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用過早膳,翟似錦摸了摸衣裳下鼓鼓的肚皮,才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連珠看得目瞪口呆,張承衍同樣不知所措。

翟似錦道:“既然舅母身子不适,那我也不多叨擾了,正好我有事兒要去東宮一趟,就先走一步了。”

連珠挪開步子有意攔她,話至嘴邊,磕磕絆絆卻成了:“郡主可要人送送?”

翟似錦目光透過她看向了張承衍,微挑眉,道:“不必了,你好好招待張公子吧。”

說完,她還朝張承衍笑了下,“張公子為人頗為有趣,有緣下次再見。”

這是将人拒絕得明明白白了。

連珠臉都白了。

翟似錦毫無悔意,轉身就走。

燕燕懷中捧着秦氏那件狐裘,雪天路滑,她走得小心翼翼,又不太甘心喊了聲翟似錦,“郡主剛才為何要那樣,把人家張公子吓得不輕。”

翟似錦沒有回頭,只有笑聲傳來,“舅母為我費心勞力,我雖然心疼,但也不至于就此順了她意,随便找個人湊合嫁了,即便要嫁,那也是要嫁個知根知底、心意相通之人。”

燕燕以為她會推脫什麽現在不想嫁,卻沒想到她的意思是想找個合心意的人。

那這就沒轍了。

自家郡主自小被陛下嬌慣壞了,心思一會兒天一會兒地的,誰能摸準她心裏喜歡哪樣的男子。

翟似錦離開景陽宮,轉頭去了東宮。東宮守衛認得她,問也沒問就放行了。

一路通行無阻,她去到了秦氏的寝殿,找了一圈沒瞧見秦氏,問了幾個大宮女,也說不知道秦氏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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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提議,“郡主直接交給幾個大宮女不就好了?”

翟似錦忍不住皺眉,咕囔道:“那怎麽能行,東西是皇嫂當面給我的,我自然也得當面還給她。”

燕燕無奈嘆氣。

翟似錦前腳走出小院,後腳就撞見了花園回廊拐角處的秦氏。

秦氏笑着朝她走過來,“你今日怎麽有空來這兒。”

朝她走來的不止秦氏一人,還有趙奕,趙奕身側還站着另外一人,是翟似錦死時用力全力才看清楚面龐五官的陳熠。

她用力掐了下手心,給趙奕和秦氏請安,“似錦給皇兄皇嫂請安了。”

趙奕瞅着她今日鮮豔的打扮,谑笑道:“叫母後捉去相看了?誰家公子?可還喜歡?”

翟似錦:“???”

面對這致命三連問,不知為何,她現在有種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再把自己埋起來的沖動。

她幾乎是咬着字,“皇兄你怎知舅母拉着我去相看了?”

趙奕上前将秦氏往懷裏攬了攬,笑道:“往日見你總是穿的素淨,今日打扮起來才像個嬌豔的小姑娘嘛,說說,相看得滿意嗎?”

當然是不滿意的。

但翟似錦不好意思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說,反正東宮和皇宮就隔着一堵牆,趙奕要是想知道,随時都能去找蕭皇後問。

她有意避開這個話題,轉身從燕燕手裏将朱紅色的狐裘接過來,走幾步交到秦氏身邊的萱草手中。

“前日夜裏多謝皇嫂借我狐裘防寒了,今日特意來還。”

秦氏莞爾一笑,“你留着就是了,難得這樣跑一趟。”

趙奕也附和,“太子妃這般樣式的衣裳多得是,不缺你這一件。”

翟似錦拿眼剜他。

趙奕忽而笑道:“對了,上次就想給你引見的,今日正巧,來來表妹,快見過陳廷尉。”

原本,按照翟似錦清陽郡主的身份是不用給陳熠行禮的,但既然是趙奕開口,那她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正巧,陳熠的視線再次望了過來。

翟似錦不其然撞進他一雙漆黑冰冷的眸子裏,清清淺淺無甚感情,看了她一眼就淡然地移開了。

這不對啊。

瞧着上輩子陳熠哭成那樣慘兮兮的樣子,難道不是愛慘了她?

翟似錦有點茫然,借着屈膝施禮時垂了垂眉眼,掩下眼中的疑惑情緒,“見過陳廷尉。”

陳熠今日一身黑袍,明明站在豔陽日光下,卻像披着幽深夜色,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聽到小姑娘低聲見禮,只漠然地嗯了聲。

趙奕玩笑道:“你往日板着臉就算了,孤這表妹向來膽小,你就別吓她了。”

陳熠這才露出了一絲淡笑,道:“臣執掌廷尉,若是手段太過于軟和,如何壓得住刑獄裏那些無法無天的罪犯。”

“那是公事,如今這是在私底下,似錦又是孤的表妹,你要是将她吓壞了,明個兒父皇就該撤你的職了。”

兩人的對話過于輕松熟稔,如同多年舊友般,翟似錦沒忍住問了句:“皇兄跟陳廷尉看起來很熟?”

據她所知,陳熠從前在朝中一直獨來獨往,不曾與人這樣交心。

更別提陳熠這樣的人物,掌管刑獄律法,皇帝在上面壓着,他與人私交過甚,怕不是要招來殺人之禍。

趙奕點頭,“早跟你說過了,他是個極有趣的人,往後你們相熟了,自然知道他樂善好施的脾氣。”

翟似錦疑惑地皺起眉,“樂、樂善好施?”

趙奕轉頭看了眼陳熠,笑說:“你不信?要不讓他給你笑一個?”

翟似錦險些被嗆到,連忙擺手喊道:“皇兄!”

趙奕得意地笑,“表妹你還是臉皮薄,跟他有什麽好客氣的,他欠着孤的人情,還給你也是一樣的。往後你若是有難處了,也可直接去廷尉署尋他,保管什麽事都能給你擺平。”

翟似錦讪讪笑。

陳熠微蹙眉,倒也沒反駁這番話話。

趙奕瞥了眼翟似錦,又道:“你難得來東宮坐坐,不如陪你皇嫂聊會兒天去,孤和陳廷尉還有要事相商。”

翟似錦随口道:“我還得去找舅母說些事情,就不久留了。”

趙奕挑眉問:“什麽事情?”

翟似錦怪他多嘴,有意叫她難堪,緊抿着嘴唇,面色有些不善。

趙奕來了興趣,挑着眉一副欠揍的口吻,“讓孤猜猜,你是不是打算等相看的那位公子走了,再殺回去找母後講道理?”

翟似錦:“……”

她發現趙奕今天總是喜歡拆她的臺,而且還渾然不知。

秦氏見翟似錦氣得臉都紅了,撞了撞趙奕的胳膊,連使好幾道眼色,“殿下有公事在身,就快去忙吧,臣妾派人送似錦回景陽宮去。”

趙奕:“……”

沒有絲毫遲疑,他點頭說了聲好,轉頭看向陳熠,“随孤去書房詳談。”

陳熠稍一挑眉,“臣突然想起廷尉署還有些要事需要處理,不如改日再和殿下商談吧。”

趙奕:“???”這一個兩個怎麽都讓他下不來臺呢。

翟似錦笑得兩眼彎彎,與秦氏行禮告辭,又對陳熠淺淺施禮,帶着燕燕繼續回去找蕭皇後。

陳熠道:“今日叨擾殿下了,改日臣再登門來詳談。”

趙奕覺得有些受傷,揮手趕人,“走吧走吧,孤懶得管你廷尉署那些破事。”

陳熠颔首受令,轉身離開了東宮。

翟似錦幾乎是跟陳熠同時伸腳邁出大門的,察覺到身側一陣風拂過。她擡頭,看見了陳熠那張漠然冷硬的側臉,一雙黑眸深邃無比,寒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宛若實質般叫人渾身一震。

“陳廷尉……”

她聲音發啞。

陳熠邁出門檻,朝旁邊退避了半步,沖她拱手揖禮,“臣并非洪水猛獸。”

翟似錦:“???”他在說什麽?

陳熠看了她一眼,只從她臉上看到了無盡茫然,“臣并非洪水猛獸,郡主不必害怕。”

翟似錦抿了抿唇,慢吞吞地道:“沒啊,我沒害怕。”

聲音細若蚊蟻,興許連她自己都沒聽見。

陳熠或許是聽見了,沖她微微颔首,“那臣便回廷尉署了。”

翟似錦愣愣點頭,“哦,好。”

陳熠是駕馬來的,馬匹就停在東宮旁邊的草場裏,兩人說話時,已經有東宮小厮幫忙牽了過來。

他朝翟似錦行了一禮,才轉身接過缰繩翻身上了馬,馬蹄飛揚,他挺括的背影消失在翟似錦的視線裏。

燕燕扯着翟似錦的袖子,目露疑惑,“郡主,陳廷尉這是……”搭上了太子殿下的線,又想來攀她家郡主的高枝?

翟似錦挑眉笑了下,答非所問,“他剛才是在跟我解釋。”

燕燕道:“郡主,你在說什麽啊?”

“沒什麽。”翟似錦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搖頭往皇宮方向走,“張承衍這會兒應該出宮了,我得去跟舅母解釋一下,不要再給我相看人家了。”

沒料到的是,她重回景陽宮,一進殿還是看見了張承衍,他根本就沒走。

蕭皇後看見她去而複返,笑得滿眼歡喜,“你這孩子,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來人,快給似錦賜座。”

翟似錦一時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思忖了片刻,只得順着蕭皇後的意思坐了下來。

此時蕭皇後身邊還坐着個趙宜樂,見到翟似錦的第一時間,就沖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剛才母後還在說表姐呢,沒想到表姐你這就來了。”

翟似錦接了話,笑說:“舅母剛才不是在數落似錦吧?”

蕭皇後似笑非笑,“本宮誇你都來不及,數落你做什麽,你要是不信,等會兒尋了宜樂私底下問問,本宮都在誇你呢。”

翟似錦本來就是随口一說,蕭皇後也是随口一回,卻跟趙奕先前在東宮時的态度有異曲同工之效。

叫她不由想起來,趙奕讓陳熠“笑一個”的玩笑話。

這樣的玩笑要是放在五年之後,定是要驚起一陣腥風血雨,如今的陳熠倒是脾氣軟和,還追出來跟她解釋。

“似錦。”

“似錦?”

蕭皇後的聲音響在耳邊。

翟似錦回過神,看到鳳座上的蕭皇後投來極其不贊同的一眼。

對面張承衍也微微別開了頭,對她剛才的走神的态度感到無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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