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梨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 她來了耀王府,趙氏這些人都是要去迎的。

趙氏看了禦史夫人一眼,客氣道:“胡夫人, 王妃突然到訪, 我這邊恐有怠慢, 不如改日再請夫人來府中詳說。”

禦史大丞的夫人卻不好打發。

她故作沒聽到趙氏隐晦請她離府的客氣說辭,反倒有理有據:“既然剛剛四小姐說到了王妃, 正巧王妃也來了,我也正好能當面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有什麽誤會可要盡快解開,莫冒犯了王妃才是。”

趙氏被這番話一噎,竟也說不出什麽反駁,只能在帶着人去前院相迎的路上細細想了一番,看沈梨突然來府會不會給計劃帶來什麽變數。

好在沈念筱那日已經将東西放好了, 如今就算對峙時沈梨否認,那也只是她的片面之詞,畢竟侯府裏已經找不出半條芙蓉帕子, 王府卻有。

趙氏一早的打算是讓沈念筱将帕子帶去耀王府, 找機會處理在耀王府中。

能放進沈梨的屋子是最好的, 若是不能便在王府找一處埋了也好。

到時沈念筱再在與幾位好打聽又嘴碎的小姐搬出剛剛那套說辭來,再說到那日去王府與沈梨敘話的事,裝作不小心将沈梨藏帕子的地方說出來。

京中一旦這流言傳開了,耀王定會心生懷疑派人去搜, 等真找到那幾條帕子, 這禍事自然引到了沈梨身上。

到時不管歐陽爍和沈梨說什麽, 這通流言蜚語是跑不了的了。

屆時耀王定與沈梨發生嫌隙甚至可能會遷怒于她, 沈念筱不正好借此機會為自己去耀王府鋪路?

這一切趙氏都想得好好的, 誰知禦史夫人會突然找上門來?

找上門來也不打緊,也就是把那幾位好打聽的小姐換成了禦史夫人,沈念筱只要将消息說出來,效果也是一樣的。

只是,沈梨突然來府卻當真是計劃之外的變數了。

待到了前院,趙氏看着正在被下人引進府裏的沈梨,她身後除了跟着兩個大丫鬟,另還跟了兩個小丫鬟和兩個小厮,溫雅從容的神色看着便覺矜貴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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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勉力忍下心裏的一口氣,打定了主意,一會即便是對峙,只要沈念筱咬住了那日在王府瞧見了沈梨藏着的帕子,這盆髒水便總能扣到她的頭上。

今日陸陵天沒有陪着沈梨過來,這讓趙氏心下稍微有了點底氣。

沈梨如今不僅是王妃還是有品階的縣主了,趙氏一行人到了她面前紛紛行禮:“見過王妃。”

“無需多禮。”

沈梨淺淺一笑,最先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禦史大丞夫人。

她出閣前本就鮮少出府,嫁入耀王府後也喜靜,甚少與京中的夫人們走動,胡夫人料想王妃應是不認識她,便十分知趣,自覺笑着道了一句:“王妃,我是胡禦史的夫人,胡周氏。”

“原來是胡夫人,失禮了。”

沈梨微微點頭示意,然後目光便看向了趙氏和沈念筱。

其實她雖不認識胡夫人,卻也是特意趁着她到了侯府的這個時候過來的。

看着趙氏臉上隐隐一點如臨大敵的模樣,沈梨清淺的笑沒少半分:“前幾日念筱小姐來王府見我,說母親分外挂念我,是以今日我便來侯府看看,算是給母親一個驚喜。”

趙氏:……确實很驚,但并不喜。

只是趙氏還是露出一個虛僞的笑來:“筱兒回來後與我說了,說你在王府很好,我便也就放心了。”

沈梨對她的這番話沒表現出多熱絡的表情,胡夫人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不論是從沈梨的稱呼還是神态,她與永昌侯府這個娘家都算不上親厚。

京都的貴族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誰家後宅的那點事這些夫人們多少都知道一二。

關于永昌侯府,都一直說趙氏是個在府中說一不二的,且對庶出十分嚴厲,現下看看耀王妃的表現,只怕不是嚴厲那麽簡單吧。

沈梨看着趙氏那副不達眼底的笑意不置可否,而是慢悠悠地朝後院走去。

因為她的身份,旁的人除了引路的下人都只能落後半步跟着才算是禮數周全。

若是她待趙氏親近,趙氏倒可以走她身側,只可惜沈梨的神色實在算不上,于是一時間竟好像她才成了侯府的主人似的。

趙氏在永昌侯府裏哪走過他人之後,但礙于胡夫人也在,只能将神色藏了又藏。

沈梨邊走邊不忘跟胡夫人寒暄:“今日我也是心血來潮,未想到胡夫人也在,可有打擾到夫人說事?”

胡夫人一聽,當即坦誠道:“王妃哪裏的話,我來永昌侯府所為何事想來王妃也能猜到一二,只是沒想到剛剛又得知了另外一番說辭,還與王妃有關。”

“嗯?是麽?”沈梨驚訝揚眉,“我想聽聽,不知夫人方不方便說呢?”

胡夫人看着沈梨嬌嬌軟軟的一個人,一揚眉梢時卻能帶起一種隐隐迫人的氣勢,竟與耀王有幾分相似。

“王妃要知道自無不可。”

她當即便斂了神色将剛剛沈梨來之前沈念筱那番話說了一遍。

沈念筱微微低着,手攥緊帕子,沈梨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平靜地聽完了胡夫人的話。

直到末了她才凝神想了想,突然彎起唇角輕巧地笑了一下:“念筱小姐怕是記錯了,去年贈我的幾條帕子繡的都是蓮花,不是芙蓉,也不是绮羅絲的,是尋常蠶絲,只可惜沒能用多久便叫我不小心染了髒污未能洗淨,叫桃枝拿去剪了。”

一番話說完,沈梨瞥了一眼沈念筱張着嘴詫JSG異的說不出話的神色,連着趙氏都叫她的話驚得瞪直了一雙眼。

沈梨清淺的笑意不變,沉靜收回目光。

信口胡說嘛,她也會啊。

是不是她過去在侯府裏因不想惹人注意表現得太過乖巧沉默,趙氏以為她當真不善言辭?

只不過是審時度勢,斂鋒于鞘罷了。

她本不欲與永昌侯府再有什麽瓜葛,只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招惹,即便是泥人也要有幾分脾氣了。

胡夫人作為一個局外人,此時此刻眼裏的期待就差擺臉上來,她疑惑地看向沈念筱:“沈四小姐,這……?”

沈念筱完全沒想到會被沈梨反将一軍,心裏一下有些慌了,好在趙氏在她身邊輕輕捏了她一下,她才堪堪穩住心神。

如今她話都與胡夫人說出去了,即便跟沈梨說的相左也要咬死自己的說辭。

“那幾條帕子的芙蓉我也繡了許久,應當不會記錯的,荷花的帕子是後頭給三姐姐的了。”

沈梨輕笑一聲,瞥了沈念筱一眼,突然轉了個話頭:“剛剛聽胡夫人說念筱小姐還讓她不信可去閨房一看,如今正巧我來了,便一起去看看吧。”

沈念筱:……

她說那番話只是想叫之前的說辭更加可信一些,胡夫人當然不一定會去她的院裏,若是真去了也不會看到什麽東西。

但……但她不知道沈梨會來啊。

現在這話被她重新提起,沈念筱沒來由的心裏沒了底。

沈梨為什麽會要去她的房間?她是能找出什麽來?可帕子明明那日被她藏在了王府一棵樹下……

沈念筱一雙眼飄忽不定,不經意對上了沈梨的眼睛。

那雙潋滟的眸子清清冷冷,卻好像什麽都知道。

沈念筱心下一驚,剛想開口阻攔,沈梨已經越過了她帶着人往她的蘅蕪院去了。

她現在貴為耀王妃,五品縣主,盡管身姿纖弱模樣溫柔婉約,身上卻帶着一種不可擋的氣勢,沒多久一行人便到了蘅蕪院。

沈念筱的臉色已經有些白了,趙氏不知她為何會吓成這副模樣,頻頻朝她使眼色,沈念筱也只能咬牙撐着,好讓自己不至于太露怯。

幾人在屋子裏坐下,趙氏自然吩咐下人沏上好茶,想着如何将場面圓過去,誰知胡夫人并不客氣。

她一個禦史大丞夫人,夫君在朝中又得看重,對上趙氏她可不虛。

胡夫人:“剛剛四小姐說我可在屋子裏随意找,但那樣未免太失禮數,四小姐不若自己打開妝奁、小櫃子給我們看看便算了。”

沈念筱實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她想說“不”都不行了。

一個大家小姐,現在卻要自己将屋子翻了給人看,說重了,這簡直是羞辱。

沈梨看着沈念筱咬緊唇擺了擺手,讓丫鬟去拿東西,臉上神色狼狽。

她的心裏靜如止水。

過去,侯府這些人對她無時無刻不是高高在上的,她哪裏在他們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

然而現在,卻總是見到。

沈梨不禁想起祖母說的“因果報應”,平靜地眼神掠過臉色難堪的沈念筱和趙氏。

人有時候,還是多行善積德的好。

很快,妝奁和小櫃子都被一一打開,沈念筱提着一顆心看過去。

放在裏頭的帕子被拿了出來,見沒有芙蓉花的,她無端松了口氣。

只道自己是被沈梨突然出現這件事給驚着了,帕子根本不可能在她的屋子裏。

她不禁有些得意地看向沈梨,心裏輕哼,看來不過是端着王妃的架子虛張聲勢罷了。

沈梨卻輕飄飄的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靜,無波無瀾。

沈念筱沒在她臉上看到自己想看的神色,心裏不悅,但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現出來。

只是沒等她得意多久,胡夫人突然微微皺眉,看着屋子裏博古架上一個花瓶道:“那下頭是什麽?”

她這一說,大家的目光都看了過去,然後便瞧見了花瓶底下露出來的白色一角。

好巧不巧,那一角上露出了點刺繡芙蓉。

當沈梨再從蘅蕪院出來時,身邊只跟了一個胡夫人。

想到剛剛沈念筱和趙氏從不敢置信到萬念俱灰的神色,胡夫人心下一哂,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永昌侯府這母女也太大膽了,時不時瘋了?髒水竟然想潑到王妃頭上來!

但是一想過去關于永昌侯府後院的一些說法,她又覺得也能理解。

畢竟,如今站在了她們頭上的是昔日她們最不放在眼裏的庶女。

“剛剛差點誤會了王妃,實在是我失禮了,還望王妃莫怪。”胡夫人道。

沈梨從始至終面上的神色都清雅溫柔,帶着一點淺笑,像是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搖搖頭:“無事,這怎能怪胡夫人。”

沈梨沒有再提趙氏和沈念筱,胡夫人自然也有眼力勁兒,将話題引向別處,直到到了前院,她見沈梨沒有要一同出府的意思,才問了一句:“王妃不走?”

沈梨淡淡一笑:“尚還有些事要與我父親說,我在前院等他回來,就不與夫人一同離開了。”

這一聽就是有家事要處理,也是,剛剛那等子事可不就是家事麽。

胡夫人點頭告辭,不僅人走了,剛剛瞧見的那些事她也一并記下将消息帶走了。

日後少不得是要與要好的夫人們私下說幾句的,畢竟剛剛王妃也沒說讓她禁言啊。

而沈梨則帶着丫鬟小厮徑直進了正廳,好整以暇地等着趙氏從蘅蕪院過來。

也等着永昌侯回府。

畢竟今日她過來,其實帕子都是小事,主要是為了姨娘。

不過想來現在趙氏正和沈念筱在蘅蕪院收拾萬念俱灰的心情吧,有了這麽一出,她們所有的謀劃都打水漂了。

沈梨剛剛離開前便與趙氏說了她還有一事要見永昌侯,讓她派人去請,她會在正廳等着。

現下趙氏雖然人沒在正廳,但好在基本的禮數已經不敢再怠慢了,下人沒一會便上了茶水上來。

桃枝站在沈梨的身側,看了一眼正廳外頭,尚沒有人來,她便忍不住俯身湊到沈梨身邊,小聲問了一句:“夫人,那帕子是怎麽回事呀?”

沈梨輕輕笑了一下,只道:“回府後與你說。”

其實那日沈念筱來王府本就透着一股子奇怪,她讓紅羚跟着也是想着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一跟果然就跟出了問題。

沈念筱出王府的路上突然借口肚子痛想要如廁,林管家讓一個丫鬟帶她過去,到了地方後她将丫鬟打發了,然後往回走,找了根樹枝來挖土,将藏在袖裏的那幾條帕子埋在了偏院一棵樹下。

紅羚自然是将這些都看在了眼裏,但她尊從沈梨說的,什麽都沒做,直到沈念筱離開,她記下位置,這才回去禀報。

沈梨只讓她将東西取出來,看到是幾條帕子的時候,她心裏便知道沈念筱想做什麽了。

她不想搭理永昌侯府,偏偏他們總要來招惹她。

是以第二天她就讓紅羚将那幾方帕子悄悄重新送回了沈念筱的屋子裏。

今日聽說胡夫人來了侯府,沈梨是特意過來的,這盆髒水,沈念筱還是自己接着吧。

斂了眸子,沈梨平靜喝茶,等了片刻後便聽到了屋外的腳步聲。

擡眼一看,是永昌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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