出手,大概是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勉強維持住了表面的溫和禮貌,嗓音微啞,叫了一聲「聞冬」的全名,“站得起來嗎?這裏交給唐副隊就好,你的傷口...需要盡快處理一下。”

略一停頓,季凜又歉然道:“抱歉,我來晚了,不該讓你受傷的。”

聞冬擡眸看向季凜,藥物作用之下,他眼神不可避免略顯渙散,可眼底的光卻又在一瞬間好似亮得驚人。

“不,”聞冬搖了搖頭,唇角緩緩挑了起來,他認真道,“不晚,你來得時機剛剛好,季先生,我很高興你沒有辜負我的期許,你确實是我非常完美的合作夥伴。”

電光火石間,季凜明白了聞冬的意思。

一切都是聞冬計劃好的,不止是前面的所有,包括最後被尖刃刺傷的這一步,都是聞冬計劃好的!

聞冬要的是徹底坐實韓揚故意殺人的罪名,不再給他留絲毫可辯解的餘地!

聞冬話語裏真誠的贊賞意味毫不掩飾,然而這一次,季凜卻無法從中獲取到任何被誇獎後的愉悅。

“抱歉,”季凜語氣驟然冷了兩分,“恕我并不想受下小聞先生這份誇獎。”

話音落,他沒有再征求聞冬的意見,而是兩只手臂都探了過去,一手托在聞冬背後,另一手要去托聞冬的腿彎,想要将聞冬直接抱起來。

“你為什麽要騙我!”身後乍然響起韓揚的喊叫,隐約聽得出尾音的哭腔,“聞老師,你為什麽要騙我!明明是你親口說的,你說的,你聽得懂我的絕望,你明明聽得懂!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對我...是你說的,對待賦予自己最厭惡特質的根源,就要親手除掉它...聞老師,我這麽做了,明明按照你說的做了,我做得不對嗎?我哪裏做錯了,你教我,你教我好不好...”

很顯然,韓揚陷入了一種不太正常的精神狀态裏。

“少廢話!”唐初在韓揚後背拍了一掌,喝道,“你有精神病就出醫院證明,沒病少裝,殺了人還在這問哪錯了!”

聞冬沒有讓季凜抱他,不過還是一只手搭在了季凜小臂上,借了一下力,緩緩站了起來,他整個人都攏在季凜的寬大風衣外套裏,看起來脆弱而無害。

可他看向韓揚時候,眉梢挑起,下巴微擡,目光分明含着天然的俯視意味。

面對殺害了自己好友的兇手,聞冬的神情中其實不見多少恨意,更多的是蔑視與鄙棄。

他緩聲開了口,嗓音很輕,說出口的話卻很重:“沒錯,我确實聽得懂你的絕望,但在我看來,将自己的絕望與痛苦轉而報複在完全無辜的人身上,這就是徹頭徹尾的廢物所為。”

韓揚對他的殺意已經讓聞冬清醒意識到,韓揚真正想要殺的不是他,也不是沈溪,無論是他還是沈溪,他們都不過是韓揚心底仇恨的投影。

講完這句話,聞冬就漠然收回了視線,仿佛韓揚于他而言早已腐爛如泥,不值得他再多說一個字。

聞冬轉了身,準備走向樓梯間,韓揚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忽然掙脫了一直鉗制着他的唐初,向聞冬猛沖過來,兩只手因為還铐在身後,姿态看起來滑稽異常。

他邊跑邊大笑,笑聲癫狂又悲涼,說出口的話更是橫沖直撞:“哈哈哈,沒錯,聞老師你說得沒錯,我确實是個廢物,比不上你高貴,可那又怎麽樣?我再廢物,也能掌控我心上人的生死,而你卻還要被一個變态觊觎!”

說到「變态」兩個字的時候,韓揚整個人已經近乎貼上了聞冬的後背。

季凜一只手将聞冬整個人攬進了懷裏,另一只手動作利落從腰間抽出了配槍,冰冷槍口直直對準韓揚的心口。

可韓揚卻沒有絲毫畏懼,他依然大笑着,回視季凜,目光不閃不避,語調猖狂道:“這位警官,你這是惱羞成怒了嗎?不用懷疑也不用狡辯,我說的變态就是你,你與我是同類,都是爛在泥裏的壞種,我看得出來。”

這話說得可謂相當難聽了,畢竟警隊裏的任何一個人都絕對不會想跟一個殺人犯做什麽同類。

趕來的唐初眉頭緊鎖,他用力将韓揚重新牢牢按住,低喝道:“你又在這講什麽胡言亂語!自己壞不夠,還敢攀扯警察!”

邊說,唐初又擡頭看向季凜。

雖然理智上清楚季凜向來都極其冷靜,但唐初還是忍不住道:“季老師,你一定冷靜...”

季凜看起來确實依然相當冷靜。

他好像完全沒有被韓揚的話激怒,甚至唇角的溫和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但對準韓揚的槍口,卻也依然極穩,沒有絲毫要收回的意思。

“我沒有懷疑,也沒有想狡辯,”季凜溫沉開了口,竟然還是語帶笑意的,他用極其沉靜的語氣講出危險意味十足的話,“既然作為同類,那你應該很清楚,變态的所有物是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所以我向你舉起槍,并不是因為惱羞成怒,我只是在警告你,就此停住,不準再靠近我的所有物一寸。”

話音落下,季凜驀然收回了槍,他沒再看韓揚一眼,只是朝唐初微笑了一下,便攬着聞冬轉身進了樓梯間。

不過離開了韓揚的視野範圍內,确認聞冬自己還可以走,季凜就将他放開了。

沒有對剛剛的行為亦或言語做任何注解,季凜微阖下眸,解鎖手機,邊翻通訊錄邊極盡所能般克制道:“小聞先生,還請你等下你先在樓道裏不要出去,我這就給小阮打電話,要她開車過來接你。”

像是知道季凜這麽做的用意,聞冬偏過頭來,并不問「為什麽不能坐你的車」,只是輕聲道:“季先生,但是我的傷口還沒有處理。”

季凜眸光落在聞冬頸側,一瞬便又移開,他嗓音好似在瞬間便啞了兩分,但出口的話還是禮貌而克制的:“處理傷口是警隊全體成員的必修課,我今天車上備了醫藥箱,會留給你,等小阮來幫你處理。”

聞冬盯着季凜微動的喉結看了兩秒,驀然笑了一下,他眨了眨眼,語氣似詫異又似蠱惑:“季先生,你真的會願意讓別人觸碰你所有物的傷口,指尖沾上你所有物的鮮血嗎?”

季凜倏地将目光移回聞冬的臉上,直直看進他的眼睛。

聞冬坦然與他回視,挑釁般揚了揚眉。

破舊昏暗的筒子樓裏,暧昧的對峙仿佛一觸即發。

半晌,季凜好似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惡劣瘋念,他擡起一只手,輕輕撥弄了一下聞冬耳垂上的那個鎖環,之後将略微發顫的手指舉到聞冬眼前,終于開了口,他又一次叫了聞冬的全名,似警告又似恐吓般道:“聞冬,你應該看得出來,我能夠克制到現在已經近乎耗盡了所有的忍耐力,我...我今天出來太急,沒有來及帶鎖鏈,我沒有辦法将自己鎖好,聞冬,你如果執意要和我單獨共處于一個私人空間,我想我大概真的很難保證你的安全,畢竟...”

略一停頓,季凜笑了一下,他一字一頓道:“畢竟你知道的,對于變态而言,遇上世間難尋的尤物,破壞欲會高高占據上風,輕易壓倒保護欲。”

所以,快跑。

趁還能跑得掉,趁我還沒有将你牢牢束縛,聞冬,我的美麗尤物,快跑。

然而,聞冬沒有逃跑,他甚至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恐慌亦或驚懼,反而又向前走了半步。

擡起一只手觸到頸側的傷口,指尖蘸到一抹鮮血,聞冬将那抹鮮紅輕柔塗抹在季凜唇角,向季凜綻放出一個堪稱昳麗而魅惑的笑容。

“我現在狀态确實很差,”聞冬輕聲開了口,好似在示弱,語氣卻如海妖般惑人,“頭很重,很困倦,還有些微發冷,我想季先生如果真的想做什麽,我大概确實毫無反抗的餘地...”

略作停頓,聞冬再次緩緩向季凜靠近,他唇瓣若有似無蹭過季凜的耳廓,溫熱鼻息肆無忌憚氤氲而出,輕柔蠱惑道:“所以,季先生,你想不想試試看,弄壞我?”

作者有話說:

小季,給媽媽上!弄壞冬冬!!【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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