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日是京都冬日裏難得的晴天,外頭暖色的夕陽拂過屋脊檐角,在院裏鋪上一層絢麗的細紗,透着點暖意,只是正廳的屋裏卻好像與外頭的景致格格不入。

一室沉默又壓抑。

永昌侯一時半會沒找到什麽像樣的說辭來搪塞,陸陵天也不着急,一點一點的扣着桌沿,眼睛卻盯在永昌侯的臉上,眸光像一把鋒利的刀。

在京都裏享樂慣了的人哪裏頂得住這樣的目光,永昌侯終于輕咳兩聲,斟酌道:“王爺天潢貴胄,小女承蒙厚愛,真是,真是高攀了,不知王爺與筱兒是……如何相識的?”

陸陵天點着桌沿的手指停住,終于把目光分了一瞥過去趙夫人身後,即使如此,也有七八分是落在沈梨身上,她身邊的沈念筱僅是順帶看了一眼。

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冷肅,說出的話也很直接:“這些你無需知曉,本王今日來這一趟僅表誠意,永昌侯若是願意,可走三書六禮,若是不願,便等着接旨吧。”

一屋子人都聽得明白,耀王這意思便是若他們應下,便無需聖旨直接議親,若他們不願那聖旨賜婚下來,他們不願也得願。

橫豎,這門親事他是一定要做成了。

耀王的意思都這麽明白了,永昌侯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好像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他們只能接受。

這時候趙氏起身了,她端起笑臉打了個圓場:“王爺看得上筱兒是筱兒的榮幸,今日王爺來府上她們幾個姐妹正好在我跟前說話,聽說您來都想再一睹王爺風采,還未正式見過王爺,剛剛叫您看笑話了。”

說完趙氏便暗暗注意了一下陸陵天面上的表情,見他依然波瀾不驚的,便對站在她身後的沈梨她們道:“還不快過來給王爺行禮?”

沈梨心裏疑惑怎麽還有這一出,需要這麽正式麽?不是介紹沈念筱就夠了。

但她旁邊的沈念筱已經動了,她身後的沈莓也拉了拉她的袖子,沈梨低着頭跟在沈念筱的身後出來,三人齊刷刷地在耀王面前正正經經的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然後便又聽趙氏說:“王爺,這都是筱兒的姐妹,是以長得也有幾分相似。”

趙氏一一掃過這三個姑娘,确保上首的耀王能看清她們的模樣,接着拉過沈念筱,試探地問:“王爺可要與筱兒單獨聊聊?”

沈梨在一旁注意到沈念筱已經擡起臉看過去,她的手在袖口裏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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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她算是明白為什麽趙氏要把她和沈莓也一起叫出來迎耀王了,一府的人都不想這門親事落在沈念筱的頭上,便指望着能轉移一下耀王的目光,沈念筱打扮的黯淡一些,也許耀王就瞧上其他人了呢?

只可惜耀王來得太突然,不然若是先派人來報第二日再來,沈梨覺得她和沈莓只怕要被打扮的花枝招展了。

她忍着心裏泛起的那點厭惡,面無表情的重新低下了頭。

侯府這麽做,那她們跟外頭花樓裏的姑娘有什麽區別?

陸陵天坐在上首,雖然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的,但他卻不動聲色的注意着下頭中間站着的姑娘。

剛剛行禮後她擡了一下頭,但也只是一下下,如今便又低了回去。

陸陵天手指拂過青瓷茶杯的杯托邊緣,微微斂眸,他的小姑娘在這個府裏過得很不好。

雖然這些年她在信中很少說自己的委屈,但她身邊有他留的暗衛,即便不是事無巨細的彙報,永昌侯府裏庶子庶女是什麽地位其實他也知道一二。

只是知道跟親眼見到,又是不一樣的。

今日永昌侯府這番做派的目的他一眼便能看穿,從進了月洞門,他的臉便平常更冷三分。

侍衛竹一早就察覺了,後來看着這屋裏的人就感覺是在看被王爺重壓之下翻不得身的鹹魚。

陸陵天壓着杯沿輕抿了一口茶,然後放下瓷杯冷聲道:“本王等的夠久了,侯爺。”

他直接略過了趙氏的話,顯然是并不接受她打的圓場,趙氏面色不好看,卻不敢有所不滿。

永昌侯又差點冒出一腦門汗,還沒等他再說點什麽,陸陵天身邊的竹一突然開了口:“王爺,時辰不早了,地牢裏關着的那兩個細作還等着您回去審。”

他這話插入的十分突兀,一屋子的人目光一下齊刷刷就聚到了竹一的身上。

竹一面上故作鎮定,心裏叫苦不疊,回京後他盡演些亂七八糟的戲碼了,也不知道王爺到底要做什麽……

陸陵天臉上的表情冷的掉渣,周邊突然一瞬好像連溫度都驟降了,他的聲音沉下來,帶着一點戾氣:“殺了吧,連帶着違令的那幾人一起解決,走漏消息的一個不留,分屍。”

竹一:“……是。”

咱就是說,王爺演的比他還逼真呢……

永昌侯一家跟着這句話一起抖了三抖,腦子裏不約而同的都冒出了傳言裏那句“殺人如麻”!

沈念筱聽後身子顫了顫,緊緊咬住了唇,若說剛剛見到耀王時被他的樣貌所驚豔,心裏甚至産生了一絲動搖,那現在那點搖擺不定的心思已經沒了。

她不能嫁給耀王,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太可怕了!

沈梨也跟着哆嗦了兩下,忍不住又悄悄看向前面坐着的男人,沒成想又與他的目光對上了,她吓得趕緊低了頭,不知道耀王為什麽要看她。

但剛剛她看的那一眼,又覺得他眼裏的神色好像沒有他的話那樣吓人……

挺奇怪的,沈梨在心裏嘀咕。

永昌侯比其他人聽着這句話多了一個重點詞,“違令”兩個字在他腦子裏循環往複,好像個催命鬼一樣讓他腦殼生疼。

偏偏此時上首的耀王突然起身走到了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罩住,聲音聽在他耳朵裏猶如鬼魅:“本王不想再催第三遍。”

永昌侯顫着聲兒,腦子裏一時間什麽也沒顧上,連聲應下:“王爺擡愛,我哪有拒絕一說,一切但憑王爺做主!”

陸陵天得了他的話,又瞥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如此甚好。”

說完他也沒再多言,帶着竹一便徑直離開了,就像來時那般突然。永昌侯趕緊領着二老爺在身後一路相送,看着人出了府才一垮肩膀松懈下來。

沈慶遠嘆氣:“大哥,今日我們答應下來,對侯府而言,筱兒的親事以後只怕是指望不上了。”

“你當我想嗎?”永昌侯沒好氣的吹胡子,“剛剛耀王是什麽态度你也看見了,這件事左右他都會逼我們答應的!”

兩人一路往回走,回憶起剛剛正廳的氣氛還有些心有餘悸,沈慶遠尤有不解:“我剛剛看耀王對筱兒好像并無不同,到底為什麽非要求娶?莫非是想拉攏我們侯府……”

“你看耀王那态度像麽?”永昌侯直言。

沈慶遠一時語噻,嗯,确實不像,是他想多了……

兩人回到了正廳,沈念筱正在沖着趙氏發脾氣。

沈念筱:“我不嫁!娘你剛剛沒聽見耀王的話麽?分屍!他是真的殺人不眨眼,女兒嫁過去到時不知道哪裏惹怒了他可能就連命都要沒了!”JSG

趙氏臉色也不好,還沒等她說什麽永昌侯便在門口怒斥:“耀王是什麽人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到時候若是下了聖旨賜婚你是想把整個侯府都賠上嗎?!”

永昌侯說的确實有道理,趙氏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在耀王今日說出那番話後便無法挽回此刻才沒有反駁。

沈念筱被永昌侯訓斥,一時間也不說話了,只是撲在趙氏的懷裏嘤嘤的小聲啜泣,趙氏攬着她,心疼的拍拍她的背。

沈梨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沒什麽特別的感想,只想知道趙氏什麽時候會讓她和沈莓走。

一直站在趙氏身邊的二夫人王氏這時候朝趙氏使了個眼色,又往一旁站着的沈梨看了一眼,趙氏察覺她有話要說,微微點頭,冷着臉看向兩個庶女。

“你們先下去,沈梨去德靜堂跪着,剛剛真是有失體統!”

說完又看向懷裏的沈念筱,輕聲細語:“筱兒也先回院裏,仔細別把眼睛哭壞了,娘讓廚房給你做最愛吃的桃膠奶羹。”

沈念筱剛剛被訓,現下也只能抽抽噎噎的被丫鬟扶走了,沈梨帶着沈莓走在她後面離開,餘光看見正廳的房門被二夫人掩上了。

她垂眸裹緊裘衣,面無表情地往德靜堂去。

而正廳裏,剛掩好門的二夫人回身看着屋裏另外三人,壓低了些聲音:“大哥,與耀王的這樁親事若真是推辭不了,弟妹剛剛倒是想到了另一個法子,就看大哥敢不敢做了。”

永昌侯目光看過去,微微皺眉:“什麽法子?”

二夫人又往裏走了走,聲音更輕了些,讓其餘三人都忍不住湊近去聽。

只見她微微掩唇,輕聲道:“我覺着,可以用沈梨替嫁。”

她話音落,屋子裏其餘三人皆震驚地看向她,面上的表情有些變幻莫測。

替嫁這個法子十分冒險,甚至他們面對的還是耀王,就算沒有聖旨不是欺君,但,但剛剛耀王已經見過沈念筱,一掀蓋頭不就會發現人不對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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