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聯絡

“喂, 大姐?”

突然接到對方的電話,李槿秀是有些恍惚的。

“你那邊怎麽樣?”

李槿秀的大姐,李大妞, 是個很急性子的人, 一向不會什麽拐彎抹角的委婉,通常都是直擊重點:

“聽收音機裏說,你們那邊現在還沒停雨。”

“是還在下,姐你那邊呢?”

“早就停了, ”

李大妞說:

“你屋裏有沒有種什麽植物什麽的, 有的話趁早扔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前兩天政府突然下令不允許居民自己在家種植任何植物, 就連路邊的綠化都拔掉了,不過你應該不會去種。

你吃的還夠嗎?我聽收音機裏說, 在你們那的市民中心建了個避難所,那裏應該還有食物提供。”

“我還有吃的。”

“我前幾天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你二姐那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也打不通電話。”

李大妞的話有時候聽起來會覺得沒什麽邏輯,其實不是她腦子有問題,就是她這個人,想到什麽就會去說什麽, 所以讓人聽起來就是有些混亂的感覺。

“二姐她一定會沒事的。”

“嗯。”

李大妞應了一聲, 有些心不在焉:

Advertisement

“我們現在在老家, 和他們在一起。”

李槿秀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當年鬧了那場以後,李大妞就不太願意喊他們爸媽了,就是在人前叫, 人後都是用他們代替。

大概在這個愛恨分明的大姐心裏頭,父母這個詞,他們是不配的吧。

她最大,吃的苦受的累也是最多的。

旁人或許有立場勸她看開些,放下過去的事情。

但是李槿秀是沒有這個立場的,所以她不會去說。

只是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後李大妞就沒頭沒尾來了句:“他死了。”

“誰?”

“那個不争氣的東西。”

她這樣說,李槿秀就明白了過來,她們的那個弟弟。

“怎麽死的?”

“誰知道,喝酒喝多了一頭栽進水溝裏淹死了吧。”

李槿秀只覺得荒誕。

李大妞的話或許有一半是嘲諷的意思,但是她這個姐姐,她自己清楚,是絕對不會去編造一些假話來跟她說的。

所以把這個句精簡下就是,某人喝醉以後掉水溝裏淹死了。

這死法,實在也是少見。

“那爸媽他們?”

李槿秀不敢想象視子如命的兩個老人的反應了。

“能怎麽樣,”李大妞滿不在乎:“哭得要死要活的呗。”

李槿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生硬得說了句:

“這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她話沒說完,就被李大妞打斷:

“随他們哭去,別小瞧了人家,這兩天都已經有心思幫我看兒子了。”

她在兒子這個詞特意加重了音量,李槿秀的瞳孔放大:

“他們不會是想…”

李大妞有一兒一女,也許是因為自己曾經的經歷,也可能是女兒是更小的那個,她總是會下意識更偏向女兒多一些。

雖然明面上不太明顯,但是她的小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她大兒子早就看出來了,李槿秀也私下跟她聊過。

只是道理是那個道理,大家都懂,可人心這個東西,還真不是人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聽李大妞的口氣就知道,她恐怕又想起來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她這股子怨氣可能不單只針對自己的父母,對于自己生下的無辜的孩子,都帶了幾分怨氣。

“姐,”李槿秀平靜地說:“瑩瑩是你親閨女,可壯壯也是親兒子,你記得他小時候剛生下來身體不好,老感冒發燒,你和姐夫經常大半夜抱着壯壯去醫院了嗎?

別把這些情緒對着壯壯,你有家庭也有孩子了,你不是說姐夫對你也不錯嗎?你該走——”

“假的。”

李大妞突然控制不住情緒了:“都是假的!我和他離婚了。”

李槿秀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了,”對面李大妞的聲音哽咽了下:“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其實我也想,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的,小妹,我做不到,做不到你那麽灑脫,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我給我自己套了個枷鎖你知道嗎?

好像別人說什麽,我就一定要成為什麽一樣,我不想被人說我比誰差,我以為…我以為我拼命努力,就一定會有過上好日子的一天。

可是我真的沒想到啊,我連我親媽都不如。”

“姐…”

電話那頭的人泣不成聲,李槿秀拿着手機,突然覺得那份哭聲似乎透出了屏幕穿過了玻璃,和屋外的雨聲相應相合。

“沒事,”李大妞擦幹了眼淚,一下又恢複成了那個要強的女人:

“至少我還活着。”

她沉默了會又說:“我有時候,會把那種情緒代入到壯壯身上,我知道不對,可是有時候真的很難控制…”

“也許,”李槿秀提議她:“你可以現在教兩個孩子了,告訴他們事實,尤其是瑩瑩,她被你寵得太過了,你知道的,女孩子可以嬌縱,可以任性,也可以肆意妄為,但是唯獨不能天真。”

這次李大妞沉默的時間更長了,最後她抹了把臉,深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

電話挂斷。

李槿秀還有些恍惚。

她不是一個特別在意朋友友情和親情的人。

換句話說,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有些不同常人的冷血。

人在她這裏,仿佛只被分成兩類,一類是有用的,一類是沒用的。

她不是社恐,正常的社交和溝通她都知道。

但是她有這樣一個習慣。

比如她現在在這個公司上班,那就會和同事相處的很好,但是她要是辭職了,換去下一個公司,她肯定會拔這些曾經處得還不錯的同事抛之腦後,幾乎忘掉。

有些人可能覺得,同事嘛,忘掉也很正常。

但是不止是同事,從小到大,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同學,還有幫助過她的老師。

她不是忘記了她們的恩情,只是想不到會去記着聯系感情或者說維持關系。

就連她自己親姐姐,她都還是在電話挂斷之後,才忽然想起來。

她這段時間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系兩個姐姐了,都是李大妞先打電話給她。

李槿秀握着手機,思來想去,還是打開了手機聯系人。

先是打回去給大姐,她給她那邊額外打了一筆錢,二十萬,對于李大妞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

先是叮囑她絕對不能告訴父母,後是要求她改造加固房屋,如果可以,那就再買些防身的東西,糧食不要存放在同一個地方等等。

李槿秀說了很多,她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話。

再次挂斷電話,她看了眼銀行卡的餘額,還有六十五萬。

又去打二姐的電話。

可和李大妞說的一樣,不管是打給二姐還是二姐夫,她的公公婆婆,還有二姐夫那邊的親戚哪個都好,沒有一個能打通。

要麽是她那邊情況比她這邊還嚴重,通訊都斷了,要麽就是…

李槿秀不敢細想,又去打下一個電話。

這次打的是黃老師的,這麽多年來她們之間的聯系一直沒斷,所以接到她的電話,老師只是覺得欣喜。

和老師聊完,李槿秀松了一口氣,黃老師那邊并沒有出現水災,是國內少數沒有災情的地區。

李槿秀從某信上給那邊轉了兩萬塊錢,沒辦法,一天內一個賬號轉賬的限制就是兩萬。

這可把黃老師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又打回電話來。

李槿秀卻是冷靜得跟她說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我這邊已經連續下了兩個月雨了,現在網絡斷了,只有通訊了,前不久救援隊也不見來了,我有再多錢也沒用,不如轉出去給老師你,畢竟到時候等洪災結束了,這裏不一定能繼續居住了,我搞不好還要去投奔老師你呢。”

黃老師在那邊沉默了許久,她當初去往深山做支教,受到的威脅和反對多到她今天想起來還是一陣後怕。

可是在這一刻,她突然又覺得值得了。

因為她知道,如果沒有自己,像李槿秀這樣的小姑娘,搞不好就再看不見光明了。

“你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要說和李槿秀牽絆最深的,如母似父的人,一定是黃老師,畢竟就連槿秀這個名字,也是她為她取的。

“老師,把你的銀行卡號給我,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些不可思議,更像是精神病說出來的,但是真的是真的。

大概一個月前,我做了個夢…”

李槿秀瞎編了一個預知夢的故事出來,還拿出了國家成立專門的特別行動組來說,強調她口中的世界末日不是她一個人的臆想。

“我知道,你多少還是不信的,那這樣,”

李槿秀找了個居中的方法:“你幫我在你隔壁租個房子,買上一堆糧食藥品還有純淨水,等我這邊情況好點,我去找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黃老師話語間已經有了松動的意思:“如果沒有發生——”

李槿秀打斷她的話:“如果沒有發生,就拿這些東西再出去賣掉就好了,老師,我還很年輕,錢可以再掙。”

其實李槿秀還真有過去她那邊的想法。

畢竟那邊處于北方,地勢高,土地肥沃平廣,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缺水。

“還有,”李槿秀突然想起來提醒說:“你們家裏要是有種植物什麽的,還是趁早處理了吧。”

“啊?”

黃老師茫然了,說世界末日要來,屯糧屯水她還能理解,可是這把植物扔掉是個什麽說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