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個接一個醫療帳篷裏,哀嚎聲,嘆息聲,哭鬧聲接連不斷。

帳篷的某個角落,一個紅色身影正為輸液的傷者換藥。

剛換完,外面傳來一陣呼喊,“有人嗎?快來幾個人!又來了一批傷者,快拿些紗布過來!”

“來了!”顧滿應了一聲,拿了東西就往外跑。

一周前,川都地震,離南林五百公裏。

兩天前,顧滿來到這裏,臨時加入一個志願者團隊。

她來這找方辭,還沒找到。

這兩天她跟随着志願者輾轉了三個災區,見到許多重傷患者,顧滿就給他們發水和食物,還學會了一些基本的醫療技能。

她每天還看見一群又一群橘紅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制服來回奔波,每個人身上都布滿了灰塵,還沾有點點血跡。

第三天下午,顧滿來到一個學校附近,她和同行的人分開發放物資。

這裏的臨時安置點在一個操場,有附近的居民,還有一些學生,大部分都已經被安置好,幾個消防員正在檢查着廢墟。

顧滿走到操場外的一片空地上,看見幾個人影躺在地上休息,她走過去剛把食物放下,有個人就醒了。

“嫂子?”江子華出聲,随後又揉揉眼,“還真是,嫂子你怎麽在這?”

顧滿也是一臉驚愕,“怎麽是你?”

江子華還有些迷糊,顧滿擡眼往旁邊看,那邊是李寬和李君澤,都在沉沉地睡着。

顧滿問:“方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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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華實在是困得不行,撐着身子坐起來,揚揚下巴,“在那邊。”

顧滿環視四周,在一個陡坡上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少年,是方辭。

江子華又說:“嫂子,你和方哥吵架了嗎?方哥自從生日那天過後心情好像一直很不好,也不和我們說話,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去看看。”

顧滿慢慢往上面走,鼻子不自覺就酸了。

走到方辭身邊,戴着頭盔的少年正枕着幾塊磚石,似乎睡得很沉,睫毛紋絲不動,雙眼緊閉,嘴唇有些起皮,高挺的鼻梁上沾滿了灰塵,臉上也有幾處擦傷,幾天不見好像又瘦了一點,臉頰微微凹陷。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地上,手上的白手套沾滿了暗紅色血漬。

顧滿抹了一把臉,把食物放在地上,拿來一些消毒物品,輕輕地擦去方辭臉上的塵土,不一會兒少年硬朗的面容又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為方辭臉上消完毒以後,他還沒醒,顧滿又慢慢脫下方辭的手套,血漬已經幹涸,虎口處破損得厲害,粘住了皮肉,顧滿皺眉,慢慢扯下手套。

方辭似乎是感覺到疼痛,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顧滿對着他的手輕輕吹氣,她擡眼,方辭并沒有醒。

她用棉簽輕輕為方辭的手消毒,一只手完成後顧滿擡頭看了一眼,方辭正有些迷離地盯着她。

顧滿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說,默默為他另一只手消毒。

最終還是方辭先開了口,“你怎麽來了?”

顧滿看他一眼,“我想你了。”

方辭沒說話。

另一只手也消好毒,顧滿把他的手放下,站起身,“我再去給你找雙手套。”

再回來時,方辭又睡着了,顧滿把東西放下,心裏終是安心了些。

……

一周前的晚上。

顧滿和方辭大吵一架之後,面對方辭近乎瘋狂的行為,顧滿只對他說了一句“滾”。

方辭的理智霎時回歸,不斷道歉,顧滿像只刺猬一樣絲毫不讓他碰,方辭擔心她出事,無奈之下給陳思琪打了電話。

陳思琪到了之後,看見的就是沙發一片狼藉,顧滿緊攥着毯子縮在地上,發絲淩亂,唇瓣紅腫,脖子和肩膀上的一些地方已經變成了紫紅色。

她問方辭:“你幹的?”

“對不起。”

陳思琪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巴掌。

“方辭你有病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現在看來你也是個畜生!你不知道女生有多在乎這種事嗎?你不知道滿滿臉皮薄膽子小嗎?你還這麽欺負她!我告訴你,她要出了什麽事我跟你沒完……”

把方辭趕走以後,陳思琪蹲到顧滿面前,“滿滿……”

顧滿不出聲。

“你放心,我把他趕走了,我今晚在這陪着你,”陳思琪把顧滿身上的毯子緊了緊,“滿滿,方辭……沒欺負到你吧?”

顧滿搖搖頭,眼淚卻繃不住了,“小琪我剛才好怕,他說過……什麽都是我說了算的,他剛才如果真的……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為什麽都是這樣,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這樣……”

她情緒有些收不住,窩在陳思琪懷裏,哭聲透過門縫隐隐約約傳出,方辭一拳打在牆上。

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啊!

下一刻,手機響起。

出警,目的地,川都。

方辭走後的第二天是周末,陳思琪在這陪了顧滿兩天,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陳思琪開始站在客觀立場分析。

“滿滿,我覺得這件事,你們兩個都有不對的地方,你不應該瞞他,他也不應該那樣對你。”

“不過也有我不對的地方,”陳思琪有些抱歉,“要不是我說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你可能也不會瞞他了。”

“怎麽能怨你呢!”顧滿淡淡地笑,“是我自己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我以為那些疤消了再告訴他也沒事,但老天好像偏在懲罰我,懲罰我不遵守對方辭的約定,不對他坦白,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

“那你們……會分手嗎?”

“不知道,這幾天我們沒聯系過。”

“滿滿,如果抛開這件事,我真覺得方辭對你挺好的,”

“他知道你有抑郁症的時候,就你想跳樓那次,他在門外特別認真地跟我說一定把你治好,後來他還特地去拜訪了徐醫生。”

“還有我和你生氣那段時間,他有聯系過我,說你想和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顧滿眼神微動,這些事她确實都不知道。

陳思琪繼續說:“再有就是你把自己鎖進浴室那次,他救你的時候幾乎都瘋了,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那麽傷心,就好像……就好像你是他的命一樣。”

“這些事,有一部分他不讓我告訴你,他說怕你有壓力,可我覺得,只有說出來,你們才能更懂彼此之間的感情。”

陳思琪說完這些話看向顧滿,後者眼神有些呆滞,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她拍拍顧滿的肩,“滿滿,好好想想吧,你做什麽事我這個做姐妹的都支持,只是你自己不要後悔就好了。”

陳思琪離開後,顧滿握着手機,她要給方辭發條消息嗎?要發什麽呢?

在陽臺待了一個下午,最後方母的一通電話阻止了她的胡思亂想。

方母是讓她過去吃晚飯的,正值星期天,方母自己一個人無聊,就想起了這個未來兒媳婦。

方辭不在,方母也不知道兩人吵架的事,說話就沒了顧忌,樂呵呵地給顧滿講方辭小時候的事。

“方辭這小子以前特別調皮,家裏只有他爸能管的住,滿滿你知道為什麽嗎?”方母笑眯眯給顧滿夾菜。

顧滿乖巧接話,“為什麽啊?”

“因為他爸體力好,小辭一不聽話他爸就揍他,結果一來二去,那小子也要去當消防員。這不,就到了南林這邊。”

“阿姨您老家不是這邊的嗎?”

“不是,”方母又給顧滿盛湯,“我們是翰城市區的,方辭這小子是被分到這邊的,三年前,他爸爸去參加地震救援,結果一去就沒回來了,那邊隊裏和方辭都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那邊,就讓我在這住下了。”

眼看方母說着說着就要掉眼淚,顧滿趕緊安慰,“阿姨,叔叔和方辭都是很優秀的人,家裏有這麽棒的兩個男人,是您一輩子都值得驕傲的事。”

“你這孩子嘴可真甜。”方母笑了,握着顧滿的手感嘆,“滿滿啊,方辭工作忙,性子又急,你和他在一起,免不了受委屈,但那小子本性不壞,阿姨也是真心喜歡你,你一定要跟方辭好好的,有什麽委屈就跟阿姨說,阿姨一定和你站一邊,行不行?”

顧滿眼眶瞬間濕了,“嗯,我一定和他好好的。”

隔天,顧滿就去了消防站,然後得知方辭幾天前去了川都。

她當即請了一周的假,咬咬牙買了最近一班機票飛往川都。

……

方辭第二次醒來,太陽已經快下山了,這是這他一周以來睡得最久的一次,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顧滿來這裏了,還說,想他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虎口處已經包了一層紗布。

那不是夢!

方辭猛地站起身,看向周圍,在落日的餘晖中,他找到了顧滿,那姑娘正在為一個小女孩兒包紮手臂上的傷口,神色認真,包好之後還笑着摸了摸孩子的頭。

随後顧滿站起身,往方辭這邊看,瞳孔被落日照的清澈明亮,嘴角的笑意還未消散。

方辭和她對視,心裏一顫。

媽的,這輩子,就她了。

顧滿看到方辭已經醒了,向這邊走來,剛踏上陡坡,顧滿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一屁股貼坐在地上,四周也傳來尖叫。

方辭快速反應過來,沖着不遠處還在熟睡的隊友喊道,“寬子,子華,快醒醒!是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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