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背我回去，我走不動了。”

喬伊暗爽了一會兒，終于回神。見西戈仍舊站在門口，他連忙說：“你進來。”

西戈朝前走了幾步。他的目光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很快落下。

喬伊走在他前面，走到一個黑色的箱子面前停下。他蹲下身，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個東西。

那個東西主體顏色漆黑，像個木馬。馬頭是紅色的，顏色異常鮮豔。

喬伊把這個東西拿在手裏，擡高給西戈看。少年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點笑，綠眸如同被陽光照耀的綠松石，“這個東西很好摸的，你要不要玩？”

雪白的手心襯着馬頭，更顯得那個顏色的突出，紅的像血。

西戈頓了一秒，很快伸出手接過。

喬伊看他沒有反應，等了一會兒，看他還是沒有反應。他還是不死心，出聲問：“是不是很舒服？”

這是他偶然發現的，這個木馬摸起來很舒服。特別是那個頭，紅紅的，摸起來又光滑又軟，觸感特別好。

西戈拿着木馬，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喬伊覺得西戈的臉好像變得越來越蒼白，都快變成和頭發一個顏色了。

“人類，我有點看不懂你的行為。”

地神的語氣特別奇怪，仿佛看見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這是什麽新的折磨人的方式嗎？”

喬伊：“？”

喬伊連忙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這個東西叫做「鮮紅的馬頭」，是一種用了九十九匹馬的馬血煉制出來的詛咒之術。能夠施加條件詛咒人半個月，而且魔法師觸碰起來會覺得烈火灼身，仿佛馬匹凄厲的哀鳴聲會近在遲尺。觸摸得越久，被折磨得就越久。”

喬伊吓了一跳，連忙伸出手把西戈手裏的馬頭打掉。

白發少年的目光倏然轉向他。

那抹視線深沉、強勁，帶着一種侵略感的強勢。不過下一刻又隐入了幽深的眼眸中。仿佛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冷淡疏離的少年。

喬伊很緊張，幹巴巴地解釋：“我又覺得這個不好玩了，不要你玩。”

他快速說完，又加了一句，“我等會有事，你先回去。”

西戈淡淡地應了聲，很快轉身離開。

喬伊見他走了，忍不住軟在了椅子上。他呼吸急促，白皙的臉頰因為緊張而發紅。

“所以諾茨的箱子裏都是這些恐怖的東西嗎！”

地神懶懶的，“你說呢？”

喬伊煩躁地抓頭發，“那我怎麽從他身上拿骨頭？強行拿嗎？”

“哦親愛的寶貝，你打不過他。”

地神補充道：“而且我要的是最靠近心髒的那根肋骨，其他骨頭對我來說沒用。”

喬伊：“……”

喬伊快哭了，“那我怎麽辦？這個要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

地神聳了聳肩，“準确的說，我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把所有種族一起帶走。”

喬伊：“……”

他趴在桌子上，白皙的臉蛋抵着冰冷的桌面，又委屈又想哭。

“哦寶貝，”地神說了句人話，“其實你還是有優點的。”

喬伊連忙豎起耳朵。

“你的靈魂很強大，而且純白得沒有一絲雜質。”

“我試過了好幾次了，都沒法染黑你。”地神的語氣非常驚訝，“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人，怎麽染都染不黑的。”

喬伊：“……”

喬伊：“你是人嗎？”

地神笑了一下，“哦親愛的寶貝，你問的這是什麽傻問題？我本來就不是人。”

喬伊氣哭，“我不想跟你說話！”

地神打了個哈欠：“那我睡了。”

地神不說話後，房間一瞬間就安靜下來。喬伊環顧四周，看到了角落擺着的一把掃帚。他走過去，伸手想要拿起掃帚……

咦，沒拿到。

喬伊這次集中注意力，再次伸出手去，還是……沒拿到。

在少年震驚的目光裏，那掃帚跑了。

掃帚浮在空中，晃着一個8字型，仿佛在喊，快來抓我啊，快來抓我啊！

喬伊不信邪，他跳起來去抓那把掃帚，又把手舉得高高的。

掃帚揮舞得特別迅速，并不按套路出牌。沒幾秒就變換一個軌跡，還經常反過來。

這樣連續了幾次，喬伊都沒能把掃帚抓住。

他眨了眨眼，好像要哭了，可是很快又把眼淚憋了回去。

他才不哭。

他不可以認輸。

喬伊紅着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站在全身鏡前，把鬥篷上的褶皺撫平，并将帽檐往下壓，确保自己的上半張臉能被遮住。這下他只需要低下頭，就可以隐藏自己的容貌。

畢竟是大反派諾茨的臉，在外行走還是要注意一點。

喬伊帶着從諾茨房間裏搜尋出來的金幣，出了門。

而幾乎在他剛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不遠處的白發少年就擡起了頭。

琥珀色的眼眸漆黑幽深，如同暴風雨前平靜如水的湖面。

——

諾茨住的這一邊比較偏僻，有着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道，小道兩邊是簡樸厚重的木屋。右方是一個平坦寬闊的草原，從東北方向往那邊走十英裏內，就到達了離這裏最近的金斯鎮。

從前這是一座村莊，人們的生活樸素和和諧，但自從諾茨來到這裏，一切瞬息間改變。

喬伊走了半個多小時的路，腳走得生疼，終于見到了人煙。

眼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鎮，街上零星幾個人來來往往。看見遮遮掩掩的喬伊，偶爾有人投來幾抹視線，不過沒有深究。

畢竟一些裝束古怪的魔法師偶爾會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他們也不是沒見過。

街道的兩邊布滿了手工店鋪，他緩緩走在街道中，忍耐着腳底的疼。

又走了幾分鐘，喬伊終于看到了一個雜貨店。他眼睛不禁發亮，因為高興把腳底的疼都忘了。

喬伊小跑進店門，喊了聲，“老板，你在嗎？”

老板聽到聲音，慢慢吞吞地走出來。是一個啤酒肚的男子，濃眉大眼，高鼻梁，眼睛是常見的棕色。

他看到喬伊，掃了他幾眼，“外鄉人？”

喬伊遲疑點頭，“算是。”

老板的态度立刻變得冷淡，愛答不理地問：“客人，你想買什麽？”

喬伊說：“你們這裏有沒有那種布料柔軟的半身長的娃娃？像小熊啊小兔啊這類的。”

老板冷冷淡淡，“有，你要幾個？”

“你有多少？”喬伊一邊問，一邊翻了翻鬥篷上的口袋。

口袋裏面映照出了金色的光。

燦金色，閃閃發光，如同誘人的寶物。

老板的目光落在露出一半的金幣身上，呼吸漸漸粗重。棕色的眼底裸露着貪婪，不斷翻湧，最終把整雙眼都覆蓋。

他走回去，從貨臺下方的櫃子裏拿了一個出來，放在了櫃臺上。

是一個正在微笑的小熊玩具。

喬伊摸了摸，觸感确實柔軟。雖然稍微短了一點，但總體他還比較滿意。

他把一個金幣放在了櫃臺上。

老板很快把金幣收入懷中。

喬伊戀戀不舍地又摸了一下，就把小熊收進了寶石戒指裏。

老板眼珠轉了一下，“你還要幾個？我這裏還有兩個這樣的娃娃，一個是兔子，一個是松鼠。”

喬伊神色失落，“只有兩個了嗎？”

“其實除了這兩個我還有三個，但那三個是要給我家親戚的孩子用的。”老板有些為難，“他們沒有娃娃睡不着覺。”

喬伊掩下難過，笑了下，還是道：“那算了。”

老板說：“如果客人你确實想要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些娃娃是我自己手工制作的，給親戚孩子的那三個可以先賣給你，我今晚趕一趕，還是來得及做出來的。但是……”他頓了頓，“要加錢。”

喬伊點點頭，開心道：“好的，你要加多少。”

老板豎起了三根手指。

喬伊從口袋裏掏出十一個金幣，放在了櫃臺上，又把五個娃娃收進了寶石戒指裏。

他轉身離開。

……

兩個小時後，喬伊又回到了這家雜貨店。

他把六個娃娃拿出來放在櫃臺上，很生氣地說：“老板，你騙人！這些娃娃明明就不軟，我帶回去沒多久，布料就變得非常粗糙，每個娃娃都是粗糙的，而且裏面全是髒兮兮的毛，還是濕的！”

聽到喬伊的聲音，老板眼皮都沒擡，他躺在椅子上，懶懶地說：“所以呢？”

“你把金幣還給我。”喬伊氣得鼓起了臉。

老板笑了一聲，胖胖的臉因為笑，五官都擠在了一塊，“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在我這裏買的？”

“你……”喬伊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圍不知不覺聚集了十幾個村民。議論聲不絕如縷。

“我兩個小時前過來買的，”喬伊急切地解釋，“你還收了我十二個金幣。”

老板站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他沖着村民道：“大家聽聽，十二個金幣買六個娃娃，游俠都沒你會編。”

“就是啊。一個金幣都能買下好幾個旅館了，十二個金幣買六個娃娃，也太好笑了！”

“哈哈哈，小兄弟你來碰瓷也找點好的理由，這樣的理由都快把我逗笑了。”

“我們這裏的人幾輩子都見不着一個金幣。你一編編個十二個，要不要臉啊。”

那些村民站在原地肆無忌憚地大笑，語氣、表情裏都是嘲諷和譏诮。

喬伊很委屈，不禁掉了眼淚，“你們……不要亂說，我沒有碰瓷。”

“這小兄弟居然還哭了，是想引起誰同情嗎？煺，我最煩你這種人了，當初我兒子就是這樣被別人騙走了三個銀幣，那可是我們一家2年的生活費！”

“道爾，你家居然還發生過這種事？真是好可惡的人！”

“滾！你這個讨厭的外鄉人趕緊離開我們的城鎮，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淩厲的話語像是一把把利刃。

喬伊退後了好幾步，眼淚不停地流，看着那些人厭惡、可怕的神情。他越來越害怕，轉身向反方向跑。

在他跑的那一刻，還有幾個村民追了上去。

喬伊回過頭，看到他們兇狠的表情，更加害怕，腳下不停地跑。

腳底很疼，冷風吹在臉上有刺痛感，可是他根本不敢停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于聽到身後沒有了動靜。

喬伊緩口氣，停了下來。他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狹長又破爛的小巷。

小巷旁是灰色的磚瓦，上面有一層厚厚的青苔，很多磚瓦已經開裂。而他正站在這條偏僻的小巷裏。

這時喬伊才發現自己的腳很疼。

他靠着牆，把自己的腳抽了出來。

果然紅了。

又冷又餓又累。

喬伊蹲在地上，又忍不住掉眼淚，“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嗚嗚嗚我好想你們。”

他在原地哭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小巷上方傳來一聲動靜。

喬伊擡起頭，往上看。

一個男子從那邊跳了下來。男子棕發，瘦高個，眼睛細長，臉上布滿了淫穢的笑容，“哥哥也很想你啊。小兄弟，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那笑容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喬伊連忙站起身跑。因為之前跑了太久，他已經快沒什麽力氣，拼盡全力也沒跑很快。

棕發男子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後，他嘿嘿地笑，不緊不慢的，仿佛在玩一場追逐游戲。

“小美人，你喜歡玩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嗎？哥哥陪你玩。”

喬伊不停地跑，跑得眼前發黑。

直到前方出現一堵牆，他一個踉跄，不得不停了下來。

前面是死角，後面是牆。

喬伊又絕望又害怕，只能緊緊靠着牆，警惕地看着棕發男子。

被風吹掉的鬥篷露出了那張漂亮的臉。

少年皮膚很白，黑發因為汗水粘稠地貼在額頭上。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眼眸濕漉，蜷縮在牆角，明明害怕得不得了，還是只能睜大眼睛努力看着他。可憐又可愛的緊。

就連那從黑色鬥篷下露出的腳後跟，又精致又白皙，讓他看了就快忍不住想用手握住的沖動。

棕發男子索性不忍了，他大步上前，雙眼發光。

眼見男子越來越接近，喬伊害怕得不禁哭出來。

那男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瞬就要撲過來——

“嘶。”

忽然很輕很輕的一聲響起。仿佛一張紙被撕破的聲音，仿佛樹葉被緩緩撕裂。

喬伊呆滞的目光裏，男子的頭掉了。

被割斷的脖頸平整光滑，血流如柱般噴湧而出。而後，男子的屍體很快摔在了地上。

脖頸的切面正巧對着他。

喬伊吓傻了。

不遠處，白發少年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他面色平靜，神情漠然，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死了。”

喬伊嘴唇顫抖，半天沒緩過來。

西戈看他一直不說話，眉頭一蹙，轉身就要走。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身後少年輕飄飄的聲音，仿佛難以啓齒、顫抖、還有幾分尴尬，“你……背我回去，我走不動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