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遇是去找姜老頭,他提着上次答應給的酒,也沒敲門,熟練地走進了姜老頭廚房,打開機關,進了那間醫療室。
他小時候,養母為了治他的嗓子多次帶他來這裏,也因此對這裏十分熟悉。而關于突然之間啞的事情,養母曾提及說是那場大雨撿到他的時候,他發了高燒,燒啞了。但是他不信,因為在他朦朦胧胧的記憶之中。他的大腦會回閃過他躺在手術臺上,四肢麻木不得動彈。然後就看見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被燈折射得晃了眼。再一轉就是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新秋水區的霓虹燈光,再多就記不起來了。
每一次的想起,都會讓他大腦陣痛。他說不出那種感覺,但是他猜測所有的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後來養母發現他偷偷研究怎麽溜進新秋水區的計劃,勒令了好幾次。每次提及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都很嚴肅,且眼中總是帶着一絲愧疚。
這裏面藏了事。
許遇想弄清楚。
但養母不準,甚至......求他。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
那時候也是下着這樣的小雨,天氣慢慢轉涼。
他那個時候還在高中上課,被突然通知消息說他母親不行了。
他被老師火急火燎地送進病房,看着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女人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面上無光的看着窗外。見他來了,整個人居然面色紅潤了許多,甚至想要起身。
許遇連忙過去扶,卻被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喘着粗氣說:“許遇,這麽多年,還是苦了你了。我也沒有多少遺産,你以後要靠自己的了。”她也沒管許遇回不回,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偷偷查那件事,許遇,媽媽沒有什麽心願未了,只有一個......關于那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查了。”
他還記得,養母說這段話說到後面捏得他手骨都疼。
見他不回,繼續說道,臉上帶了些哀求之色。“許遇......不要怪媽媽,我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那些事情不會出什麽事情的,算我求你......”說着,就想拖着那瘦如枯樹的身體欲要下跪。
許遇連連抓緊她回扶,嘆了一口氣。将她老老實實地按在了病床上後,松開手說:[我知道了,我會的......我答應你。]
養母得了許遇承諾,瞬間安了心,她微微點頭笑着,似乎心願已了,重複着說:“那就好...那就好...咳咳咳!!!”還未說完猛地咳嗽起來,似乎要将肺都要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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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兩秒鐘,養母頭猛地一仰,眼球似乎要從那瘦如枯柴的臉上凸出來,目光緊鎖在前方,像是看到了什麽。随後似乎是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朝後方直直落下,合上了眼睛。
整個過程很快,大概不到三秒鐘,就去了。許遇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也挺好,至少這樣死去能夠減輕她很多的痛苦,她已經被疾病折磨的夠久了。
許遇以為看到她去世會很難過,但是他卻一滴淚都沒有流出來,只是看着她怔怔地發呆。那個時候他還未滿十八,可能在舊秋水區呆的久了,對于死亡好像沒有那麽敬畏了。也許他難過過吧,但是許遇已經想不起來那個時候的心情了。畢竟距離現今已經過去小十年了,再痛的事情都會被時間磨去,讓一個人變得麻木、冷漠。
若真的要回想,他只記得醫院的人瞬間沖進來将他擠到牆角進行最後一次搶救,半個小時後宣布搶救無效,患者死亡。記得送進火葬場焚燒的時候那張臉重新畫好妝容似乎有生前的幾分氣色。應該是通過的,不然不會記得那麽清楚。
伴随着他難以忘記,她最後求他的那個遺願,是他的鎖鏈以及心結。
但人越是得不到什麽,就算承諾了還是會忍不住去關注,去看,去發現。以及有了一點點的希望都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握住。
有些東西看似已經被活埋了,但是那些爛在了骨子裏。閉上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但是觸碰的瞬間還是會瞬間想起它的形狀、用途。許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有些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體內是有股瘋勁的,只是被壓住了。等到那個時機,會不顧一切地掙脫出來,到時候他可能真的要食言了。
他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酒,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也好久沒去給她上過墳了,今年是不是有必要去一趟,畢竟再過一些時日就是冬至了。臨近新的一年,确實有必要過去探望一下。這麽想着,盤算了一下時日,覺得最近就可以抽空過去一趟......
“嘿,想什麽呢?”姜老頭突然出聲打斷了他,靠在他的座位上,給自己點了根煙,“從進門前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怎麽了?不舒服?”說着目光下瞥,看到了那壺酒,瞬間連語氣都帶了笑意,“喲,沒想到你真帶來了,我還以為你就是說說而已。啧,不得不說你媽媽釀的酒真對我胃口,嘿這麽多年沒喝我還真饞她的手藝。怎麽你沒遺傳到她那好手藝,可惜啊可惜......”
許遇聞聲将酒給他遞了過去,靠邊找了個地直接就坐下了,說:[我說話算話。]
姜老頭接過酒,寶貝似地擦了擦瓶身,然後揭開蓋子聞了聞,一股濃郁的酒香瞬間飄蕩在這個地下室。他深深吸了一口酒香味,沉醉道:“這味正。”随後探頭看了看他身後,疑惑地看着他,“怎麽這次就來了你一個人,你新交的相好呢?”
許遇皺了皺眉頭,擺手說:[什麽新相好,會不會說話?]
“居然不是嗎?”姜老頭有些失落,“不應該啊,我看人從來都不走眼。哎,你總共就帶過兩個人來我這兒,一個是佟家那小子,一個就是那日帶來的新秋水區的傻小子。結果要是沒一個跟你跟你相好,那你也真是沒用,老大不小了怎麽連段戀愛都沒談。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多少花季少男少女追我啊。”
許遇有些無語,[首先,我跟佟連維本來就沒有在一起過,就算他有那個意思,我也沒有。其二,那個小鬼身份有些複雜才帶到你這邊的,你心裏也清楚,就別打趣我了。最後,你若真的年輕那麽多人追,怎麽到現在還是老光棍一條。]
“嘿,你這臭小子欠收拾是不?”姜老頭看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忍不住擡了擡手,随後又放下嘆了一口氣,“你不懂。”他坐回椅子,沉默地抽了兩口煙,說:“你也二十六歲了,雖然沒什麽資格管你吧,但畢竟跟你母親生前是朋友,還是希望你早點找個媳婦讓日子有些盼頭。每次看見你都是那種無所事事什麽都沒欲望的模樣,覺得你遲早有一天就離開這個世間了。”
“許遇,我也算是看你長大,有些事情碰不得自然是有他的原因。”姜老頭看着他,彈了彈煙灰,“你也心知肚明。不想惹麻煩的話就早點将那個男人送走吧,我雖然不知道他什麽來歷,但是新秋水區裏來這邊的都是帶着目的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