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消毒結束就已經是下午四點了,葉舟和鄒鳴把床拼好,又吃了點志願者送來的飯菜,忙完之後時針就走到六點過接近七點,忙活了一天,葉舟實在是累了。

葉舟原本想直接上床睡覺,畢竟毒也消了,澡也洗了,全身幹淨清爽,正是最适合睡覺的條件,奈何鄒鳴似乎完全沒有要睡覺的想法。

坐在床邊的葉舟看着還在做俯卧撐的鄒鳴,不太理解地問:“你現在做俯卧撐,做得一身是汗,待會兒還怎麽睡覺?”

他略微有那麽一點點嫌棄。

鄒鳴喘着氣說:“待會兒讓志願者幫忙打盆水來。”

葉舟點點頭,朝後一躺,大字型的仰頭朝上,他盯着天花板,耳邊是鄒鳴刻意壓低的喘息聲。

好像,似乎,有那麽一點點色。

“對了,你跟莎拉熟嗎?”葉舟沒話找話。

鄒鳴:“還好。”

葉舟笑了笑:“我總覺得你們以前認識。”

鄒鳴沒有否認:“以前見過,關系不太好。”

葉舟:“關系不好?我怎麽沒看出來?”

可能是因為鄒鳴其實很少和莎拉單獨相處?又或者兩人很少在葉舟面前聊天?

“以前的事……”鄒鳴緩了緩,“那時候我不成熟,她也一樣。”

那時候的莎拉可沒有現在這副堪稱小公主的模樣,她一頭金發雜亂無章,幹枯分叉,瘦的像個骷髅,總是睜着一雙大得過分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眼睛,像只喪家之犬,緊緊抓着手中的救命稻草。

誰要是接近,就是要跟她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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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窩在葉舟的懷裏,哪裏也不願意去,鄒鳴還記得她那時候把除了葉舟以外的所有人都當做敵人,明明自己弱小的連路都走不動,卻還是張牙舞爪的攻擊接近葉舟的人。

不過那時候的自己也不成熟,也還是個孩子,跟莎拉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

每一次兩人都雙雙挂彩,葉舟只能哄完這個哄那個。

當時覺得咽不下的委屈的痛恨,現在想起來,竟然都是許多年前的往事了。

葉舟突發奇想:“你們不會是青梅竹馬吧?”

鄒鳴一頓,俯卧撐也不做了,表情極度難看:“我才二十二,莎拉四百多歲,我跟她青梅竹馬?”

“……不好意思,忘記了年齡。”葉舟尴尬的笑了笑。

“我現在覺得聘請醫生有點浪費。”葉舟嘆氣道,“周遠鶴都沒什麽活幹。”

雖然他不是周扒皮,可員工總是無事可幹,想想就覺得有點虧。

鄒鳴:“讓楊國勤找個地方,給他開個診所,藥和器械你來提供,掙得錢只給他基礎工資,直到把藥物和器械的錢掙回來再考慮分成的事。”

葉舟覺得鄒鳴很有做生意的潛質,看看,連器械的錢都要員工承擔,在對員工的敲骨吸髓上,自己還是遠不如他,于是葉舟立刻肯定了鄒鳴的想法:“行,就這麽幹,那你繼續做俯卧撐吧,我找本雜志小說看。”

為了讓士兵不那麽無聊,房間裏有個書架,雖然上面的書都快被翻爛了。

但書上肯定沒病毒——如果有那個房間的人變成喪屍了,整個房間的東西都要被焚毀,裏面要空置二十天,每天都要經過精密的消毒。

不過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大型屍潮來襲,所以基地裏還沒人被感染成喪屍。

葉舟看着看着書,眼皮就開始上下親吻,他随手把書放到一旁的櫃子上,被子也不蓋,一翻身就睡了過去。

等葉舟睡着後,鄒鳴也就停下了運動,他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輕輕敲了一下房門,讓門外的志願者給自己打盆水來。

志願者也不嫌麻煩——畢竟鄒鳴他們出去是為了基地的安全。

哪怕不是士兵,也值得尊敬,所以在收到鄒鳴的請求後就小跑着去給他打水。

鄒鳴洗漱完畢後沒有上床,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目光描摹葉舟的五官。

葉舟長得很好,鄒鳴見過他父母的照片,葉舟是挑着父母最出色的地方長得。

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卻又是雙眼皮,正面看人的時候似乎猶帶三分多情,但只要換個角度,仰頭或是側眼,就會有種令人呼吸急促的蔑視。

鄒鳴不知道葉舟清不清楚自己的五官特點,但葉舟和人接觸的時候,一般會避免非正面看人。

葉舟是個很溫和的人,他很少生氣,相處久了以後總會讓人覺得他沒有脾氣。

雖然他從來也沒有刻意忍讓過別人,但就是會讓人有他是個好脾氣的錯覺。

每個人都想向他索求。

無論是曾經的莎拉,還是曾經的他,他們都靠着本能依附着葉舟,想從葉舟身上吸取養分。

而葉舟只是平靜的,理所當然的接納了他們。

畢竟在當時的葉舟眼裏,他們倆都是可憐的,可愛的小孩子。

鄒鳴的目光下移到葉舟的嘴唇上。

葉舟的上嘴唇有點微翹,但并不厚,唇色微紅卻不到紅豔的地步,偶爾張嘴卻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期盼着有人去吻。

鄒鳴略顯狼狽的移開了目光。

他不能再繼續看下去。

鄒鳴站起身來,他無法和葉舟同床共枕,仿佛只要這麽做了,他就一定會得寸進尺。

鄒鳴抱臂坐在椅子上,不再去看葉舟,而是看向牆壁上的畫,牆壁上挂着的是打印出來的油畫,他就這麽細細看着油畫上的筆觸,慢慢數了起來。

獨坐一夜。

·

翌日清晨,葉舟被尖銳的哨聲吵醒,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茫然的睜開眼睛,伸手抹了把自己的後腦勺,一轉頭就看到了穿戴整齊,随時能夠出門的鄒鳴。

葉舟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床鋪,又看了看“神采奕奕”的鄒鳴。

他有些迷糊的腦子清醒起來:“鄒鳴?你昨晚沒到床上來睡?”

鄒鳴:“不太困,就坐了一會兒。”

葉舟皺眉道:“你這樣不行,天天這麽累,還是需要好好休息。”

葉舟唠叨道:“不要仗着自己年輕,等你年紀大了,有後悔的時候。”

說完葉舟都覺得自己有些老氣橫秋,描補道:“你自己的身體,你得心裏有數。”

鄒鳴颔首:“知道了,早飯送來了,你吃過以後我們就走吧。”

早飯就是一碗粥,一個雞蛋和兩個菜包子。

雖然看起來簡陋,但已經是非常好的夥食了,以前的士兵可吃不上這些,基地情況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塊玉米餅一碗粥,後來就沒粥了,只能啃玉米餅喝白開水。

葉舟迅速吃飯了早飯,穿戴好後就和鄒鳴一起出去。

走廊上不少士兵,但已經不是昨天那一批了。

葉舟也不去套近乎——上戰場的人不用套,一起出去一個早上,自然就熟悉了。

“今早的菜包子真好吃。”士兵們排着隊聊天。

“要不是這段時間忙,我還想去超市逛一逛,不知道什麽發工資。”

“聽說之後就不用玉米餅結工資了。”

士兵們發起愁來:“那沒有玉米餅,還能去超市換東西?”

“我還想給我女朋友換套衣服,她好幾年沒有新衣服傳來,上回我還看到她在縫補丁。”

“那你是該去給她換,現在女朋友可不好找。”

“你之前不是有個女朋友嗎?”

“哎,別提了,我想結婚,她不想,她說她也不想生孩子。”

“不結婚就不結婚呗,你這麽傳統?”

“不是我想分手啊!我剛問她要不要結婚,她馬上就跑了,然後托人給我帶話,說不耽誤我,好聚好散。”

士兵們沉默了幾秒,安慰他道:“下回你還是悠着點,現在女人很容易被結婚吓到。”

“要不你找個男朋友吧。”

“你們別出馊主意,我不喜歡男人。”

葉舟津津有味的聽着他們閑聊,覺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因為所有人都處于極度危險之中,所以以前的很多約定俗成都消失了,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做自己,但願意結婚的人卻少了,不管男女,都不想成家立業。

葉舟想了想,好像混亂的時候,人們對成家立業的渴望會變得很小,更不想生孩子。

如果他是個女人,他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結婚生孩子,如果真的有危險,自己懷着孕,跑又跑不掉,如果孩子已經出生了,那就更糟了,母親根本無法脫手,去哪兒都要把孩子帶上。

丈夫要還是個當兵的,出了事去第一線,只有自己一個人帶孩子逃離,根本就沒什麽生機。

但只要不結婚不生孩子,出了事還能跑,實在跑不掉就加入軍隊,拿起槍,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好。

這是普通人能想到的唯一辦法,雖然對基地和勞動力增長沒有好處。

可人都想活着,都要權衡利弊,要怪只能怪喪屍病毒,怪不了人。

“你們是新兵?”有人注意到了葉舟和鄒鳴。

這些士兵沒有見過葉舟和鄒鳴,他們要麽沒去過超市,要麽就是去的時候葉舟和鄒鳴沒從休息室出去。

葉舟點點頭:“是新來的。”

士兵們充滿善意地說:“那待會兒出去你們小心一點,走最後頭吧,只需要觀察一下後方沒有喪屍,不過一般喪屍也不會繞路偷襲,它們還沒那個腦子。”

士兵們感嘆起來:“幸好喪屍沒腦子。”

“要是有腦子,人類早滅絕了。”

“你待會兒要不要跟着我?”一個濃眉大眼的士兵走到葉舟身旁,小聲對他說,“我護着你。”

葉舟看了他一眼,哪怕他不是gay,也能察覺到對方語氣中濃濃的暧昧情愫。

葉舟的嘴角抽了抽,他有點尴尬。

“讓讓。”鄒鳴面無表情的把士兵撞到了一邊。

士兵陡然明白了什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就知道不可能沒人下手。”

雖然全民皆兵,但女兵總體還是比男兵少的,畢竟工廠很多職位女人都能勝任,不必男人差,相比之下,男人更适合當兵,所以男兵在軍營中的數量還是壓倒性的。

雖然多數男人都是異性戀,但同性戀的數量也不少,有時候關系好的戰友就是情侶。

一般異性搭檔也是情侶居多。

人們總願意跟關系好的人搭夥。

士兵自讨沒趣,快步走向前方。

葉舟轉頭小聲對鄒鳴說:“這兒的人真開放。”

在他的位面,同性戀都要藏着掖着,敢于出櫃的都是少數,多數都在拖,想無數個借口避免相親結婚——也有品性惡劣,不堪為人的騙婚,一邊把自己塑造成被害人,一邊又去迫害更弱小的女方。

葉舟雖然不太了解同性戀,但對這種做法很不齒。

從被壓迫者變成壓迫者,實在讓人升不起同情心。

鄒鳴平淡道:“我那裏更開放。”

葉舟:“有多開放?”

鄒鳴在葉舟耳邊說:“我小時候住的地方,不論男女,都賣身,一瓶水就能買一夜。”

“如果你能讓他們每天吃飽,那随便你做什麽都行。”

葉舟:“……”

葉舟呆滞道:“這已經不是開放了,這叫離譜。”

葉舟連忙問:“你沒賣、賣過吧?”

他簡直不敢想象鄒鳴會賣身。

鄒鳴:“沒有,有人保護我。”

葉舟想到了什麽,他嘆氣道:“怪不得。”

鄒鳴:“怪不得什麽?”

葉舟:“怪不得你喜歡他,不過也是,要是有個人在我弱小的時候一直保護我,對我好,我也很難說會不會動心,年齡差距大點可能也不是問題,萬貴妃和那個皇帝不就是這樣嗎?”

同甘共苦,自己還被愛護保護着,不管男女都很難不動心吧?

葉舟突然就明白了鄒鳴,同時小聲對鄒鳴道歉:“之前我不該那麽說。”

鄒鳴偏過頭,他抿唇道:“沒什麽,我已經忘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前面的人已經出去了,志願者把面罩和搶交給他們。

槍上都貼了序號,畢竟有些士兵用慣了某支槍,除非必要,否則輕易是不會換的。

又是一個疲于奔命的早晨,葉舟戴面罩之前深吸一口氣,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踏出隔離室的時候,陽光灑在葉舟的身上,他舒服的擡高手臂,舒展了一下身體。

畢竟舒服也就是現在,過一會兒就會汗流浃背,面罩能讓他熱的喘不過氣來。

“老板!”陳舒早就在外面等着他們了,她朝葉舟小跑過來,“我幫你申請了狙擊槍,不過是快退役的,瞄準鏡有點問題,待會兒咱們找個地方調試一下。”

“也是栓狙。”陳舒邀功道,“本來他們是不批的,但我給他們展示了一下的槍法。”

她其實就是單方面秀了一晚上。

葉舟有些迷茫:“隔離室裏還能用槍?”

陳舒指了指後方:“那邊有演習室,全副武裝就能進去,不過都要提前打申請,也只能練槍,幸好有你賣的子彈,不然演習室還用不上。”

“我問過他們,之前缺子彈的時候,多數子彈都是配給狙擊手的,很多前線士兵只能用刺刀和斧頭長刀。”陳舒嘆了口氣,“死了不少人。”

畢竟她也是當兵的,更能和他們共情:“主要是死了也是白死,沒死的也不能回基地,基地人手不夠,根本沒法給那麽多人消毒,只能讓他們在鐵絲網外隔離。”

“士兵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戰友變異。”

“說是自主隔離,但一百個人裏,能回到的不到二十個。”

陳舒說着說着沒忍住道:“老板,要不我不要工資了,教你的學費我也不要了,你都給換成屋子,捐給軍營吧,多買點衛生巾和衛生棉條,女兵需要。”

葉舟有點臉紅:“……這些可以私下跟我說。”

陳舒擺擺手:“老板你不要害羞,這些都是生理結構決定的,生理上的東西,說出來也沒什麽。”

“上了戰場可沒有害羞的餘地。”陳舒,“老板,行不行啊?”

葉舟:“行啊,我自己也拿點出來吧。”

今天才是他出來的第二天,就已經知道了當兵的不容易,男兵還沒有生理上的限制,女兵就不同了,生理結構讓她們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不方便,甚至可能因為高強度的訓練和心理緊張停經。

葉舟端起槍,他朝陳舒說道:“我也不是那麽死要錢的人。”

他是想回去,想掙錢解鎖防護罩,但也想在能力可及的地方給這裏的人提供幫助。

掙錢是要掙的,但忙也是可以幫的。

這兩者不是不能兼容。

葉舟看了眼瞄準鏡:“這瞄準鏡哪裏有問題?”

陳舒:“你朝哪邊的樹開一槍看看。”

葉舟:“就這麽開啊?我不趴着,槍會不會抖?”

陳舒:“那你蹲着吧,你試試看。”

“我出來的時候就試過了,确實有點問題,不過需要時間找找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她的話還沒落音,葉舟就已經開出了一槍,正好擊中了陳舒指過的那棵樹。

也正好擊中了她指尖指向的那一點。

陳舒一愣,低頭看向蹲着的葉舟。

這是她頭一次看到葉舟這副模樣。

他目光如炬,嘴唇緊繃,全副身心都投入在射擊上,不帶笑容聚精會神的葉舟,就好像一把剛剛開鋒的刀,只需要輕輕一敲,便刀鋒嗡鳴,似乎下一刻就會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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