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藍色的一次性醫用口罩戴在林尤臉上,配着他一身白苎衫,進到超市裏的時候給葉舟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葉舟依舊坐在監控室裏,他不願意跟土著打交道,不僅是因為要維持人設,更因為他本身是個話痨,屬于患有社交牛逼症的那群人。

就連坐個出租,都能跟司機從頭唠到尾。

他擔心自己要是跟土著打交道,要不了兩個小時就把自己聊個底掉。

這段時間葉舟為了緩解自己的傾訴欲,每天都會在手機裏寫日記。

——正經人誰寫日記啊,可見他現在已經快憋瘋了。

葉舟看着監控裏的林尤,第一次發現古代的階級區別原來可以體現在外表上。

林尤的手腳細長,個子也更高,雖然因病消瘦,可他目光清明,腰直背挺。

趙二他們卻是蒲扇大的手腳,手指短而粗,個頭也不高,大約也就一米六出頭,最高的鄭哥看樣子也不到一米七,而且他們行動間總帶着惶然,背似乎永遠也挺不直。

葉舟有些唏噓,古代的階級不僅是身份地位的區別。

在現代,哪怕家庭條件不好,但只要能讀書會讀書,考上大學,就能站上更高的起點。

甚至于即便成績不好,但只要吃苦耐勞,去工地上幹活一個月的工資都不比普通白領低。

人人都有改變命運和自身階級的機會,哪怕不改變,也不會認為自己比有錢人低一等,是下等人。

但在這裏,階級把人劃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人生來就能吃飽穿暖,讀書識字,他們沒有改變命運的動力。

而下等人耗盡一生的心血,都很難達到家有餘糧的生活水平,更別提讀書寫字了。

他們要靠賣力氣生活,所以他們手指短粗,腳大而平,腦子裏思考得最多的就是下一餐吃什麽,明天能不能吃飽飯,他們沒有改變命運的途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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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社會動蕩,最先受苦的也是他們。

葉舟覺得自己又懂了點東西。

他以前對所謂的階級并沒有直白的感官。

雖然家裏有點小錢,但他從沒覺得自己和家裏沒錢的同學有什麽區別。

他們在同一所學校讀書,接受同一個老師的教導,做同樣的卷子,報同樣的志願。

他沒覺得自己比他們強,沒有任何家庭條件帶來的優越感。

可在這裏,他竟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階級差別,那不是靠個人,或家庭努力能改變的東西。

就像一個龐然巨物,死死壓制着底層勞動人民。

越勞動,越窮。

·

林尤雖然覺得戴着“口罩”有些悶,但還能接受,他很小心,唯恐自己碰倒什麽東西。

這裏的一切對他來說都足夠新奇,無論是帶輪的推車,還是形狀奇怪用料奇特的貨架,都叫他大開眼界,他慢悠悠地在超市裏的行走,卻并未上手觸碰什麽東西。

葉舟發現他并不怎麽觀察放滿食物的貨架,跟趙二他們截然不同。

林尤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鋼制品和鐵制品上,他在保溫杯的貨架旁站了很久,直到葉舟都沒什麽耐心,準備轉移視線玩會兒游戲的時候,他才拿起了一個保溫杯。

他輕輕敲了下外殼,眉頭微皺,過了好一會兒才舒緩開來。

玻璃制品他也很感興趣,倒是瓷器完全不感興趣。

雖然葉舟沒見過這個時代的瓷器,但是可想而知,不管是花紋質量,應該都不會比他超市裏這些量産的瓷器差。

林尤從早晨逛到夜晚,最終什麽都沒拿。

等着從他身上掙一筆的葉舟:“……”

拿着對講機的草兒娘在接到葉舟的指示後戴上口罩,她直直地朝林尤走去,在距離對方兩米的地方停下,她沒看林尤的臉,之前林尤坐着的時候她還敢看他,他現在站着,她便不敢直視他。

草兒娘問:“公子為何不挑點東西?”

她學着叫公子,以前她沒見過林尤這樣的人,私下裏都叫貴人。

林尤笑道:“林某身無長物。”

他沒什麽東西能獻給神仙,唯有這條命,可這條命另有安排,不敢輕易出手。

草兒娘看向林尤的頭頂:“公子所戴之冠不肯獻于仙人?”

林尤愣了愣。

草兒娘怪道:“公子不曾受過窮。”

林尤拱手道:“是林某着相了。”

他取下牙冠交給草兒娘,披散了一頭烏黑長發,臉上透出兩分笑意來。

草兒娘接過牙冠,這樣的東西她沒見過,也不知道價值,只看做工精細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不過她現在已經“超然世外”,不再覺得這樣的東西多麽珍貴。

畢竟她都能用“水晶杯”喝水了!皇帝老爺都沒她見過的好東西多!

林尤交出牙冠後先去拿了一根頭繩,把自己的頭發随意紮起來,紮了個高馬尾。

他身上沒有跳蚤,可能是因為趕路途中他基本都一個人待在馬車裏的緣故,草兒娘檢查過後也就沒有強制要求他戴浴帽。

他沒有拿易碎品,知道路上護不住,而是拿了一些小工藝品和塑料制品。

還有一整盒的縫衣針——這個小玩意他拿得最多。

葉舟有些不明白,還專門問了草兒娘。

草兒娘在監控室裏給葉舟解釋:“仙人,針可不易得,逃荒前我家就沒針,只能找人借,還要花糧食呢!”

“您想啊,鐵制成針,得經過多少次捶打?制一枚可得廢不少枚。”

“只有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才能學繡活呢!”

絲線不易得,針也不易得,越小的東西制起來反而越艱難,報廢的幾率也更大。

草兒娘小聲說:“家裏攢的雞蛋換成銅板,得攢幾個月才能買一枚針。”

“那個林公子選了針,可比那些粗人有眼色。”

葉舟沒想到古代物資貧乏到了這個地步,他有些好奇地問:“你們不趕集嗎?”

草兒娘眼睛一亮,沒想到仙人還知道趕集,她連說:“趕的趕的,也不是回回都去,我那人少,商人老爺們不愛來,就算老爺們來了,咱們這些人也買不起多少東西。”

“集市上都有些什麽?”葉舟托着下巴問。

他現在在草兒娘面前已經自如了很多,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草兒娘看他的時候總戴着比城牆還厚的濾鏡,不用擔心露餡。

草兒娘想了想,邊想邊說:“無非是油鹽醬醋之類的東西,也有土布,不過買布的人少,要不是衣服爛的實在不能穿,沒人願意花錢去扯布,也有賣肉的!不過得早點去,否則肥肉都被買光了,只剩下沒什麽油水的瘦肉。”

如今草兒娘不缺肉和油水,提起肥肉的時候不再像之前一樣狂咽唾沫。

葉舟:“沒有值錢的東西?首飾?胭脂之類的?”

草兒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當家的給我買過首飾。”

葉舟看着她。

草兒娘:“紅頭繩,可紅了。”

葉舟:“……”

草兒娘:“在我那,誰出嫁的時候能穿紅衣裳,哪怕是半舊的,那也是十裏八村的體面人家了!”

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出嫁的時候沒能尋摸到一身紅衣裳。

那時她還是十六歲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色的新衣,懷裏抱着一個小包袱,被父母送出了門,跟着等在家門口的丈夫離開。

沒有婚宴,沒有儀式,一身新衣服已經是最隆重的東西了。

葉舟笑道:“怪不得你愛穿紅裙子。”

草兒娘選的沙灘裙都是紅色占多數的裙子。

如果換一個人這麽說,草兒娘必然覺得羞恥,可仙人這麽說,草兒娘便不覺羞恥。

草兒娘低着頭,葉舟沖她說:“去休息吧。”

他得去收錢了。

選好了東西的林尤推着推車在雇員們的引導下來到了收銀臺前。

他看着桌上的鐵疙瘩,看不懂這玩意是幹什麽的,但不妨礙他一直盯着看。

葉舟出來的時候,林尤才收回視線。

林尤幻想過仙人的長相——在他看來,仙人應當是道長的模樣,一頭銀發如瀑,蓄着白須,手持一柄拂塵,清高冷漠,視世間萬物于無物。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仙人看起來竟然是個少年人!

沒有長發,也沒有白須,他長身玉立,雙目神光熠熠,膚白若玉,氣質斐然。

精致得像名門世家出身的公子。

但他又與名門世家的公子截然不同。

林尤說不上來究竟哪裏不同,但只要看見他,便知他不是這世上的人。

只是仙人的這一頭短發……實在叫他有些難受。

林尤這次幹淨利落地跪了。

他跪過父母,跪過君師,跪過神佛,膝蓋沒那麽金貴。

葉舟已經習慣了,他雙眸低垂,輕聲說:“不必跪,起來吧。”

說完就走向收銀臺後。

林尤等了一會兒,這才緩慢地站起來。

仙人有仙法,青春永駐顯然不是難事,雖然有一張尤顯稚嫩的面孔,但說不定已經活了上千年,對凡人的禮儀并不在乎。

這才仙人應有的品格,而不是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仙師,打着神仙的幌子,卻要享受人間極樂。

完全沒覺得自己有仙人品格的葉舟正在愉快的掃碼。

這個冠值不少錢!

葉舟這次沒有直接把冠換成錢,而是收進了倉庫。

系統還是靈活的,他收來的東西可以按照當地物價換成錢,也可以收入倉庫,之後再去別的位面轉手買賣。

如果他不是被強行帶來的話,這個交易系統還算良心。

要是眼前這位公子哥能把衣服也脫了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尤:“這就是仙人的品格!”

葉·黑心商人·想扒客人衣服·舟:“掙錢,嘿嘿,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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