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雙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喬伊立刻道:“求求你, 蘇缇!你放了他吧!”他見蘇缇神色不明,又跪了下去,試探地伸出手, 看蘇缇沒有反應,只是低頭看他, 喬伊繼續伸手,緊緊地抱住了蘇缇的小腿,“蘇缇, 求你放了夏佐吧!”
喬伊半天沒等到蘇缇的回答, 正準備擡頭,看見蘇缇忽然彎下腰,一雙手伸了過來,他的下巴就被擡起來了。他對上了青年的棕色眼睛,那雙眼睛裏翻滾着劇烈的情緒, 與此同時,他聽到蘇缇說:“跟我回聖地, 我就放了他。”
喬伊不知道聖地是什麽地方, 但這不妨礙他點頭,他點頭點得飛快,“好,”他又擡起頭, 小聲哀求一句,“蘇缇,求你放了他吧。”
夏佐眼神陰狠又着急,“喬伊, 你別求他!也別跟他走……”他還想說什麽, 但他很快又被一束光打了出去, 夏佐的惡魔原型被打了出來,甚至一只角已經斷了,截面在不斷流血。他趴在地上吐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喬伊被夏佐的慘狀吓了一跳,他害怕得眼淚流了出來,抱着蘇缇小腿的動作忍不住發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別殺他。”
蘇缇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淚,青年的手骨節分明,骨肉勻稱,白玉一般的好看,不過卻是冰涼的,“好。”
夏佐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又吐了口血,他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張開嘴,只不過沒有力氣出聲。他還有話沒說完,他想說,你別跟蘇缇走。
世人都被他的溫柔面孔騙了,他看着溫溫柔柔,救了不少人,但五年前的獸人小王,在蘇缇走後兩個月,莫名其妙地生病,誰也治不好,半個月後,他就暴斃了。十年前那個海族貴族在蘇缇走後一年後瘋了,瘋得十分自然,以至于誰都想不到蘇缇身上。很多被蘇缇救過的人,無一例外下場都不是很好,至于現在的人族大貴族,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他看着溫和,其實心可黑了,比他們魔族黑多了。
夏佐的話沒有說出口,他伸手捂住嘴裏的血,一直看着喬伊離開的方向。
喬伊被蘇缇帶到了一個華麗的房間。這個房間的擺設跟他記憶深刻的那間房間一模一樣,這是蘇缇的房間。
地神奇怪半晌,還是問出聲:“喬伊,你為什麽要救夏佐那個惡魔,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喬伊沮喪垂頭,“其實也不能說是不喜歡,總歸不讨厭也不喜歡。夏佐讓我害怕,卻又幫過我。正因為沒什麽深仇大恨,我才做不到能眼睜睜看他死啊。”
他在從前那個世界,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都對他很好很好,身邊的同學朋友也對他很好,就連偶然碰見的陌生人,也對他表達善意。樓下小區的早餐店剛開張那天,他起晚了,早餐來不及吃,急匆匆地跑出門要去乘公交。
但早餐店的大媽看見他,本來臉上很疲憊,似乎又有急躁,可是面對他卻露出了笑容,她笑着跟他打招呼,還硬是塞了自己一個大包子。
他來不及拒絕,只能接過,既然接受了,他就不想辜負大媽的善意,後面也經常去光顧大媽的生意。
他好像自從出生開始,就沒遭過什麽罪,一輩子都順風順水。從家人那裏、從朋友同學那裏、從陌生人那裏,他獲得了很多很多的愛,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
可這麽多人都對他表達善意,他又拒絕不了,于是只能努力地回饋這個世界。
就像是遇到了那個掉進河裏的小少年,那個少年看着很小,比他還小幾歲。他當時正在買東西,周圍有人注意到那個少年。
但都很遲疑不敢跳下去,少年看着很難受,再拖下去就要沉下去了。
而他會游泳,還拿過游泳大賽的冠軍,肯定能夠救下那個小少年的。
喬伊放下東西,連忙迅速脫下棉襖,猛地跳了進去。
此時正是深冬,湖水冰冷得刺骨,剛下去喬伊就被凍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用盡全力往少年的方向游去。
游到少年的旁邊,喬伊已經冷得沒有知覺,他用标準姿勢把少年裹挾住,就要帶他上岸。
誰知道那個少年突然拼命掙紮起來,他嗆了好幾口水,被喬伊用力抓住,少年哭着說:“你不要救我,讓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
喬伊動作一頓,看來他沒有看錯,剛剛少年掉下來時,其實是有力氣抓住支撐物的,可他沒有抓,而是掉了下去。
喬伊板着臉,抓着少年往岸邊游,“小小年紀不要整天嘴上挂着死,你死了讓你的爸爸媽媽怎麽辦!”
“他們根本就不愛我,天天吵架,一點就不愛我!我也不想回去做作業!”少年還在掙紮。
喬伊輕聲說:“你不要只看到他們吵架,要看到細節。而且就算他們不愛你,肯定也有人愛你的。”
小少年似乎想到了什麽,慢慢停止了掙紮。喬伊見狀,繼續裹挾住少年說:“就算沒有一個人愛你,貓貓愛你,狗狗愛你,心髒愛你,血小板愛你,白細胞愛你,我也愛你,你看這樣的天氣,這冰冷的河水,我要是不愛你,怎麽會跳下來救你?”喬伊笑了一下,只不過因為脫力,他笑得十分困難。
小少年頓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眼底慢慢泛起期待,像是一點星火燃成了滔天大火:“哥哥,你能救我嗎?”
喬伊還在勉強地笑:“我不救你我下來幹嘛!”
喬伊努力把少年往岸邊帶,只不過因為在冰冷的河水裏呆了太久,他有些脫力,感覺身體冷得手腳都沒了一樣。
感受到他們都在緩緩沉下去,小少年哭着說:“對不起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随随便便跳下來。”
喬伊努力睜眼,看了看岸上的人。看什麽看,來個人幫忙啊!算了,他跳下來就該想到會有的後果,沒人幫他也在某個可能裏。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喬伊的黑眸猛地明亮起來,就像是一朵鮮豔的花,在衰敗前的最後一刻,開出了異常秾麗的光彩。
他突然爆發,将小少年拼命往河邊帶,帶了一段路,河面驀地泛起一股劇烈的波浪。喬伊用力把小少年推過去,之後他閉上眼,任憑冰冷的河水将他裹挾。他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小少年哭得眼睛都紅了。最後一刻,他聽到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輕輕地跟他說了一句。
他說:“待會你上去不要說自己是故意的,就說是不小心的。弟弟,好好活着,再會。”
之後他就看到那個哥哥沉了下去,再沒有冒出頭。
有人來接他,他看着那個方向,哭得喘不過氣來,“別管我,你們快點去救他!”
——
地神沉默了一瞬,又說:“所以不想他死就擋在他面前?”
祂嘆息一聲,“寶貝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擋在夏佐面前,也救不了他,你會跟他一起死。”
喬伊愣了下,“……”
他尴尬地低頭,“我沒想到。”說實話,雖然他來了這個世界有一段時間了,可他并沒有真實感,遇到緊急情況還是像以前一樣反應。那要是在現代,就算是槍子,給別人擋了別人就死不了了。
地神很無奈,語氣裏隐隐藏着怒意,不過喬伊聽不出來。
“你下次要救人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幫你想辦法,如果剛剛蘇缇沒有收回光束,我能帶你傳送走,但夏佐一樣死。雖然我覺得死一個魔族沒什麽,反正多浦大陸每天都死那麽多種族,難道你都要救嗎?”
喬伊失落地道:“看不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我就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別人死。這輩子我可能永遠不會習慣。”
地神嘆息,“算了。”
祂應該在發現少年的那一瞬間,就該想到這樣的狀況。祂活了也有幾萬年了吧,第一次遇到這樣純淨潔白的靈魂,一點瑕疵都沒有,還怎麽都染不黑。明明很弱小,卻好像又比所有人都強大。
“你在想什麽?”
聲音響起的同時,一雙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他不得不被迫擡頭,看着金發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